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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衣倚新妆 ...

  •   黄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闲来纵酒歌楼上,谈笑间,白日将近江湖已远。
      ——题记。

      白衣之上,绽开点点新梅。
      有人看见,她在八月十五昏黄时分先走进了一家绸缎店,换了身新绸白衣,又走进了一家胭脂铺,要了一盒上好的胭脂。

      临江仙是蜀中一座上了年纪的酒楼,掐指算来竟已和提在门前青石上的字一样的老了。说起廊下的那块青石,模样四四方方,无甚特色,却是舍得用黛青色的玉石镶裱得一丝不苟,比起老旧不堪的店面和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这块石头倒成了光鲜亮丽的主角。
      凑到跟前照着浸了水似的字迹细细辨认,一字字念下来便是这么几行: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不认得字的只是把头一摇,不知何意,远远听自家女人从阁楼窗户露出头来,喊一声“作死的。”便匆匆离开;只有摇着扇子的文人或者是提剑的江湖客,会在青石边伫立良久,叹一回气,转一回眼看见“临江仙”,即使要事缠身也总会忍不住径直进了,约两三过客小酌上几杯。
      如此下来,这座老式的酒楼才得以有些进账糊口,倒是全仗了这块青石的功劳。

      木质的楼梯如同老人佝偻的脊背,走上去吱呀乱唱。从楼上推开南面的窗子隔着一条长街就能够看到浩淼的长江。
      窗口有人在远眺,伙计频频望着长街上的匆匆行人,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滴血似的云霞,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日薄西山,云霞宛如团团烈火在燃烧。
      伙计皱了皱眉,这样浓烈的血色似乎有些不详。
      直到夜幕降临,伙计焦急眺望的目光骤然一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长街上,那着一身鲜亮白衣正缓缓朝着临江仙飘然而来。

      白衣径直走上二楼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是南面临窗。
      桌上燃着一盏昏灯,绯色的长剑就搁在桌边,她还没有开口,伙计已经又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一壶茉莉香片。”伙计笑着又接着说道,“姑娘每年来的时候都是先吩咐这一样。”
      隔着那盏昏灯,伙计一面将茶水摆上桌一面拿眼睛暗暗瞧着白衣:白衣崭新,覆了新妆,连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甜香,那香味中似乎有掺杂了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似乎真的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伙计心里暗暗嘀咕:“毕竟是个姑娘家,到了年纪要些打扮也是正常。”
      “满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打断了伙计的回忆,白衣的声音依旧清雅动听,只是那声音中似乎带着香片也拂之不去的倦意。
      “在想什么呢?”
      伙计看着漫在桌上的茶水,神情有些赧然:“在想姑娘今日为何比往年来迟了些。”
      他虽然称呼客人为姑娘,然而,白衣显然已经不年轻了。
      “只怕这位姑娘已经有二十七八了吧。”伙计暗暗瞧着,姿态依旧清丽,然而眉目间却已有了风霜之色,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倦意,今年更甚。
      “不知道今年和那位青衣公子有没有进展。”
      对于白衣,伙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一个女子若是到了二十七八岁依然没有嫁出去是很可怜的。
      “江湖人嘛。”伙计心中暗叹。
      白衣轻嗅着茉莉香片的清香,轻声道:“处理了一些事情。”
      “怪不得呢。”伙计松了一口气:“这都早已经过了黄昏了。”
      白衣无声笑了笑。

      正说话间,绯色长剑猛然发出一声轻吟,白衣扬眉一笑,放下了手中青瓷杯,伙计也微笑着退到了后堂。
      他来了。
      雪袖微卷,桌上的长剑一跃而起,清秀的手就在空中拔出了剑,冷锐雪亮的剑光照得昏黄的烛火陡然一胜,白衣浮动,在空中一个轻盈的翻转,长剑化作一道鲜亮的绯芒窜出窗外。
      远在长街之上,只听几声清朗的笑,一道利器破空之声呼啸传来,“夺”的一声钉在雕花方桌之上,瞬间幻化出万千瑰丽的光影。那笑声消失之际,一个青色的身影已经从窗口轻轻跃了进来,看着白衣微笑道:“纵然清风这一招尚未尽得全力,任何人也是不敢硬接这红尘无泪的。”
      拔出了深入木质方桌的红尘无泪,绯光一闪没入剑鞘,白衣微微一笑:“你怎知我未尽全力……一年不见,青崖,你又大进了。”
      来人青衫落落,带着天生的贵气,谈笑间已经悄然落座。
      你不能说他还年轻。
      “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吧。” 躲在后堂的帘幕之后偷看的伙计这样想着。
      然而,他眉宇间闪现的温润的光泽使他整个人的气质顿时温和起来,反而像是踏着落日的余晖悠然来赴约的贵公子。
      是了,金陵洛家的少主洛青崖当然称得上贵公子。
      一把乌木剑鞘的古朴长剑轻放在他右手边,郁清风眼神变了变,失笑:“真是把好剑。”
      “清风好眼力。”他的右手抚摸着剑鞘上幽深古朴的纹理,目光灼灼:“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能够与红尘无泪相媲美的剑。英雄无欢,红尘无泪,连名字也配!真好,真好……”
      “英雄无欢?”她直接忽略他话中的深意,神情怪异。
      他这才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白衣崭新,覆了新妆,连衣上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甜香,那香味中似乎有掺杂了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烛影幢幢,幽暗的昏灯之下,郁清风的脸色变成一片诡异的青白色,洛青崖叹息道:“你还在想着那件事么?”
      郁清风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起身去关窗,窗外不远处的江水泛着诡谲的深黑色,从南吹来的江风也带着潮水的腥味。
      掺杂在茉莉香片和江风的腥味中的到底是什么呢?!
      “只怕快要下雨了呢。”郁清风轻挽被风吹乱的青丝于耳后。
      关上了窗子之后,室内空气更加沉闷,果然是欲雨的征兆。
      这一年,清风果然有些变了。
      啊~~洛青崖微蹙的眉峰骤然一松:“清风,你居然也会用胭脂!”虽然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这个素来沉稳温润的世家公子竟然露出孩童般的笑容,为这点发现惊喜不已。
      郁清风,一个二十八年从未用过胭脂的女子。

      清丽的脸上也泛起一阵奇异的嫣红,郁清风也难得活泼起来:“哎,我都已经老了。”
      一支温暖的手忽然隔着桌子握住了她清瘦且略显冰冷的手:“我……”
      “我一直等着你。”他深吸一口气,这三个字,隔了十年终于试着说了出来。
      郁清风怔了怔,忽然自嘲似地低低笑道:“你等着我,她等着你……那谁又来等她呢?你是金陵世家的少主啊。”她想,况且……即使他愿意,如今也是不能了。
      清瘦苍白的手指骤然被握紧,洛青崖目光灼灼:“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堪堪截挡在半空:“我不愿意。”
      沉默就像关在屋子里欲雨的空气一样沉闷,闷得人说不出话来。
      “哈!”洛青崖忽然扬眉一笑,打破了沉寂:“我是说着玩的,江城鹦鹉洲薛家的小女儿这样年轻貌美,我又怎么会舍得不娶呢!”

      郁清风寂寂地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中的真假。
      “你不信?!我真的是骗你的。”他转而望向窗户,窗外已经落下细密的雨,在油纸糊得窗格上晕开点点墨梅。
      她愣住,想要点头,忽听他哽咽着语声重复:“我真的是骗你的。”
      “我信。”她捏住拳头,最后终是道:“这次你就是要去江城的么?”
      洛青崖点了点头。
      “为了成亲的事?”
      “我已经不小了。”三十岁的确已经不小了,洛青崖苦笑,“明天刚好去搭船。”
      郁清风忽然有些烦躁,隔着帘子远远叫道:“小二!酒怎么还没来?!”
      “来了!”躲在帘幕后面的伙计答应一声。
      封泥还是新的,伙计拍碎了坛上的封泥,便有一阵幽幽缭缭的酒香扑鼻而来,转眼间已是满屋子的酒香。
      郁清风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从没有见过?”
      “新酒!”小二嘿嘿一笑:“名叫唐宋。”
      铜壶滴漏,烛影摇曳生姿,似乎酔在这浓郁的酒香中。两位客人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似乎也都陷入了沉醉。
      唐宋酒。
      哎、还是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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