《半分仇伤半份爱》雯莉

20、見之不取，思之千里

　　咖啡厅柔和的黄灯下，我点了黑咖啡，呷一口舌尖尽是苦涩，然后慢慢回甘。我看觑他的眉目明秀的脸庞，散发出绅士风范，是个知书识礼的翩翩公子。

　　＂为什么你今晚没有表演？＂他凝神地望我。

　　我轻放杯子，暗暗叫苦不迭，脸上的苦涩好比黑咖啡，道：＂衣服弄髒了，没办法就回家去。＂

　　他的眸裡闪耀一点光，道：＂哦，没关係，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

　　我细看他的瞳子裡的自己，唇角上扬，微笑的说：＂你常常来看我，不会生厌吗？＂

　　他托起我的下巴，缓缓地道：＂看见你，我恍若醉酒般‥‥‥＂他贴近我的耳边低声续说：＂情难自禁。＂

　　我噗嗤一笑送他一句油嘴滑舌。

　　＂说了这么久，还没有介绍自己，我叫冯瑞扬。＂

　　＂我叫‥‥‥＂他的手轻按着我的嘴巴，插话道：＂我知道，你是严筱蝶，舞厅的牌子有写。＂

　　他的个性完全不像君恆，刚强，自信，骄傲是对瑞扬的印象。他是典型的城市人，高傲的骨子裡渗透浓厚的自尊。与君恆的率真和爽朗相比，我不得不感叹往事的种种，让我错失了自然真实的爱情。

　　他看我的神情，跟我看君恆的是一样，不难让我猜想他恋爱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映照意中人的影子，轻柔的目光裡含着浓浓的情意。

　　我不觉的愣神，他注意到，关切地道：＂哪裡不舒服吗，怎么时常发呆了？＂

　　我忙掩饰内心的寂寞，道：＂没事。＂

　　在说说笑笑中，谈起他遇见我的经过。那是春雨绵绵的晚上，刚下班的瑞扬没有带伞，跑到舞厅避雨。他是舞厅的常客，但仙娜莫尼倒是第一次。他点了一壶温热的酒，喝下去心头温温润润的，反正明天不用上班，醉了又有什么关係！他一口气喝了几杯，又斟了再喝，把平日在职场上的苦水都冲走。

　　这时恰好到我的表演，那是我初登台献技。在台下的他双颊泛红，却并未真醉，朦胧间看见我的舞姿，彷彿梦见仙女的曼妙的舞蹈，看得出神。酒醒的时候还以为是场梦。隔天再去安坐一整夜，虽见舞女如花相对而出，但寻觅不到那夜的一个。客人都纷纷离席，他仍旧地等，等我的出现，喜出望外的深深被迷住。

　　面对他的情意，我不禁暗暗伤神，他善于察言观色，似乎一眼看破我的心事。我面露愧色的道：＂我这风尘女子值得交往吗？＂

　　＂不值得。＂他含情脉脉凝视着我，道：＂但是你则当作别论。＂

　　我深深地叹气：＂现在的我不值得人爱，跟以前不同了。＂

　　＂怎么不同？＂他好奇地问。

　　看着杯中模模煳煳的倒影，心中有说不尽的忧伤。以前的我，若看到碧云烂醉如泥，我会立即丢掉家裡所有酒，然后痛骂她；以前的我，遇到莫一花的恶作剧，我会气不愤的数落她一番；以前的我，只有一个名字，叫颜悦希，不是严筱蝶。

　　经过这么多事，我看終了谨言慎行的道理，这个陌生的他，我不便透露太多而默无一言。舞女是什么，他心裡有数，而我是什么，我亦心知肚明，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必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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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了仙娜莫尼的日子，懂得这裡的处事之道，已比从前过得安宁。春暖花开的季节，周遭弥漫芬芳的花香，我在台上载歌载舞，一抬眼，自然朝向那个特定的方向，遥遥地见瑞扬的恬然的笑容。他时不时地到舞厅与我相聚片刻，使我的脸蛋泛出红晕。虽然我极力掩饰，一而再提醒自己，这不过是场戏，但目光总流露一丝仰慕之意。

　　瑞扬替我点了杯甜酒，淡淡的玫瑰花香徘徊口腔，酒涩中带有适宜的甜味。我们淡语几句，四周的吵杂无碍我们静静的相对凝眸。忽然我心生念头，希望这一刻能够永远，没有仇恨交织的斗争。

　　是的，我是个软弱怯懦的女子，特别在爱情面前，我只馀下寂寥和伤痕。与君含悲别离的一瞬，我就该单独面对往后的种种，挥手一别今生今世错爱的真情。然而辗转多时，我才发现，对君恆的那份情丝毫不变。

　　我移开目光，缓缓地闭上眼。是我错了，不可一错再错，瑞扬的情意是不顾一切的，但我怎能自私地叫他填满我心灵上的寂寞！

　　颜悦希，你错得离谱！我的爱是惊天动地，难道瑞扬的爱是牆上泥皮？

　　他细腻的心肠把我看透，静静地拥我入怀。我依偎着他，将眼泪往心裡流，淹没整颗心。

　　我往后台更衣准备归去，房间裡传来闲聊之声，细瞧下是莫一花与两个舞女。现在的日子总算好点儿，莫一花鮮少刁难我，为了别惹麻烦，待她走了才进去。

　　正打算走开之际，听到她们谈起我。

　　何舞女疑惑的問：＂一花姐，跟严筱蝶在一起的男人是谁啊？我看他挺帅气的。＂

　　莫一花整理头发，道：＂哈，你不是不知道吧，那是银行经理，每个月赚多少钱啊！＂

　　杨舞女接着回应：＂那他是看中了严筱蝶？＂

　　何舞女不忿地道：＂这还要说吗，男人都是色中饿鬼，她貌美如花，哪个男人不心动啊！只是我气不过，她明明是最后一个表演，都找到个好码头！＂

　　＂别以為她不够瞧，本来就天生丽质，背后又有金碧云撑腰，还跟彼得熟得很，如今又来个银行经理，我们凭什么跟她斗啊？＂莫一花放下梳子，言语中带着妒嫉。

　　＂连一花姐都斗不来，我们就‥‥‥＂杨舞女的神色闪过忧虑。

　　＂第一眼看她就知道她绝非池中物，幸好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看来她不敢与我对着干。＂莫一花得意地道。

　　我整个人沉静下来，这梦幻一般的风花雪月尽是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今朝你打败她，他朝轮到她撃倒另一个她，重重覆覆地无休止的爭斗。

　　回到家中心才好不容易平伏下来，难得碧云清醒地安坐看书，我也得到丁点安慰。

　　她的眼睛没有挪开过书本，但满心好奇地道：＂悦希，快汇报一下，那个银行经理是什么回事？＂

　　我的语气有点讶然：＂你怎么知道？＂

　　她得意洋洋地道：＂说说看，有什么事我是不知道的。＂

　　＂他是我的一个客人，没别的。＂

　　我就知道她会想多，她合上书，笑眯眯地道：＂别装蒜啦，他每一晚都来看你，还会没有别的吗？＂

　　碧云心痒痒的问个不停，我没好气的不发言，她竟装腔作势的威胁我：＂你不说，我就让彼得辞退了你，看你怎样报仇。＂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能不急嘛，一急我就什么都说出来。碧云忖度了一会，道：＂他喜欢上你了，那你喜欢他吗？＂

　　我意气消沉地道：＂这句话真问倒我，连自己的心意都捉摸不到，还说什么情情爱爱的。＂

　　碧云默然良久，摸着下巴徐徐地道：＂这，这你不用理他啊，把他当成你报仇中的棋子，利用他的权势来助你一把！＂

　　我岂不是没想过，可是被她道明了，心头的内疚越是加重。瑞扬真心真意的待我，若我背叛他，岂不徒增另一番恨意。

　　碧云苦苦一笑，毕竟相处这么的一段，她很清楚我的脾气，她语重心长的劝说，瑞扬的优势是不可多得的力量，加快我的计画进度，不至于此停济不前。我明白她的用意，时间拖得越长，能复仇的机会便大大减少，难免要用这点心思。

　　我迷茫的点点头，若我能再坚强一点，也许不靠别人都能成功。

　　可惜，永远都是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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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扬一如往日的请我喝酒跳舞，他说过只要看见我，他的心就能安稳下来，我从无怀疑他的诚意，然而每当我望他一眼，心头总是苦不堪言。

　　我曾多次和他说，我不是属于他的，他思索了半霎便回应心底的坚定，让我心中一酸，却又要掩饰得无动于衷。我不能给他希望，同样，我把所有情意给埋藏深处，不许挖开。

　　谈到这事情上，我总是先无言的一个，便飞快地转话题，化解凝重的气氛，道：＂你多次请我喝酒，怪不好意思的，不然我请你吃宵夜？＂

　　他爽快的道：＂有美女邀约，恭敬不如从命！＂

　　披着锦缎罗衣的我，其实压根儿是个平凡的丫头。对我而言，山珍海错如同牡丹喂牛，淡饭清茶才合我的口味。我们到路边摊，叫了两碗面，面条晶莹剔透，口感弹牙。才第一次吃路边面食，这裡没有豪华的桌椅，也没有浪漫的音乐，瑞扬竟没有一丝抱怨，陪我吃得津津有味。

　　问世间情为何物，大概正如此时此刻，即使下油锅，都是满心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