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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灭门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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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14年。隋朝吐谷浑。
镜中的人儿施了薄粉,白皙的玉肌发出焕人的光彩,突显出玫瑰花瓣似的红唇,眼眸如同漆点,闪耀着不逊于群星的光芒,墨发用大红的凤冠盘起,美得让人嫉妒。
南宫晔望着绝代芳华的镜中人笑了一笑——觉得“西绝”这个称号给自己的这幅皮囊确是有几分道理。她的笑容中满是幸福的颜色,瞬间明媚得让西北明艳的太阳都略输一筹。
站在南宫晔背后的郑夫人放下手中的木梳,慈祥的笑纹荡漾的满脸的欣慰:“我的女儿终于要嫁人了。……看看,多美啊!你爹来了可是会放不下眼的,我可会吃醋哟~”
南宫晔痴痴地笑着,顿觉温馨无比。
郑夫人身后一个长得风情万种的男子,穿着火红的绸衣,腰间别了一块上好的翠玉,却没有合气氛的高兴,微微皱了眉头看着南宫晔,似乎有什么疑惑不解。
“这天才刚亮,您就给我梳好了妆,带着凤冠可是很沉的呐!”南宫晔嘟起嘴来,脸颊微红,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甜的可以酿出蜜来。
“哎哟,害羞啦~也是,独孤寒这孩子还是不错的,论武功,中原几乎已是无人能敌;论文采,定不输你爹当年!你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早就芳心暗许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当然,你结婚的对象若不是他这般出色,我也不会答应。”郑夫人看着南宫晔霎时羞红的脸,心里为女儿能找到良配而越发的感到高兴。
这时,门开了。走出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英姿勃发的一代天骄。他看着镜中的红颜如夫人所料地也愣了愣,然后露出赞赏的一笑:“不愧为我郑涛的女儿!”
南宫晔咬了咬唇,见两人都打趣自己,羞红了脸:“娘,爹那边还有事吧,你们先忙去吧。”
郑夫人呵呵地笑着,和郑涛交换了眼神:“好,女儿也长大了,收拾收拾心情吧。到时候我们会叫你的!”
两人走后,屋里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那个媚眼如丝的男子。
南宫晔的脸在门合上的一瞬间变得庄重而严肃,与先前的甜蜜幸福的小媳妇模样判若两人,转过身子对那个妩媚的男子招招手说:“黎玖,你听我说。”
叫黎玖的年轻男子忙上了跟前,虽不着一言,但担忧而眼神却从未变过。
“如果今天有变,你一定要逃离,然后你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让他救我离开。也可能他会……杀掉我,那样你就走吧,去哪儿都好,千万不要回大漠,而且,我希望你能照顾我……母亲……当然也别……找他报仇。如果今日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在想什么呢,他都部署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你的爱而放弃。他就是个恶魔啊……你怎么这么傻!”说到“傻”这个字,黎玖的眼眶都红了,摇晃着南宫晔单薄的肩,歇斯底里地喊声让她有些心酸。
南宫晔咽口唾沫,就像咽下了强忍的泪水,继续说道:“那你也不要再呆在我身边了,太危险……”
黎玖抱住了她。他把瘦削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觉得她又瘦了,骨头隔得他硬生生的疼:“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
南宫晔觉得后颈有滚烫的液体流进了衣领,鼻子一酸,终是忍不住掉下泪来:“我……答应你,我会活下来。”
“可是我的武功只能勉强挤进一流的行列,对付独孤寒,哪怕是一一,我也是一丁儿点胜算都没。怎么办呐?”黎玖犯了难,独孤寒属于软硬不吃的那种,性子上几乎找不到弱点,着实不容易在他手里逃走。
南宫晔琉璃似的眼眸转了转,上下打量了打量黎玖,攥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不能力敌,还是可以智取的呀。
结婚典礼如期举行,按照南宫晔的想法一切从简——为此郑夫人还别扭了好久,生怕委屈了自家女儿——只请了自己的亲戚,连家父的好友都没有来,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举行婚礼。或许因着郑涛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所以许多人都不再费心巴结他,这十几年过的很是清净。
酒席大概做了20来个人,一个年轻的红袍男子应酬着,心里却在掐算着时间。
他鹰眉斜插入鬓,邪魅的眸子带了些凌厉,墨发在头顶用红带利索地束了起来,显得很是干练,面上始终带着俊朗的笑,如同在树荫下透过的点点碎光,细小而闪耀。但是笑意却未曾染进眼底。
“哎呀,真是羡慕大哥啊!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还有个如此优秀的女婿。若是我能得其一,此生足矣!”郑经举了酒杯冲着他笑,并不在面上赞美,却给足了他面子。
接过来浅啜一口,似在试探什么,然后便霸气地一口饮尽。客人们都连声称好,独孤寒微一点头,又去了另一桌寒暄。
望着四周喜庆的红色,却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完全没有自己要结婚的感觉,周围的喧嚣仿佛跟自己全然无关,他是在看着别人的婚礼一般。
陪着客人喝了三四杯酒,独孤寒感觉时辰得差不多了。果真一阵锣鼓喧天,新娘子来了。
扶了新娘子,感觉到她暖暖的手掌抚上了他微凉的手背,心里有一丝颤抖,又有点紧张,手心出了汗,便掩饰似的攥起拳头来。
隔着红帕子独孤寒也感觉得到她的笑意,带着能融化冰川的温度,缓缓地流进他的心里,即使没有看到脸也知道那份倾国倾城的美貌。可是她的那份淡然却让他莫名的不安起来,而表现就是他的步子微微一顿。后面也是穿了大红衣袍的一一轻轻碰了碰他,他好像猛然回过神来般继续走着,面无表情的脸让人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
跨过火盆,到了内堂,看着郑家夫妇笑得弯了眼睛,客人们又喧闹起来。
他们跪在厅堂的红垫子上,凝望着彼此。独孤寒看着他看过千万遍的女子,目光似乎能透过帕子看到里面娇羞的妻子,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一眨眼她就会不见似的。
“一拜天地!”黎玖声音嘹亮。
独孤寒的目光没有丝毫转移,身子却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这次他终是低下了头,也不看他们,兀得一拜,便起了身。
“夫妻对拜!”
独孤寒握紧了拳头,骨节都泛了白。看着面前的娇娘毫不犹豫地深深拜了下去,能听见一声轻轻地头碰地面的声音,如同碰在他心脏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却很深很深地入了心底。
他突然有些恍惚,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的俏皮她的洒脱她的聪明她的美丽,她温暖的手心,她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眸和她萤火虫前盈盈的笑语。
她说:“我喜欢你,独孤寒。”
突然想拥抱她,紧紧地,再也不放开。
一声尖锐的刀剑出鞘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一瞬间他茫然地望向外面出现的几十个蒙面黑衣。他们动作轻快而狠毒,几秒钟之间堂下之人已经死亡过半。
南宫晔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傻了两秒钟,面前已经血流成河她感觉眼睛都染成了红色,急忙扯下头上碍事的帕子,随手拿了根被打碎的椅子上掉下来的木棍,就上前去迎战。
虽然她知道,这场战斗自己必然会输。
并不是输在谋略输在武功,而是输在心上。
她竟不知道,他有颗这么狠的心,不仅要杀了她父亲,还要她家破人亡。她本来以为,他心里还是有她的,至少,她并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只可惜,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侧头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正呆呆地站在厅堂里看着自己,目光里是复杂的浪涛翻涌。而他身后的一一正在跟父亲打得不可开交,但是父亲似乎被他占了上风,输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南宫晔咬紧了银牙,对准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后脑勺卯足了劲一棒子打过去,那人流下一流血,倒了下去。身后闪出一个黑衣人,她灵活地一躲,以轻功飞了起来落在椅子背上,而他似乎有意放水,又去杀郑经,不再管她。
没有人发现,从打斗一开始,黎玖便不见了。
忽听得剑被拍飞的声音,一一已经举了剑架在父亲的咽喉,却没有下手的意思。而独孤寒似乎也回过神来,拔出了他的黑色的玄寒剑指着郑夫人。
苍穹也长满了灰色的云团,压抑的让人难受。西北下雨并不多,只是天山北侧地区受了北来的寒风,有时会下雨,植被也算比较丰茂。闪电划过,他红衣翻飞,如同修罗莅临,剑光寒气逼人,磅礴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厉鬼,哪怕阎王见了,也会紧张的咽口唾沫让他三分。
他看了看因为害怕而面色发白的郑夫人,又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怒发冲冠瞪着他的郑涛,也不顾郑涛威胁,“你要是敢动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抿了抿春,心一犹豫,手里却利落地杀了郑夫人。
他从来不信鬼神,若是善福有报,他母亲就不会抑郁而终了,就为着这个男人。
他冷冷的看着郑涛,目光能结成一层冰霜,听到不远处一声哀鸣:“娘!”,心脏终是一抖,面上却不改颜色。
堂下的人杀的差不多了,独孤寒面无表情地走下去检查死亡情况,而南宫晔迅速地跑上殿来,两个穿着结婚礼服的新人彼此擦肩而过,此时却没有浪漫的爱恋,有的,尽是绝望与凄凉。
南宫晔摇晃着郑夫人的身子:“你醒醒啊,娘!你看看女儿啊!娘!!!”看见她胸口上一个偌大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却连呼吸也没有了。南宫晔的心里大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倔强地咬着唇望了望天,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泪珠就会掉下来。
她大红的绸衣沾了血,如同盛开的玫瑰花,瑰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她白皙的肌肤上有着淡淡的血痕,唇瓣似是咬破了,鲜红欲滴。凤冠掉落,墨发披散开来,双目无神,全无焦距,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绝望的美感之中。
郑涛握紧的手,指甲已经扣入了肉中,血糊糊的一片,但他犹自不知道疼,只是看着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这般摸样,突然间觉得很疼。
心,很疼很疼。
除了他们郑家的人悉数全灭,但是跑了一个跟郑家独生女南宫晔很要好的男子。独孤寒冷眼一扫,一一立马会意,差遣一队人马连忙去追,自己也闪身飞了出去,不打算漏掉任何一个知情者。
独孤寒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半躺在地上的郑涛,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吩咐,看也没看南宫晔一眼。然后,他们就被带走了。
当南宫晔走的时候,余光轻轻扫过菊花开尽的角落,似是随意地掠过般不留痕迹。
阿玖,希望你能顺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