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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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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空中还有一丝光亮,当做这一天最后的告别,光线渐渐的沉淀下来,天空慢慢的拉上黑色帷幕,迎来这一天的晚安曲。
流川正独自在家里待着,手紧紧的捂住了腹部,这该死的疼痛又来了,年轻时总是错以为是胃疼,想着自己那会儿除了篮球其它无所谓的态度,或许是饮食上的坏习惯折磨了胃,时不时的疼上一翻。前些日子体检,照B超的时候那个好心的医生直接说了,胆囊有阴影,建议复查一下。流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病痛并不是胃,而是胆。而对于一个小病不上医院,大病没怎么得过的人来说,真正是不想往医院跑,十分讨厌医院的那种感觉。
这会儿,又兀自的发作起来,疼,非一般能忍。
直起身来,正要去房间躺会儿,突然听见门响,随即传来转动把手的声音。
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浑身潮湿的高大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反身带上了门。
借着室内仅存的一丝光线,流川看到顺着未己的衣角,裤角还在往下滴着水,弯弯绕绕的形成了一泉小溪,曲曲折折的流向自己这里。
流川一时愣住,自己这里并没有下雨,一会儿功夫之前只是望见远处西南边的天空有乌云翻滚,但自己这里并没有下一滴雨,想来未己回来的路上可能遇到了阵雨,看那云彩的浓洌程度,必是一翻大雨,当时自己还在想,开车下雨还真要注意安全,不过依未己沉稳的性子,问题不大吧?
此时一个浑身被淋透的水人儿,突然出现在面前,流川不得其解。而且,面前这人眼神比适才的乌云更加汹涌溢出,隐隐有雷霆万均之势,比水更加清透明亮,已经渐渐接近寒冰。
未己也不说话,进得门来,并未顾及身上水渍横流,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流川,借住着最后一丝的自然光亮紧紧的盯着流川。
四目相望之中,最后的一丝光亮终于消失干净,夜灯初上,屋内并无人点灯,四周的一切静静陷入黑暗之中。
然后,未己一点点的觉得,自己陷入的是潮水之中,本来,紧紧的贴在身上的水渍早已湿透了衣服,寒意早已一点一滴的侵入骨髓之中,从滂沱的大雨中站立的那刻起,他就将自己推入了风口浪尖,迎着惊涛骇浪的顶端,独自苦苦的游离着。此刻,见到了流川,那胸中的浪涛并未沉静下去,反而一朵一朵打上心头,跳跃雀动。
黑暗,已使得站立在不远处的二人,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却不由自主的同时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个灼热,一个淡然。
未己缓缓的伸出手做出向前舒展的姿势,却还是再慢慢放了下来,此刻去碰流川,他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流川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是不能做的。
黑暗中的流川身形微颤,巨大的疼痛吞噬着他。
“流川。。。。。”轻呼了这二个字,又重新止住。借助着黑暗,看不清楚对方的脸,未己有种盲目的放松,他想着,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反正,该来的终究要来吧。
“自己一直不够坚强,总以为已经长大,时间会带走一切,现在看来,即使时间也是惘然”
“去看了父亲,以为和父亲聊聊之后会好受一些,谁知全是自己骗自己”
“如同站在风口浪尖中的一叶扁舟,随风飘荡无力左右,心里一湾死海,却是因你而成”
说到这里,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倾吐秘密的释放永远比锁住秘密的优柔要来得畅快的多,既然,已经觉得无望,何不全盘托出?至于后果,此刻,不去计较。
“仙道彰爱你的烙印,已经深深的铭记在了他的血液里,然后,毫无保留全盘遗传给了我。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烙印就会清楚一点,一点一点累积还原成当初爱的全部模样。”
“你看”未己笑道,“我这样解释自己爱你的原因,是不是更加容易让人接受一些?遗传是不可抗拒的。”
“曾经骗自己,你看,原来爱你是因为遗传啊。。。。心里假装很释然,理所当然”
“然后,一遍遍的假装,一遍遍的释然,像只埋进沙堆的驼鸟不敢正视眼前的敌人,寻求自我安慰”
“直到有一天,眼前的敌人走进心里,扒开那一重重的包围,撕开包裹在内里最坚实的防线,才发现,爱你,就算是本能,也并非完全来自仙道彰。”
“流川,若要我离开你,我便觉得无处可去,即使去了也是身体使然,完全带不走灵魂;若我不离开你,你可能接受?”
话语越来越低,最终变成了喃喃自语,只是在这出奇安静的环境当中,就算是耳语似乎也能让周围空气听得清晰。
“让我代替仙道彰,好好的来爱你,来陪着你,一起一起平平淡淡的走下去。。。。。。”
有些疼痛,我们可以忍受,靠自己顽强的意志力,而有些疼痛,却是任凭你如何忍受都战胜不了的。
流川此刻所忍受的疼痛,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自己,自腹部为中心的痛感扑天盖地的袭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充斥了整个身体,体内的每一寸肌肤和细胞都被疼痛所捕捉,肆意蹂躏与践踏。流川渐渐感到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四肢与大脑在与疼痛的对抗中完全处于了下峰,它们一点点的吞噬着他,一丝丝的将他的精气,力度,思想,健康抽离剥夺,蛮横无理的企图让他变成一具空挂的躯壳。
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的奔袭,流川听着未己的话语,字字如锥剌在心口。因为疼,他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因为疼,他能感受到了未己心里如针扎般的痛楚;因为疼,他想,自己会不会就此死去?
身体被疼痛击垮的那一个瞬间,流川高大削瘦的身躯急剧下滑,倒了下去。未己只觉得流川载歪了几下,摇摇欲坠,大惊之下下意识的抢前一步,赶紧展开双臂接住流川下滑的身体。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流川知道一个潮湿的身体接住了自己,随即昏了过去。
等到樱木花道一家赶到医院的时候,流川接上了氧气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还在沉睡。病床边有个湿乎乎的脑袋正埋在流川的身边,高大的身躯弯曲着,一动不动。
然后,他们走近一些,三人同时看见了未己的手紧紧的攥着流川的手,有些用力,青筋可见。
透雪走近了,轻轻的晃了晃仙道的肩膀,没醒,可能睡着了;再用力些,再摇一摇,依旧没醒。透雪皱了皱眉,伸手去摸摸仙道那还有些湿的脑袋,此刻头发还未完全竖起,一摸之下心里暗叫不好。
未己头上滚烫,正发着高烧。
透雪赶紧让樱木拉上未己带他先去看看医生,樱木费了好大的劲想要把他握着流川的手分开,本来想直接拽开,谁知握得太紧根本使不上力,后来,还是透雪一根一根的掰开紧握着的十指,才勉强脱离。
未己似乎疲倦的很,还是烧实在来的凶猛,又似昏迷,又似有些意识,眼皮略略动了动,却并未睁开,不过,也正是这眼球在里面动了动,樱木他们的心才算是放了下去。最后由樱木驾着他赶去了急诊室。
果然高烧40度,引发了轻微的肺炎,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就这样,一大一小二人,直接全住在这医院里了。
流川送来医院先进行急救,途中醒过一次,简单的告诉了医生应是胆囊炎发作了。胆囊炎发作的时候,胆异常肿大,不适合动手术,只能进行消炎措施,等到胆恢复正常的大小后,再进行切除手术。
流川醒过来的时候,微微转头看了看,未己高大的身躯此刻蜷缩在自己的床边凳子上,没有干透的头发扎在自己手边,手紧紧的被他攥住,流川动了动手,想抽离出来,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根本挣扎不得半分,眼神转移到天花板上,想想看昏迷之前未己说的那些话,却是越想越乱,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手术选在第三天,第二天的时候,炎症已经消了下去,排了时间,宜早不宜迟,胆中的结石像一颗失控的炸弹,有个风吹草动的影响,马上点爆。
这几天,一直是樱木一家在守着二人,友谊,在这时比金子还要可贵。
第三天的早上,流川是第一场手术,胆囊摘除手术已经不算什么大手术了,微创钻孔,自双乳下方、肚脐下方,右腹部各钻一个洞,分别用于取胆、置观察镜,和导出腹部积水的作用。创伤面积小,恢复起来快。
第三天天刚朦朦亮,未己到了流川的病房。自己仗着年轻身体好,输了二天液也没什么大问题了,昨天晚上还给流川签了手术通知书,以家属的身份,听医生夸大其辞的述说了一番。
头一天晚上流川已经被禁食了,还灌了肠。此时流川换上了手术服,护士正在帮他系衣服上的带子,未己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流川见他进来了,也不说话,独自给护士小姐摆弄着。
一会儿,进行手术前的最后一项准备,串鼻孔。为了防止胃部涨气,需要将一根软皮管自人的鼻孔处穿进去,通过喉咙直达胃部,好及时排出胃中的气体,使其不会扩张至大,以免影响内部探头的视野。
护士做起来麻利,越是速度快越是能减轻病人的痛苦。这项工作倒不是真的怎么痛苦,只是让人觉得异常难受,耳,鼻,喉本来就是相通的,感冒严重的时候就能感受的到。不过真要是串起鼻孔来,倒是相当的难过,横梗在鼻喉中的软管腥腥的让人想吐。
流川还是配合的,到了这个时候也有种鱼上了砧板的感觉,配合着护士的节奏,在需要的时候张大嘴巴大口的下咽,顺利的完成。
然后,流川躺在推床上,由手术室的工作人员接走,直接进了电梯,未己做为家属,跟着一起上去,守在手术室门前。一起同去的还有樱木和他女儿。
手术很顺利,40分钟后,医生开门,在门口喊谁是流川的家属,未己赶紧走了过来,医生托着一个瓷盘端到未己面前,上面是取出的流川的胆,被剪开,里面一颗颗的细小石子,有些像青椒内部的仔仔,数量繁多。就是这些颗粒,折磨了流川数年,现在病根除了,未己倒是轻舒了一口气。
二个小时不到,流川被推了出来,麻药刚过,迷迷糊糊,晃晃悠悠的被众人推入了自己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