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江山碎》他朝酒

13、（十三）调笑转踏

　　到底是春来了，北国春天是会下雪的，陆征观从南面述职归来这天宁城下着小雪。青灰的天幕，纷落的雪，这个动荡的世界喧嚣着残留的少许安定，又或许只是一时罢了。

　　我也只是得知他回来，相见还是要等他另做安排。但依旧是欣喜，好像春天真的来了，雪也挡不住，任谁也挡不住！

　　那一天我坐在回廊下读一本老旧的宋词。雪后的天总是晴的，但仍然是很冷。我喜欢这样坐在回廊里，消磨时光或者独享一阵安静。这是离练功场最远的地方，再多走一点就是隆庆班的后门。一颗老杨树把枝条探出墙外，羡煞了身边的桃树和梅树。最是傲骨的竹与万年长青的松这里一向是没有的，竹子都种在师傅的院门口，松树种在众师兄弟的院儿里。我并不爱这些花柳烟霞，却觉得它们是极好的朋友，偶尔微风作伴便是我闲散的午后时光。

　　陆征观从前院穿大半个回廊才寻到我，但我从他一踏进后院的月亮门就听到了“哒哒”的军靴声，沉着的、从容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但我坐着没有动，忽然目光扫到这样的词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兀自出神时，那人已来到我眼前。后来陆征观跟我说，当时见我坐在风里好像春日里的新柳。院子里独缺柳树，添上一个我却是刚好满园春意。而我当时只记得那种殷殷期待的心情，他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踏在我心上一样，但转头或者走向他需要莫大的勇气，而我显然没有。

　　“季小姐。”听得他唤我，我才偏头看他，却见孙副官和两个随从兵跟在他身后，俱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陆先生……这是打哪儿来？”斟酌了许久的开口却还是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我一边暗自懊恼，一边却还是庆幸自己没有慌忙失礼。

　　“哦，刚开完会。这一阵一直在忙部队上的事，也没什么时间。这不，得着空就赶紧过来了。”

　　“这样啊……”我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尴尬在那里。想问崇天的事，但又觉得有些唐突，况且又有孙副官他们在，我并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谈论这些事。崇天曾是孙先生的旧部，眼下还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又不知道他的情况是怎样的，不好叫别人听了去。

　　“季小姐在看什么书？”他似乎是察觉了我的窘态，状似无意的看了看我手中的书。

　　“宋词，”我略一顿“很旧的一本了，并不完整，我也是闲来无趣胡乱翻翻罢了。”这书还是那年我偷跑回旧时的家收拾出的父亲的遗物。当时中国大半已都是袁世凯的天下了，没人还记得谁家因为搜叛党而家破人亡。为这事师傅对我还好一顿数落，他说袁家的天下也容不了革命党人，何况你个革命党的家属，逮到就是死刑，想要结果你的性命根本不用理由，谁又知道你冤不冤枉？

　　其实我倒觉得是危言耸听，现在也这么觉得。

　　“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季小姐谈，我们到外厅去吧。”末了，又对孙副官说：“你们就留在这儿，不用跟来了。”

　　“陆先生请。”我起身看向他。

　　“还是季小姐先。”

　　于是我顾自从容的走在前面，根本看不见陆征观的表情。如今一想，那目光怕是怜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