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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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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木花道伸向红烧肉的筷子在半空中顿时停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有些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晴子笑眯眯望着女儿的双眼微微睁大挡不住的有些惊讶;流川和未己二人倒是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只是流川是真正的心无旁骛;而未己则是在听到这句后,挑了挑一边的眉毛,一时间感觉自己心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睛望着透雪,但眼里却找不见她的影子。眼底的神采消散了许多,仿佛原先的光华此刻躲去一旁,不愿出现。
透雪的眼睛直接迎上了未己望向她的目光。
“一周前,就已经去了医院得到准确的确认了,电话里没跟你说,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爸爸妈妈,也瞒了你们一周,真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就是想等到大家都在一起的时候,宣布的呢”未己又看到了透雪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极了十多岁时来他家喊他们过去吃饭时那个白嫩嫩羞答答的小姑娘。
在经过了30秒的静静无声后
“恭喜你们了”却是流川最先出了声,望望未己和透雪。
“哦”樱木一改往常火爆的个性,安安稳稳了哦了一声,终于收回了空着的筷子,面对碗里的白饭,怔怔的有些发愣。
晴子望着女儿宠溺的笑了笑,对她说,“那要注意身体了”
未己听到了大家的声音,接着也说了二个字“好啊”望着透雪对着透雪点点头,同时展开一个完美的微笑。
透雪,直直的看着未己的眼睛,从宣布的时候起,不想放过一秒。
她看到未己眼里呈现了30秒的空洞,没有任何情感,看不出惊喜,甜蜜,快乐,幸福,没有波动,哪怕一丝闪烁。
不过,她执着的认为,那是因为未己一时还不能接受当父亲的消息,是不是快乐的懵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未己呈现了一个如此完美的微笑,尤如阴晴不定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太阳柔和的光线,驱除了所有的怀疑和询问。
是的,对于未己,她一直是执着的。
从自己少女的心扉初开的时候,她就被他深深的吸引了。偷偷的在一旁观察他,看着这个眉毛弯弯,头发直直的男生,自己的个子在女生中已经不算矮了,不过,这个男生渐渐的几乎跟他父亲一样高了,每次都要仰视他,可是,又觉得抬着头看他会觉得很舒服,他的身躯能挡得住阳光,逆光而立的模样周围有一圈柔和的光晕,高大伟岸有踏实的感觉还有小鸟依人的满足感。假装上学的路上偶遇,在放学的路上再不期而遇,出现无数次邂逅;然后,向父母请令自己一个人去他们家喊他们来吃饭,找一切可以接近的机会来看看他,跟他说说话。未己叛逆的那段时间,她也曾悄悄的跟踪过他,默默知道了,原来看见自己喜欢的人搂着别的女生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情,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看他嚣张爆燥,看见他受伤后一副满不再乎的样子,自己只能在一旁心里暗自落泪。
得知流川叔叔受伤的那天晚上,其实她和父亲一样急燥不安,不过,父亲会表现在脸上,行动上,而她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喜欢,但稚嫩无章,束手无策,内心慌乱,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还好,那天他们还是到了未己家里,进门看见未己安然无恙的时候,她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还跟他们笑笑说自己父亲的糗样。
只不过,那天的时间很好,那天本来她可以察觉到一些事情,可以嗅到一些气味,可以用少女的敏感和直觉触摸到一些真相,但是,她却少看到了一样东西,虽然她看到了一个动作,却没有见到那一个眼神,否则,自己在以后的岁月中也许可以少走些弯路。那样一个错过,被耽误了许多年。(这是后话)
她知道未己前面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时间都不长,谈的快分的也快。在上大学的时候,她执着的上了未己所在的那所大学。刚进校门的时候,未己也是有女友的,清新可人。不过,她来后没多久,二人就分手了,透雪没搅局,而是未己自己提出的,透雪曾经问过未己,为什么最后选择了自己,未己跟她说,找来找去,还是觉得咱俩在一起最合适,称得上青梅竹马,二小无猜,透雪听着很开心。
就这样,二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一晃,十年。
岁月无声,缓缓静逝;岁月留痕,不仅留在了女人的脸上,更多的留在了女人的心上。
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透雪很享受和未己在一起的日子,他们二人大学毕业后各自找了工作,彼此都不愿意去外地发展,想留在家里人的身边,但又想有自己私密的生活空间,享受二人世界。于是开始的时候在外面租房子住。就为这事,樱木老爹还跟他们发过火,说这二人好好的有家不回,有钱烧得慌,翅膀硬了,想飞就飞。结果倒好,把个房子租在了一个小区里,每天一日三餐继续晃悠到樱木家蹭着。后来又工作了几年,有了些积蓄,年轻人就想有自己的安稳的地方了,用攒的钱一起付了首付,只是,依然是在一个小区里。二家人,三个住处,吃饭的时候,却统统到樱木家报道。连粗神经的樱木都抱怨过,这叫什么事哦。。。。。
最后总结,现在的年轻人:古奇八怪。
等到痕迹越来越明显的时候,透雪开始思考结婚这个问题了。她开始不想一辈子这样和未己在一起了,他们有经济基础,有感情基础,有双方和睦的家庭,有稳定的事业,还有差不多相同的努力方向,她想和未己结婚,想成为他的夫人,而不是女友,想组成一个家庭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想法从接近30岁的时候就日益激烈了起来,她一直以为结婚这事应该由男方提出的,但未己不提,她也曾困惑过,怀疑未己对自己的感情,可看了好几回未己的眼睛和望向自己的眼神,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可以肯定,未己只喜欢她一个女人。
她有时装做漫不精心的暗示过,未己也迅速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他只是带着一点点的歉意敷衍了过去。歉意?她不要,于是她随手跳过。
男女感情之间,她最恨歉意,带着歉意,意味着背离。既然在一起,那么从人到心,都应该属于彼此。
如果很想结婚,很愿意嫁给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虽然也很喜欢她,却不愿意开口那怎么办?
那么,生个孩子吧。
其实,对于女人来说,男人可以不要,而孩子却是自己的,一定得要。不过,透雪想要孩子,并且只想要这个男人的孩子,再者,也要这个男人。
一个多月前的晚上,过二天未己会出差一个多月,那晚的欢爱中,透雪亲手递出的安全套已经被她处理过。
稍早些时候,透雪用针剌破这个套套的时候,感觉有种肆意释放的畅快。许多年前她就不想用这东西,可惜,未己一直坚持着,就算是百分百的安全期,他也一直固执的坚持着。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说不想让她怀孕,她说怀了又怎么样了?他回答,自己没准备好。
只是,她早就准备好了。
晚餐结束后,未己跟透雪说,她有了身子,这头三个月比较不稳定以后就住在自己家里吧,怀孕了总得有人照顾的。未己说明天他去收拾下她需要的东西给她带过来。
透雪想想也是,就答应了下来。
一会儿稍作休息,帮着晴子拾垛好了,流川和未己先行回家。
从樱木家的门出来,下楼梯,不远的一段路,大约就走七八分钟,就到流川的家楼下了。
小区内的街灯昏暗,树木倒是繁盛,影子婆娑层层叠叠,月亮倒是很圆,却不十分明亮,偏向桔色的橙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变热了。只是这会儿,晚上的空气还算凉快,略带凉意的风吹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爽。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流川今天穿着一件燕灰色的T恤,是未己给他买的。未己经常会给流川买些东西,也不问他,只是买来的都还合适,尤其是衣物,就跟带着他试过似的,非常合身。
未己在后,流川在前,没有说话,未己看看流川挺拔的身形,目光下垂,看到了他被街灯拉长的影子。然后不动声色的踩在流川的影子上,一步步的跟着他的影子,想和他重叠,但总长出这么一块来,随着流川的步伐频率一起走着走着没在意,没看到流川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未己来不及收脚,一头撞在流川身上。
不是很重,但很近,能足以嗅到流川身上好闻的气息,无论在何时,够近的距离总能闻到他身体的味道。
流川转过身来看着他,“很好玩吗?”声音里有微微的笑意。
“嗯,要不你也试试?”笑笑,未己随口答道。
然后,未己看着流川,眉目依旧,五十好几的男人,在自己二十多年的记忆中,居然容貌没有大的改变,连身材都依然笔直。依旧黑发白肤,长年坚持篮球和体育运动,生活清心寡淡,心思极少,一如往昔。
照在流川脸上的灯光柔和,正好没被树叶挡住。每次这样认真的注视着流川的时候,心底就会觉得一片柔白。小的时候只是觉得很好看,然后会笑嘻嘻的看眉,看眼,看鼻,看嘴,看下巴和修长颈项,那时候纯净如水,清澈透明,喜欢看便是喜欢看,即使被流川训呵傻乎乎的,也会赖着不停的看有些贪婪的养着眼,那时候纯粹只为好看;后来,慢慢的长大了,情感也变得复杂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望着流川的目光变得迷离荡漾,心里忽忽悠悠的翻腾起伏很不是滋味。青涩的年龄,无处倾诉,隐隐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倔强着不肯承认。接下来有些情感转变成了折磨,变成了伤害,变成了渲泄,试图这样来躲避着,遮挡着,掩示着自己心灵里某个不为人知的一面。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即使如此,另一小撮的感情,却从未改变过。
此刻注视着眼前的流川,内心里那片柔白不禁又轻轻晃悠了一下。每次和流川的距离这么近,他总要很好的控制自己,从脸上的颜色到心里的活动。
他想起了透雪偶尔半嗔半痴的跟他抱怨,问他流川叔叔是怎么长得?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没见他特意的保养过啊,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加,流川叔叔容颜依旧,连根白发连个皱纹都没有呢?要不是小了流川叔叔二十多岁,她早就抛下未己跟着流川叔叔了。
要不是小了二十多岁?这句话,未己早在多少年前就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过了,不敢说出口,只是一遍一遍在心里翻来覆去的自言自语。当时突然经由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的,未己倒是像被打了一掌,闷闷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小了二十多岁。。。。。。。。
要不是流川曾经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告诉了他一切
要不是流川心里唯一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要不是自己的母亲是这一切悲剧的制造者
要不是他是仙道彰的儿子
要不是他从第一眼见到流川的笑容时已经沉沦
要不是。。。。。。。。
要不是
要不是
无数个“要不是”像极了一只巨大的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血腥深幽的喉咙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未己的躯体。
只是成年后的未己却已不再挣扎,任由它们张牙舞爪,嚣张吐纳。成年后的他知道了这一切,却不再纠结于这一切,因为流川在那一年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一切,告诉他在绽蓝的海边,那二个篮球少年的一切事情的时候,流川坚定的眼神无怨无悔的确定了一件事,流川枫只爱仙道彰。
当时少年未己炽热的眼神,在流川清冷的目光中上升不了丝毫的温度,不仅如此,流川眼中冰凌似的目光竟然能将未己灼热的火焰一层层的剥离开去,化做清烟缕缕飘去,随即烟消云散。最后唯一留下的,依旧是流川那双坚定如水流传不息的双眸,自己的点点星火,消散在这一双冰眸之中。
最终,流川眼中的未己慢慢的转过目光,抽离而去。
二人在流川的那幢楼下停住后,流川问他,上去坐会儿吗?未己想想,好吧,也一个多月没回来过了,原先虽然已经和透雪另住了,但隔三岔五的还是会来这里看看流川。
进门后,一会儿,流川对他说
“未己,你和透雪也不小了,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把事情办办了,现在孩子也有了,趁这个机会,把婚事办了吧。”
未己转过身来,什么也没说,慢慢的走到门口开关处,抬起手来,熄灭了灯,啪的一声,房间陷入了黑暗。
流川身形没动,立在刚才站着的桌边,黑暗中微微动了动嘴唇。
然后,未己开始缓缓说着话:
“流川,公司的事情目前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假,趁着这个假期,我会把事情办办。透雪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早就该娶她进门了,这女孩儿爽朗聪明,有晴子阿姨的贤惠温柔和樱木叔叔的豪爽刚强,更难得她对我一往情深,换了别的女人也不可能等我这么多年的。”
(“知道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在一起十年,却始终没有出过娶她的念头,因为我最喜欢的女人是她,最喜欢的人却不是她”)
“眼下孩子也有了,虽然是个意外,但恐怕透雪也早做了打算,也好,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放心,我会娶她的。房子几年前我们就买下了,当时也就大概装修了一下,现在正好先用着吧,婚礼的事情,我尽快去准备。”
(然后,我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还能像现在这样想着你吗?如果不能呢?可以不能吗”)
黑暗中,未己安静的一直在述说着,所不同的时,有的话语发得出声音来,有的话语只是在心中默念。未己动动嘴还想在说,但停了停,还是没出声
(“我给了别人一个交待,自己的交待又有谁能给?”)
“总之,你不要操心了,一切我来办吧”换了句话,最后只能说了这句。
黑暗中的流川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熟悉又陌生的话语,说完,未己打开门,回自己的房子去了。
听到门咚的一下不大声的被带上,流川依旧静静的站立在黑暗中。
“这些话何苦要关了灯说呢?”
“不过也好,终究还是长大了,也许不用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的话会更加轻松些吧”
“即使我知道了你的想法又能怎样?你说的对,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未己,该放手的终究还是要放手。”
“放手谈何容易?只是不放,又能怎样?”
第二天,未己就在晚餐的时候,大致把自己的想法和透雪家人及流川说了一下。因为透雪目前怀了身孕了,既然如此不如推迟到三个月以后再举行,算算日期,三个月后是8月份,天气太热,干脆到9月份吧,就算肚子略大了起来,穿上婚纱倒也还好。再说双喜临门,现在也很流行。正好留出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事情,各方面的事他一个人大概理了一下,问题不大,请他们放心就是。
这婚礼的准备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小事一桩。
事情全都交给未己办了,其它人也省了好多事,就是请人方面,大家各自分头准备了,到时候确定一下人数,未己好早些去订酒店。
樱木和晴子显然也很高兴,未己这孩子从小看着长大的,当然十分满意。
流川微微一笑,效率果然是高。
透雪一脸幸福,这个时刻,她等了很久。
过了几天,人数也确定的差不多了,未己先把酒席订好了,这解决了大事情,其它的事情,倒不显得那么急了。
这时未己跟他们说,因为前些日子的出差,错过了清明节,没能去父母的坟上拜祭,趁这会儿休假的时间,想去那边看看,大家想想也是,他是唯一的儿子,清明节是大节,总要去看看的。
于是,五月中旬的一天,未己开着车,从家里出发,去给父母上上坟。
离开家门,带上车门,踩上油门,汽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单独的静一静了。
几天,从听到这个消息的几天以来,他就陷入了一种真空的状态中。为了一个交待而准备一些事情,为了一个目的而做一些工作。效率极高的安顿好这些后,他只想留一些时间给自己一个人。
他的心门极重,极厚,极乱。当初关上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把一切繁杂的念头全都锁在里面,日久尘封,自行泛旧,然后不理不睬,想让它们随着时间和距离消失殆尽。
只是此刻,他却一次又一次站在心门的门口徘徊不前,犹豫踱步,来来回回,欲推还休,还升起一种窥伺的念头。想看看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扇大门后的事物可有改变?
落灰?泛旧?发黄?消散?遗失?模糊?
还是依旧颜色如新?清晰如刻?伸手可触?
自己,偷窥自己的念头,荒诞而滑稽。
那种感觉无力而失控,却隐约含着莫名的兴奋和未知的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