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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忘于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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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十年……居然要十年。
居然真的就过了十年。
“记住哦,十年之内,你们都不许去打扰我哥哥!”十年前唐宋最后的笑颜如同一朵枯萎的碧昙花。
十年……好慢呀!
“唐宋酒。”郁清风喃喃自语:“今日喝再好不过了。”
正说着,无尘无泪一声长吟,像许多年前一样说道:“姓洛的!咱们来比剑吧!”
“我也正想试试这柄英雄无欢!”
后堂里面的伙计听到交击的声音,急忙赶了出来。
“哎、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伙计心里苦叫。
江湖人嘛!伙计摇了摇头,无奈走入后堂。
绯红和淡青色的剑光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解,渐渐的青色的光芒似乎略胜一筹,温柔的淡淡的青色包裹着浓重的绯红显得如此和谐。
相持不相上下之际,“咔嚓”一声奇异的脆响,青色的光芒骤然消失。
又碎了了么!
洛青崖目光闪动:“你说过你的剑不出鞘的。”
“你可是十年之后的洛青崖。”
洛青崖似乎有些气闷,已经而立之年的男子带着孩子的委屈:“你就不能让让我么?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柄像样的剑。”他心中似乎有某个地方随着这柄剑一起碎了,气闷得将布满细纹的剑随手扔在地上。
“大不了我的红尘无泪送你!”郁清风微微一笑,眼中闪现着久违的亮光。
“真的?”洛青崖试探着问道:“又骗我的吧。”
郁清风俏皮一笑,这笑容竟然让人恍如隔世:“当然是骗你的!”
这场久别重逢的夜宴一直持续到清晨,连对两人过分关注的伙计也都横在桌上睡着了。
“清风,如果你……”洛青崖目光灼灼。
“没有如果。”郁清风无声笑笑:“你还是快赶去江城鹦鹉洲去见你未来的新娘子吧。”
“你的新婚……我恐怕就不来了吧。”顿了顿,她又说:“这每年八月十五之约今日就应该断了,我正想着要去关外走走,怕是很多年不会回来。”
“好。随你。” 洛青崖笑笑,仰头饮尽一杯酒:“这酒怎么就叫唐宋酒呢!”
唐宋也是一杯苦酒,谁知道呢!
哎、就十年。
八月十六,日上三竿。
一条小船静静泊在江边,江风似乎变得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之下热起来。
洛青崖宿醉尚未醒,其实他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清醒过来,雨后的船舱中湿热:“船家!怎么还不开船呢!”语气有点闷。
“好嘞!就来。”船家解释:“这不是蜀中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么!”
“唔。”懒懒的声音略带点沙哑,漫不经心。
船家并没有看出这位客人意兴阑珊,眯着一双眼睛继续解释:“听说了没,唐门的家主昨儿个死啦!现在传得满城风雨呢!”
洛青崖心头一跳:“唐仁?”
“正是呢!”船家嘿嘿一笑,正准备解开束在江边大石上的绳子。
“怎么死的?”洛青崖脸色铁青。
“说起来可真倒霉呢。” 船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听到的传言一一说出来:“说来也奇怪,听唐家门人说,他们家主想是昏了头,打斗时,竟然将暗器落在地上,这才丢了性命……”
船家还要再说,眼前青色晃动,早已不见了青衣公子的身影。
“我早该知道的!你怎么会突然说那样的话,那一剑分明是力竭……该死,我竟不知!你还是十年前的你,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本以为过了十年,这些事便随着时间淡了。十年一过,你还是杀了他哥哥,如今你要是再死了,当年他就算是白白地惨死了,聪明如你,竟然不知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可我只愿你千万不要死,我不许,你便不准死!”他脚下生风,再快一点,他已经很久没有跑得这样吃力过,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快,远远不够!
青色的身影直奔临江仙二楼,伙计睡眼惺忪,正从后堂掀帘进来收拾着桌上的杯盘,似乎很诧异看见他。
“她呢?!”温润的贵公子脸上有狼狈的汗渍。
不是早已经走了么?!伙计也被问得愣住。
然而,仿佛经过千万里的跋涉赶来的狼狈青衣在看到桌上的那柄无尘无泪的时候却猛然顿住。
他记得她这样说过:“大不了我的红尘无泪送你!”她真的就送了。
缓缓走出的青衣却是脚步踉跄,一连撞翻了几张桌子,最后终于在楼梯上跌倒径直滚了下去。
正收拾着杯盘的伙计动作突然一顿,青瓷杯的残酒之中正幽幽飘着一缕鲜血。
“昨夜比剑受伤了么?”伙计喃喃,“今年似乎又没有什么变化呢!”
哎、等明年吧。明年两个人就会在一起吧……伙计忽然开心起来,今年毕竟有了进步了嘛。
焦急等待的船家在看见那抹青衣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客官,快上船吧。”
洛青崖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船舱。
“原来是忘了东西呀!”船家瞟了一眼青衣手中绯红色的长剑,心里嘀咕。
白日高悬,江风正劲。
有人听见夹杂在江风中的哭声。
那哭声是谁的呢?江中一条小船之上的艄公叹了口气。
哭声之后又有歌声,那歌声只有短短的两句:白衣郁清风,青衣洛青崖。
有人说,那天江上的哭声持续了很久,那短短的歌声也跟着那哭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又有人说,那天傍晚在长江边上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踽踽独行,似乎也在默默哭泣,似乎也念着同一句歌词:白衣郁清风,青衣洛青崖。
昨日黄昏,有人看见白衣先走进了一家绸缎店,之后又走进了一家胭脂铺。
白衣倚新妆,浓重的胭脂香味掩盖了身上伤口浸出的血腥味。‘
他等了她十年,等到的是一场连续十年的梦。
只有临江仙的伙计不知疲倦地又等了一年,依旧在八月十五黄昏那天,在二楼南面临窗的桌上摆上一壶茉莉香片,当然还备着去年才有的新酒,名叫唐宋。
如此,也不知一连等了多少个一年,等得花了发,女儿也将要嫁人,儿子也催促阿爹不要做伙计了,却是要他回家逗弄孙儿了。
他笑得满脸皱纹,却说要过了八月十五就结清了工钱回去。
又是八月十五这一天黄昏,伙计依旧准备这最后一次酒宴。
“一壶茉莉香片。”伙计自言自语练习多少年之前的话。
“哎、今年只怕又不会来了吧。”伙计喃喃。
正说着,忽然听见一个清稚的声音打断了伙计的沉思:“一壶茉莉香片。”
咦~~那是……一个白衣小姑娘。
“姑娘该怎么称呼?”伙计满了茶水,照例的客套。
“我姓洛。”她四处打量一翻,又问:“方才进来时看见一块上了裱的青石,上面题的字竟没个名字么?”
伙计端茶的手一颤,茶水落下两滴:“就叫临江仙啊。”
带着潮水的江风中似乎又飘来那句简单的歌声:白衣郁清风,青衣洛青崖。
“那个白衣……是再不会来了吧。”伙计倒着茶,眼睛猛然有点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