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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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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义和李馥莲同时沉默了。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沉默让相思更不安,脑海中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十二,你听我解释……”李馥莲抓着相思的手臂,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我叫李付义,李家老二,小莲的二哥。”傅义闭了闭眼,终于把多日来困扰他的事说了出来。
相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震惊地看着傅义,而傅义却垂着眼不敢和她对视。她用了很久才消化听到耳中的讯息,傅义,李付义,李付礼,李馥莲,李馥池,相思在心里细细咀嚼李家四兄妹的名字,过了许久相思才缓缓开口,“你接近我不会是巧合吧?”
“因为大哥拜托我把你引上我所在的船,让你顺利离开洛阳又不会引起李家和杜家的注意,而且我也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傅义和盘托出,她有权知道一切,哪怕事实真的很伤人。
“为什么?”相思咬着嘴唇,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傅义顿了顿,说:“因为大哥不想娶你,他喜欢上了代嫁的那个丫鬟,可是又想维护李杜两家的利益,所以这是万全之策。”
“哈!完全之策?”相思嘲讽地笑了,眼中全是愤怒,“是想维护李家的利益吧,不仅可以和杜家联手,还让杜家觉得亏欠李家,又可以和心爱的人朝夕相对……你大哥真是好心机啊!”
傅义没有作声,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相思深深地望着他,“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忍出我的?”
傅义这时才抬头望着她,“我大哥给了我一幅你的肖像画,那天在船上我一眼就认出你了,至于你的剑的说法……是我知道后反推出来的。”
画,果然是那幅画,“哈哈,哈哈……”可笑啊,真是好笑啊,原来是她自作多情,那幅画根本不是他画的……相思不停地笑,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水。
“相思……”看着相思这副模样他好心疼,反射性地想把她揽入怀中,可相思如同避瘟神一般躲开。
相思看着他,眼中不再是深情和信任,剩下的只有愤怒和心痛,“李公子,你果然是一等一的细作,演技精湛,无懈可击。你不是说过,扯大谎要带着小真实这样才不容易被拆穿?我总算是领教到了,佩服啊!”
“相思,我……我并没有完全骗你……”傅义轻声解释,口吻轻微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但是他还是想告诉她一些关于谎言的真实,无论她信不信。
“没有完全骗我?哼哼!”相思冷笑地笑了两声,“那你告诉我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是你说你要娶我,还是你说你永远不骗我,或者是你说你爱我?还是你说这些话根本就是为了不让我去找你大哥,免得我去破坏他的计划?”
傅义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他沉默的态度更加激怒了相思,她有些歇斯底里地抓住他的衣襟,“你说话啊!说啊!你不是应该有很多要解释吗?你说啊!”
傅义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伤感,“从头到尾我都骗了你,甚至我让你学会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为了有一天就算你离开了我也不至于回到洛阳,我承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哥拜托我的,但是……但是我的感情是真的,想娶你是真的,爱你是真的……你信吗?”
相思看着他的双眼,巴望能从中找到她要的答案,那双比夜还黑的双眸写满深情、真诚和忧伤,她几乎再次相信了,几乎相信了。她闭了闭眼,轻轻推开他,“对不起,我想我还是不能再相信你了,我不想以后我们一起生活我还要不停地猜忌……这不是我想要的……对不起。”
李馥莲看着两人,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嫁到杜家以后除了重大节日已极少与娘家走动,对于这个离家多年二哥除了五年前伴随他死亡的噩耗同来的一封书信,告知他并没有死,而是成了朝廷的细作,让她和大哥保密意外就决少联系了。而她为了哥哥的安危也绝口不提他尚在人间的事,甚至家中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看来大哥一直和二哥保留着联系,而现在这一幕一定和大哥肯定脱不了关系。
相思转过身,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你放心,如意是我最好的姐妹,如果你大哥真心爱她我是不会破坏她的幸福的,而我们……就当缘分不够深吧,你就把我当作你一个失败的任务吧……就、就此分道了……”相思已经说不下去了,抓紧披风快步离开。
“十二!……哥,你们这是……唉!”李馥莲看了眼快步走远的相思,又看了眼站在原地像雕塑一样的二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相思越走越远,来不及问清来龙去脉就提裙追去,边追边在心里骂道,这两个家伙最好给她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她一定一拳一个打昏了丢出去!
傅义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处看两人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才缓缓低下头,喃喃地自语:“真的是真的,真的爱你……”
第二天一早姑嫂两人便搭上了早在河边等候的李家的画舫,而从前一天的突变后傅义就没有来找过她们。相思虽然嘴上说得那么绝决,可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能再来找她,一个晚上,两人一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反复在脑海中上演,不过一天而已,她竟然开始思念他了,她真没用!
望着悬在河面上的月儿,那弯弯挑起的幅度好像他的笑,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要回长安拿通行令了?可能她到扬州的时候他已经出关,回到他神往已久的大漠了。大漠啊,那个曾经她也幻想过好多次的地方,梦想和他一起放羊牧马,儿女绕膝,幸福地过一辈子,可现在呢,那个与她海誓山盟的男人竟然是骗她骗得最深的人,而那些美梦一般的未来也瞬间变成一场泡影。现在她好想念他,却又好怕见到他,她怕如果见到他她会想起那些欺骗,那样的心痛她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十二!”房门被打开,李馥莲探望屋内,看到相思偎在围栏边看着河面出神,然后微笑地问道,“我进来可以吗?”
“七嫂,进来吧!”相思扬一抹有些无力的笑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来,坐!”
李馥莲的心揪了一下,在她的记忆里相思一直是个快乐的女孩,虽然个性十足,但从来没有过分任性或者不顾他人感受,甚至比普通人更关怀别人的情绪。所以当她逃婚离家时所有人都很惊讶,一点防备也没有,毕竟又谁能料到早晨还在嫂嫂房中开开心心试喜服的人到了晚上就翻墙逃家。而她的这一次逃家也让他们这些哥哥嫂嫂们第一次发现,他们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妹妹,老爷和老夫人也为此自责不已。
李馥莲坐到相思身旁,怜惜地轻抚那有些消瘦的脸颊,望着那双聪慧的杏眼,往日熟悉的清透活泼不再,染上了一抹复杂黯然的神色,看来她真是陷落情网了。李馥莲温柔地握住相思有些冰凉的小手问:“十二,可以告诉我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吗?”
相思垂下眼,却看见李馥莲手边的一把剑,心中一凛,抓过剑急急地问:“七嫂,这剑……”
李馥莲这才想起,“哦,这是今天早上登船前我哥给我的,说是你的剑,让我转交给你。”
相思拿着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原来他来了,可为什么没有亲自交给她而是让七嫂转交给她呢?这剑存在潼关的巡抚衙门,一定是在来洛阳的路上在潼关靠岸休息的那天他帮她拿回来的,他一直没交给她,直到今天早上……她想他大概早料到这一切了,难怪之前他那么反对她回洛阳。看着这把剑,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又重现在脑海中,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
李馥莲看着相思的表情就知道,这一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也许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她轻轻叹了口气,“十二,你介意听我说说我那个几乎每几个人知道的哥哥?”
李馥莲一说相思才发现,李馥莲嫁到杜家七年,从不知道她除了李付礼还有一个哥哥,甚至连她的婚礼上也没有看到这个二哥出现,别说她不知道,可能杜家大部分都不知道还有一个李付义的存在。
李馥莲看出了相思的疑惑,娓娓道来:“我哥是我爹以前在关外接货时与一位突厥女子露水姻缘所生的孩子。那时我爹被马贼所伤,幸得一位在关市卖兽皮的突厥父女所救,那女子对我爹悉心照料,两人日久生情,私定了终生,那女子便是哥的娘。后来她知道了爹在洛阳早又妻室而且还有个两岁多的儿子时毅然离开了爹,失去了音讯,本想给她个名分的爹无奈之下只有回到了洛阳。
“可事情过去近十年,九岁的哥找到了李家,说是她娘在半年前在部落战争中被误杀,临死前让他到洛阳找漕帮的李家认爹。哥的出现引起了一场家庭战争,娘和爹大吵了一架,而爹也不得不认下了哥,为他改名李付义。
“虽然认到了爹,但哥哥在家并不受欢迎,除了我们兄妹二人欣喜得到一个一个兄弟以外,家中的大人,甚至仆人没有一个真心把他当少爷看待。因为哥是从大漠回来,不谙水性,甚至还会晕船,所有船工都笑话他,身为漕帮的二公子连泅水都不会,也因为如此爹从不带哥到码头。哥为了讨好爹,拼命地学泅水,后来他的泅水行船的技艺比最好的船工还要好,可爹从未夸奖过他一句。他在九岁以前根本不识字,是后来大哥教他的,大哥真的很优秀,哥也很敬佩他。但我觉得爹太偏心了,把所有希望、期待都放在大哥身上,对哥总是爱理不理,对于他的努力从没有放在眼里。于是哥对爹的感情从敬畏讨好到埋怨憎恨。
“终于又一天,杜家来我家提亲,我那时才十六岁,根本不想嫁,而爹已经答应了杜家,哥为了我和爹大吵了一架,也因为这个导火索让他们父子的感情彻底决裂,后来我是嫁到杜家,哥赌气地没有来参加婚礼。我嫁过来没多久哥就留书离家,说是要回大漠,之后便音讯全无。
“直到五年前,我们得到哥坠崖遇难的噩耗,全家人伤心不已,而与此同时大哥却给我看了一封刑部周大人亲手交给他的信,是哥写的,说他现在在刑部做细作,让我们无论如何要保密,所以为了他的安全,我和大哥绝口不提哥的事,而全天下,知道李付义还活着的人除了刑部的周大人和那些细作意外,只有我、大哥和你。
“由于我已经嫁作人妇,不便与娘家太多来往,只是知道他偶尔会与大哥联系以外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我想不到大哥竟然会拜托他……”
听到李馥莲口中转诉傅义的身世相思感到一丝心疼,原来他有个这样的童年,生长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中难怪他宁愿做个漂泊不定的细作也不想呆在这个家中。
其实她也知道,傅义会答应兄长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就那时而言一边是自己骨肉相连的亲哥哥,一边是素昧谋面的准大嫂,如果她是傅义她也会帮这个忙的,但最让她介意的是即使两人互许终身之后他仍然对她守口如瓶,她对他倾心相告,而他对她还是有所保留,这让她很介意,介意到不能马上原谅他。
“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而对他来说我知道的只是真实的最小一部分,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爹娘,不要梦想,不要自由,只想和他长相厮守,可最后他却瞒了我那么久,我都不知道我为他放弃这么多到底是否值得。”相思轻抚着手中的剑,低低的嗓音透漏着她的茫然和徘徊。
“梦想?”李馥莲笑了,突然问,“相思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
“你的梦想?”相思歪了歪脑袋,她怎么会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七嫂是个很好的当家主母,爹娘早已经深居简出不管家中事务了,家中里外的大事都由七哥七嫂管理,家中大小事务都要请示李馥莲,李馥莲也处理得妥妥当当,大家心服口服。良好的出身,优雅地举止让她早就认定了七嫂是家中最好的当家主母。
见相思一脸疑惑李馥莲忍不住笑了,又问:“你还记得我成亲时的景象吗?”
七哥成亲时的景象……相思努力回想,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不到十五岁,哥哥们的婚礼都浩荡风光,总能引起全城的关注,特别是七哥的,因为……相思猛然想起六年前的景象,双眼圆瞪地看着李馥莲,有些结巴地道:“你、你是被绑来拜堂的!”
要不是李馥莲提起,她可能早就忘了这件曾轰动全城的大事,她现在也很难把那个双手被红绸反绑,骂骂咧咧地地被压上堂的新嫁娘就是眼前这个优雅迷人,风情万种的杜李氏。
李馥莲点了点头,又道,“其实我那时和你一样曾逃过婚,可连夜就被我大哥逮了回来,他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李家利益的事的。”李馥莲说到这苦笑了一下,在大哥心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李家的利益重要,无论是六年前强逼她嫁给杜启骥,还是六年后利用二哥牵绊杜相思,都是为了李家的利益。
“那你以前的梦想是……”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不会吧?相思完全不敢相信,“闯荡江湖,快意恩仇?”
李馥莲微笑地颔首,“而且……”她在相思耳畔轻声道,“我在成亲前常常是男装打扮,成天在外打架闯祸!”
“不会吧,可你现在……”如此端庄优雅,聪明贤惠,简直是女人的楷模啊!
李馥莲笑道:“我小时候常常听我哥聊起大漠,草原,马匹,一直就很神往那样无拘无束的天地,当我哥说要想回大漠时我甚至希望他能带我一块去,可就在那时,我爹和你爹许下了我和启骥的婚事。想想,我那时才十六岁,而且从来就过得无拘无束,突然让我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伺候一个陌生的男人,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拼命地反抗,逃家,被抓回来,关在房中,我哥为了我和我爹大吵了一架。出阁那天我被用红绸绑上花轿,我大哥亲自压我到杜家拜堂。”虽然已是往事,但现在想起时口中依然不觉流露出一丝埋怨。
相思沉默了,眼睛里浮现了担忧。原来七嫂嫁给七哥不是自愿的,甚至可以说时被逼的,强迫没有幸福,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后悔,她知道七哥是很爱七嫂的,这样,对他们两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李馥莲看出了相思眼中的担忧,安抚地抚着她的手,“你担心我后悔?不,我不后悔,我只后怕,怕当初真的逃出升天,过我年少向往的日子时我会错过多少?启骥是个优秀的丈夫,我们的孩子们活泼可爱,看着他抱着小儿子唱童谣我就觉得世上最幸福、美好的事就不过如此了。
“那些草原、自由、江湖变得遥远而模糊,此刻我手中掌握的才是我一辈子守护的梦想。他熬夜时我亲手下一碗面送到他的书房,嘱咐他趁热吃,这才是我现在要的梦想。”李馥莲满脸洋溢着幸福地光辉,嘴角的笑都甜美知足。
相思苦笑了一下,“那是七嫂幸运,歪打正着地遇到真名天子,可是并不是所有包办的婚姻都能美满。”
“十二,你说的不错,能嫁给启骥是我今生的大幸,所以我才真正知道,父母的决定也许只是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但决不会拿儿女的幸福开玩笑,至少我们的父母是这样。”
相思更糊涂了,李馥莲到底是想让她原谅傅义还是回头嫁给李付礼,“七嫂,你的意思我嫁给李付礼才是对的?”才能像她一样幸福?
“不,我并没有要告诉你该怎么做,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你作何种选择,都不可能是完全错误的。因为会不会幸福,谁都不知道,只有经历了才知道结果。但无论你选择谁,你都要清楚一点,成亲前无论你爱的是谁,成亲后你爱的只能是你爱的那个人。”
相思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她爱傅义,可现在她的心很乱,满心又挂念着父母兄长,让她不得不把感情到一边。而傅义没有积极地挽留她让她更不安,她不停地胡思乱想,怕他放弃了,怕他不看重他们的感情,怕他不在乎她的存在,更怕自己没有勇气再回到他身边,而她越想就越怕,那时一头热的勇气退去又剩下的只有猜疑和害怕。
李馥莲看着困顿的相思,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希望你能嫁给我哥哥。”
相思看了她一眼,已久沉默。
是吗?真的能嫁给她想嫁的那个人吗?
他关怀她那么多,可为什么她离开时,他不能追上她?
船行远了。
她在船上。
傅义站在码头看着李家的画舫起航到无影无踪,像一座雕像一般站寒风凛冽的码头近一个时辰才离开。
你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她?
他怎么能答得出这个问题,他最疼爱妹妹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他却一句辩解都答不出。他答应过她永不骗她,而他却一直骗她,连他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又怎能求得她的宽恕?难道他再去跟她说,他想娶她,他爱她,想养她一辈子?她还会信吗?傅义苦笑一下,谁信,他可是一个职业骗子啊!
送剑的时候他偷偷从画舫的窗口偷看了她一眼,她美极了,头上的珠玉随便一样都能卖下这艘画舫,而他能给她的只是一根挽发的筷子,浑身的绫罗绸缎,精致的苏绣,衬托得她如牡丹一样娇贵美丽,而他能给她的只有粗布简衣,还要她自己裁剪。她穿戴着这些显得自然而然,浑然天成,仿佛她生来就应当如此。他猛然发现,她不仅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相思,还是洛阳首富的掌上明珠杜相思,她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他一辈子也给不了她的。
作为一个男人,他万般不希望自己爱的女人受半点委屈,更何况她所吃的苦都是他带来的!若他们以后真的成亲,多年以后这个娇嫩的女人会变得如村妇一般,连买一盒胭脂都要精打细算,这真的是她要的吗?他除了给她爱情,却不能给他任何物质的保障,这是他要的吗?
也许他本来就不该奢望那么多,当他改名成傅义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宠溺她的资格,孤魂野鬼的傅义应该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不能拖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回大漠吧,他是属于那里的,繁荣的中原再也不能留了。
傅义不让自己再想太多,强迫自己踏上回长安的路上。只要向周则司讨到通行令,帮他恢复突厥人的身份,那一切就真能一刀两断了,回到他那神往多年的大漠他就能信物杂念,重新开始,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小子要是再敢用什么奇奇怪怪接口不给他签通行令,他一定扭断他的脖子,毫不手软!傅义边走边想,强迫自己只想通行令,只想大漠,只想马匹,只想他多年来计划的生活,绝不沾染那如瘟疫一样的思念。
傅义策马离开洛阳城,往长安奔去,快得像一个得了急病的病人寻找救命良药一样。他才出城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十里亭坐着。傅义勒紧缰绳,马儿在亭边绕了几步,傅义方看清了来人。
“周则司?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该在长安商讨平反的对策吗?
“我在等你。”周则司撩袍起身,走到他身前,交给他一个信封。
傅义不解地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身子明显一震,“通行令?”
“我已经在户部恢复了你的身份了,你随时可以回大漠。”
傅义怀疑地看着他,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觉,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
周则司感觉到傅义的不解,苦笑地解释,“这是你应得的,我早就该签给你了,我没有理由再留你了。现在,不仅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我答应了娃娃辞官归隐,不问仕事了。”
傅义冷冷地问,“你放得下?”与周则司共事多年,他事最清楚他的报复的,也许现在官场黑暗,周则司的确也感到无力和无奈,但现在国难当头,胸怀天下苍生的周则司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辞官归隐,不管他一生追求的世界?
周则司笑而不答,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是问你自己吧?”
傅义心中一凛,那极力压抑的思念趁其不备时翻涌而出,太多情绪卡再喉头,说不出来。
这时一辆马车过来,娃娃从里面探出脑袋来,示意周则司要启程了。
周则司向妻子点了点头,看了眼呆愣住的傅义,含笑地上了马车离开。
傅义摩挲着自己想了六年的通行令,如今它就在他手中,本应该欢欣雀跃的,可现在心中却又一口怎么也舒不开的闷气。
满眼满心都是她的娇容,草原、马群突然记不起是什么模样,自由、梦想变得遥远模糊,现在家的样子都是一个女人的笑容。
相思……相思……不犯相思怎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