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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野战攻城尽如此,即今谁是霍嫖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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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作为燕云政治中心,沟通燕云各州县,四周道路极为发达。夷人妄将渔阳作为日后返程中的补给点,是以大军虽去往妫州,却仍留下八千兵马守渔阳城。
夜熙在离渔阳城三十里外的一处旷野命人安营扎寨。斥候回报说夷人在渔阳四方城门都布下了重兵把守,从两日前便封城禁止出入。
夜熙冷哼了一身,“这些夷人还真当自己家了,封城守城,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她细白的手指在文案上轻轻敲打,沉吟片刻,命人唤折冲都尉入帐。
折冲都尉倒是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说渔阳附近一处地势隐蔽的县乡里还藏置着投石机等攻城用的器械,请求她下令将这些攻城器械都运来。
夜熙心中暗自生疑,攻城用的器械不放在军营之中,反而匿藏在乡野,此事十分诡异。但连一个小小的折冲都尉都知晓此事,就更奇异了。
“乡野里怎么会有攻城用的器械?”她问道。
“回军候,某在调去西北之前一直跟着林大将军,这些都是林大将军当年的安排。”那折冲都尉回话道。
夜熙脸上挂起了十二万分的诚恳,暗自回忆跟着姑父身边的旧人,似乎是有过眼前这么一张面孔,虽仍对这个安排疑惑不解,但眼下关头,再是看着诡异,也是是雪中送炭。“我即刻就派人去取,那就有劳都尉为他们说明地点了。”
不过两日,器械便送到军营并组装完毕,夜熙更觉奇怪的是那投石机竟是工部改良研发后的最新成果,它们可打击的距离和高度都远超旧有设备,夜熙因在帝都时与在工部见习的凌子安关系不错,才得以见到这些军工器械。
可这些东西朝廷还没有给北疆军配置的打算,连图纸都是绝对保密的,凌子安当时说的是先送去了南疆实验战场效果,成功了再配给北疆军。但她从工部尚书口中打探到的却是,朝廷认为北夷都是牧民的帐篷,没什么像样子的城池,这些投石机配了也是白配。
夜熙也不傻,知道这多半是延禧帝不放心北疆结果,在帝都也就默默不言此事。但现在大批的原则上应该在守卫南疆的攻城器械却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实在不得不让人疑窦丛生。
可这节骨眼儿上,夜熙什么都不好多问,只能褒奖了相关人等,然后把疑虑放心里装着。
夜熙命一千军士从正面佯攻,领着余下四千将士带着投石机械绕路从西门准备突破,以正午时分日影中正为号,同时进攻。
她骑在马上,右手长剑指天,左手笔直的指向前方,这是北疆军中用于发动进攻号令的手势,那雪亮的剑身映着正午的朝阳,是锐利而愤怒的光,刺的人睁不开眼。
投石机发动,夷人未料这机械威力如此巨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城头不多大一会儿就换下去一批夷兵。
夜熙命人趁着这个间隙开始驾攻冲撞车在井栏和弩弓兵的掩护下开始冲城。但夷人生长于马背,素善骑射,城头弓兵居高临下开始反击威力也不容小觑。
冲撞车以生铁为头,巨木为身,覆以湿润兽皮,是攻城利器,但本身却笨重脆弱,这是所有人的共识。守卫冲撞车的小兵已到了敌方长箭的射程内。另有百人小队也开始以抓钩为器由侧面开始翻墙。
夜熙在后方看着,见攀墙的士兵如割草一般,一批批被射死,又毫不停歇的跟换上了新人。
艳阳高照,可她骑在马上,却感觉身子如寒冬之季浸与冰雪之中。驾驶冲撞车的士兵与用投石机不同,他们在守城卫攻击的范围内,他们基本就是夷人的主要攻击目标。夜熙必须要将对他们的打击吸引到其他地方。这个攀墙的百人小队,就是这个引食的饵。她是在活生生的在拿他们送死。
夷人开始将点着了的火油团向下投掷,想将冲城车点着。攀城的军士和驾车的小兵屡屡遭中。隔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与喊杀声,夜熙觉得自己还是能听见他们凄厉的惨叫。
她惨白着一张脸,但是没办法,这是她能想出的受损最小的攻城法了。
斥候回报说当日夷人攻城用的法子便是冲击西门。渔阳昔日的城门都是百年油桐制成,虽厚重结实无比,但若已被攻破过一次,那定然已有损毁,她不信夷人在这档口能立刻找到什么替补的材料来补救。所以她弃云梯塔楼于一旁,选择撞城一途。
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若用云梯飞桥可能死的人更多。但城墙边一具一具摔下的尸体,被抹红了的城墙,烧焦了的人肉的味道。这真实的血腥与残酷还是刺痛了她的双眼。
城头突然抛出一个球状的东西从城墙上吊了下来,夜熙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前方的军士一片大哗,“林大将军,那是林大将军!”
夜熙如遭雷噬,姑父,她不是不知道姑父早已殉城,可是这么真真切切的看着,她还是觉得心头的伤口又被割裂了一次。
她父亲去的早,林亦儒算是代替了她父亲的角色,代领北疆兵马,支撑起了整个崔家。姑母崔璎虽因弟弟的死与她有了芥蒂。但曾经,她还记得的曾经里,她们是极好极好的一家人。她们家一直跟大越其他的贵族家庭不同,崔家祖训禁纳妾侍,所以每代兄弟姐妹都少的很,可能因为人少,所以彼此间格外珍惜。
夜熙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皮的连男孩子都比不上,杜芊容最受不了她举止不端正,撞见她调皮都要狠狠的罚。但是崔璎就喜欢惯孩子,于是她每次一犯啥事儿感觉不对就立刻找姑母给她顶着。
后来姑母出嫁了,嫁给她父亲的手下林亦儒,她靠山就更有力了。林亦儒是虽是武将,为人却儒雅温和,也特别宠她。由得她上房揭瓦闹的四邻不安,然后拉下脸挨家按户跟人解释道歉,也不多斥责她一句。
这样疼宠过她的家人,他头颅如今被耻辱的悬挂城头。夜熙觉得自己心脏疼的像要被人撕扯开来,一瞬间内,简直要从马上栽倒下去。
投石机停了下来,喊杀声与战鼓都静了下来。折冲都尉上前问询,是否今日先撤。
他欲言又止,夷人挂出来林大将军的头颅,这对重视尸身与先灵的中土人来说的确是狠辣的招数,投石机若误砸中林将军的头颅,那么这个责任谁也付不起。夜熙本人怕还要背上忘恩负义的恶名。
夜熙缓了好一会儿,才怒骂道:“停下做什么,谁人敢撤!”战场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城头夷人蛮语的叫骂和她嘶沙愤怒的嗓音回荡在沙场。
名声,她拼着名声不要了又如何。
她长剑再度指天,“夷人辱我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儿郎们攻下城头,以慰林大将军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