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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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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晚彻夜未眠,每当想起我爹的死与以书有关,泪珠儿便颗颗闪烁落下。我弯曲双腿捂住嘴巴啜泣,身体蜷缩成一团,生怕他人看见我这脆弱的模样。
虽然我不解他为何如斯薄情无义,更骤然登上流氓老大的位置,有月形眼这般丧心病狂的手下,而且他跟戴家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时常随意出入又无须通传。我抹去泪儿,清醒了头脑,才后悔刚刚沒当着面问个明白,就胡思乱想的瞎猜。哎哟,悦希啊,你真是个大笨蛋,糊塗油蒙了心,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呢!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开所有谜题,就是打开那道柚木门。裡面有这么多重要文件,应该会有商店街的买卖合同,只要看到合同上的签字,就得知谁人是真凶!我没耐性盘算了,巴不得马上抽出凶手,就明天,明天我一定弄清真相来,还我颜家的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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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吩咐我到二楼打扫,我挽着桶子和抹布一步步上去,在这条不宽不窄的走廊,我跟以书不期而遇,他没有打招呼,我也木无表情的,就这样,两人视同陌路般擦身而过。朋友,等于一张发黄的纸,有人珍而重之,有人一撕就扔了。
我和他,到底属于哪一种?
我经过了那道柚木门,它居然没有关好,虚掩半开着,嘿,这不是天助我也?我放下桶子,推开了一半探头确定没有人才进去。这所房间比其他的大几倍,一套真皮沙发伴着玻璃茶几,旁边有个顶着天花的书架,书本多得没有虚位。另一边牆有块大镜子挂于房中间,旁边各有两盏西洋镂花挂灯。门的对面,是一排窗户配上纯白蕾丝帘幕,还有一张书桌和公事椅,桌上有盏墨绿色枱灯,还摆满一堆文件。
我拿起其中一份文件,满佈密密麻麻如蚂蚁似的文字。我不断翻那堆文件,把它们都弄乱了,像小山丘般的文件的底处,我找到了商店街的买卖合同,真是黄天不负苦心人啊,终于给我找到了。
合同头几页是买卖条款,而最后一页是双方签字同意该笔买卖。我的眼珠上下滚动一堆法律条款,翻到最尾的底部,咦?为何不是戴家的签署,竟是另一个叫方凯生,什么人来的,不是戴家要收购舖子吗?为什么签约的是这个方凯生?不会是找人代签吧,还是从头到尾并不是戴家要舖子,而是这个叫方凯生要的。
在我琢磨之际,水桶砰声被碰倒了,似乎有人推门进来。我吓得手忙脚乱,可这儿一眼看尽哪有地方可躲啊!
"颜悦希,竟然是你!"管家跟小蓉在门口前,只见管家气冲冲的,像想吃人的样,如箭般飞奔过来一手抢走了我捏着的合同。
"悦希,你搞什么鬼?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茬儿,闯进来了?"小蓉为我着急。
"门儿关不好,看见撒了一地纸,就好心进来捡起来啊。"我故作不慌不忙的撒了谎。
"昧着惺惺使糊涂,毛丫头,你还嫩了,以为这种谎言就能瞒哄过关?"
管家虽老,可姜还是老的辣,什麽事都瞒不过他。哼!我不管他相不相信,既然摊了事就不要偷偷摸摸了,让我揭开你们戴家的底牌!
"合同上那个签署是谁,商店街不是你家要收的吗?为什么是方凯生签的?"
他的脸带着厉色的痛斥:"丫头,你不打自招啊,你走进书房,看过文件,就违背了家规!"
他带我游花园啊,问非所答的。管你什么家规,我是问那个签署,这是个关键!可他不仅没有回答我,更命两个家丁进来抓我。
"你想干什么?"家丁一左一右的抓紧我。
他怒指著我,道:"藐視家规,就要受罚!要给点儿颜色,你才会认错!"
管家判家法侍候,他算老几!别持住在戴家有二十年了,就能对我动私刑,我还没有算戴家的帐呢!不过是走进房间,看了份我本该看的文件,连戴公子一面都没见过,不清不楚的被罚,哪有这门子的道理?
以为喊冤枉是小说编出来哄人的,怎料真有其事的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断挣扎鸣冤叫屈,管家命家丁拖我出去,儘管我的脚死钉在地板,却顽抗不过两个大男人的力啊。
同样的情境重覆一遍,同样为了这份文件;同样是戴家的人;同样是被两个男人抓住,莫非我颜悦希就一直俯首帖耳被戴家牵着走吗?
我被拉到花园中心,管家唤齐所有僕人来凑热闹,他们窃窃私语,冷眼溜冰。有什么好看的!哼,早料到管家看我不顺,要我當著大家的面前出丑。花园中心搬了张长板櫈,我被压下去,背脊朝天,搂住櫈子绑住双手,随后换上另外两个家丁,手执棍子,待管家宣告我的罪项后,便棍棍打在我身,痛得我大喊大叫。小蓉不忍苦劝管家住手,这样下去会不死也半条命,可是管家一概付之不闻不问,真铁石心肠啊!
我咬紧牙关熬下去,二十板而已,难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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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轻力点吧!"我叫苦连天的伏在床上让小蓉涂药油,手指头毫不客气的摁下伤口,痛得我要命!
"这瘀伤不碾不会散,戴家的家规惹不起啊!幸好只是二十板板子。"
"什么叫只是二十板板子,每打一下,心肺都跟着震动,這家法真不饒人啊!"整片红红绿绿的瘀伤印在背上,连挺起胸膛也难,根本走不下床。
"你为什么要看那份文件啊,就算是店舖买卖,那份都不是姓颜的啊?"小蓉搓揉着瘀青。
"都说了,是风大吹乱了文件,我进去是捡它起来,才奇怪签署的人不是姓戴。"我嘴硬着,可小蓉也没有为难我。我跟戴家的仇三天三夜都说不清,如今这笔债旧恨又添多笔新愁。
药油味飘溢全房间,小蓉帮我盖上了衣服,我就这样躺着,托着腮儿问起她跟以书的事来。难得这么好的情调,两人共处一室,就聊聊少女心事嘛!小蓉坐在床边媚媚道来。我一边想像着,一边会心微笑,少女遇上谦谦公子,那种惺惺相惜拨动心弦,像道委婉柔情的诗句:心有灵犀一点通,尽诉男女倾慕之情。
"依我看,以书应该知道你喜欢他吧?"我逗着她。
"知道又怎样,他不即不离的样子,害我心烦意乱了。"小蓉发愁的道。
以书那边儿的确伤脑筋,我都糊涂了和他的情义到哪个位置上。他冷冷淡淡的,对我不理不睬,让我和小蓉坐困愁城,苦恼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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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身上有伤,小蓉调动其他人替代我办好工作,每天还悉心照料我,这个小妮子真够意思。休息了几天,我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下床了,到花园吐一口闷气。
"悦希‥‥‥"这个冷漠的他居然会叫我名字来,我还以为他已經忘了我。
"你的伤好了吗?"以书轻声慰问。
"就只有我遍体鳞伤了,你才会来跟我说说话吗?"我一脸愁云的质问他。
他是垂怜我吗,我们多年深厚的情义,要这样子才获得一丝怜悯。
他对我道歉,言语间恍若有很多苦衷难以启齿,我不想勉强他,只好不问下去。花园裡充斥一片凝重与无奈,本来想要倾吐贴心话,然而此时此刻无语相视,这尴尬的氛围多凝重。
"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我打开话匣子,同时试探他跟咱仇的关係。
他懵然的神态令我不禁怀疑他是出于真心,还是装疯卖傻?这段情义走到你猜我疑的节骨上,相见又有何意思呢?我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他再次凝视我远走的身影,会添增忧伤吗?
我逃脫奇怪的氛围跑到后院去,却见君恆久立着,他忧心忡忡的,看来我受罚之事传遍戴家上下。他温柔的一手搂抱我,轻抚我的丝髮,附耳低言的细语慰问,窝心的话语把我的伤都彷彿痊癒如初。在他的怀裡,我受宠万分,不用猜,不用疑,专心一意的爱着他,时间似乎静止于此刻,就只有我俩的情意绵绵了。
我灵机一动,不如我们逃离戴家,远走高飞。这个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反正君恆不过是宾客,早晚要走,乾脆早点儿走唄。他不禁怅然和惊讶,大概没想到我有这样的念头吧。
"我不会走,也走不了。"这个理由让我懣然不解,他脸色闪过许多神情的闷不作声,心事累累掠在心头。我登时感到与他的距离拉远了,恍似有股力量强行把我们拉开,茫然若失的离得遙远。我紧紧的抱住他,让他的体温安抚我空洞的心。我不想和他分开,就算是一秒都剥不开了。我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脣不离腮的好像吸毒一样,上瘾了,就脫不了对方,因为我们是互相依存的。
石块无原无故的滚进闸门,我像触电似的一手推开君恆,脸色顿时青白,君恆却以為我旧伤复发。刚才难道是大哥掷的石块吗?他可能从维叔口中得知我被罚,一心走来看我,怎料却碰到我和君恆相拥而抱。他,会怎样想呢‥‥‥
在我苦恼之际,小蓉高声呼喊我,她气巴巴的抓着我拉到花园中。我撇开她的手,发现手腕红了一块,我没有惹她生气,干嘛一肚气洩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别再装了,你左右逢源,□□了吧?"
我茫然地道:"你说什么啊,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小蓉煞有介事的破口大骂,左一句狐狸精,右一妖女的,难听死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她为敌,怎么咄咄逼人了?我尝试扑熄她的怒火,反而越加勐烈。
她泼我一盆脏水,无中生有的诬罔我霸佔以书的感情,又对咱家的少爷眉目传情,枉她尽心尽力的为我,却一身长着反骨。
"什么啊?我都没见过少爷,哪有可能眉目传情?"我迷惘了,委屈地说。
她的兩眼睜得圓滾滾,怒沖沖地道:"还装傻,你能升上侍女一职,你以为是你有本事吗,不就是攀龙附凤吧。你一天到晚的缠着少爷,每天清早你们都看晨曦,是他吩咐别作声,还要在你面前呼什么先生的。他连少爷都不做,被你这个桀骜不驯的女子迷得团团转!"
霹雳之声响遍头盖,他是戴家少爷?不是普通朋友吗?他不带我走,正是因为他是戴公子,根本走不得,可是他为何要接近我,是阴谋吗,又不像,他的双眸含情,绝非薄情郎一心骗感情!
她的眉头紧皱,语气越加沉重地道:"说你这妖女天生狐媚,灌少爷喝迷汤,掉头又跟关先生卿卿我我的!别持住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山鸡变凤凰!"
我头脑昏眩,半天儿没吐出句话来。君恆追上来忧心我们会吵架,我背着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小蓉冒出咄咄逼人的眼光,在我耳边低喃道:"你去问一下你的君恆,看他如何回答你。"撇下我远离。
腦子迷忽忽的,什麼也想不了。仇人就在眼前,居然无半点复仇意慾!
君恆茫然不解我如斯怅惘的泪如雨下。我撇掉他为我抹泪的手,他不配碰我!今生今世他都是我的仇人,父仇不共戴天,我不复仇枉为人子。他命人收购商店街,咱们不就范,就天天派人捣乱,更闹上家门来,强抢民女,逼死俺爹,就连我的清白都差点儿没了,叫我如何离恨!为了报仇,我不惜当婢女做工,藉机调查,然而这实情让我不堪言状。
我该如何是好?对他,我无法下手,他就近在咫尺,我没有大仇将报的快感,却只有痛不欲生的愁绪。天意弄人,偏偏是他,我日思夜想的情人,竟是让我咬牙切齿的仇人。
他对咱家之事毫无头绪。他之所以隐瞒身份,无非怕我当下人的得知他的身份后,变得唯唯诺诺。哪怕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唯独是我,他想吐胆倾心。就在初见的一瞬,深知这是命中注定的緣份。他说对了,命中注定的恩仇,让我俩中间永隔片片洪海,无法逾越。他心疼了,我心碎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待在戴家已毫无意思,唯有一走,离开戴家。他懂我去意难留,光瞪眼我夺路而奔,悽惘地凝眸将别的背影。
我一气儿走到闸门前住脚,往日多想逃出生天,眼底下正是机会,踏前一步便得赏所愿,然而离情别绪裹足不前,我痛定思痛跨门直奔。随着闸门徐徐闭上,我方意识到,从此再不回来,与君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