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吾篱下》夏愁眠

12、第十二章 大叔失踪了

　　前半夜，海珀像是在寂寥无边的大海上漂流的小船，被惊涛骇浪裹挟着，下沉、沦陷、窒息。刹那间，黑暗中有一束光线划破了她的脸，电石火光的那一刻，她燃起了小宇宙，一切又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她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早上十点了。没给大叔做早饭？上班迟到？她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这个了。她觉得肚子空空，口干舌燥，爬起来往胃里灌了一大杯凉开水。

　　洗漱完毕后，海珀才觉得有一丝古怪，安静得古怪。房子里少了那个人的身影，头一晚大叔哀伤的眼神像一团紫黑色的阴霾笼罩着她的心，她刻意抬起头，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这种异象。她懒得做饭，于是啃了两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算是早中餐一起吃了。

　　临出门前，她感到越来越不安，按理说大叔不会大白天出去瞎晃荡啊，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非常在意别人知道他现在过得穷困潦倒，难道她昨天真的太过火了，气得他离家出走？海珀急忙打开衣柜，看见大叔那几件廉价的T恤和休闲裤还安静的躺在里面，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这是什么？”

　　“李总，您看了就知道了。”

　　李斯恒一眼都没看，就将海珀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撕成了碎片。

　　“李总…..”

　　“什么都不用说，回去工作。”

　　“李总，我要辞职，而且很坚持。”

　　“高海珀，我不批准你辞职，比你还要坚持。”海珀看到李斯恒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海珀，你不能走！欧珀需要你！就算要走，也不该是你，昨天的事我亲眼目睹，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还你一个公道。”

　　“李总，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海珀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朱少麟说的话，她不希望李斯恒为难，更不喜欢因为她让李斯恒和欧珀高层的矛盾激化。为了他，她毅然选择离开。

　　“海珀，要是你觉得目前呆在公司会令你感到不舒服，我可以批给你三天假。三天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他的态度简直不容拒绝。她明白了，李斯恒就是李斯恒，他决定的事不容拒绝。如果有一天，他告诉大家，我决定了，我要把那片海填平。不用怀疑，他真的是决定了，不管海会不会被填平，他反正是决定要去填了。

　　难得的假期，天阴却不下雨，盛夏里凉爽的小风习习吹来，好不惬意。海珀决定把心中的各种不快都放下，她对自己说，她应该信任他，因为他是不所不能的李斯恒。

　　她去了平时很少出没的西单，逛了一家接一家的时尚店，试了一件又一件名牌衣服，一个又一个高档的包包，一双又一双昂贵的鞋子。可她满面的愁容告诉她，这些并不能是她快乐。最终，她一无所获，仍旧忧心忡忡。

　　经过一家男装店，一家设计感很强的黑色T恤吸引了海珀的目光。标价599，摆在“新品上市”专柜，看来是没有折扣了。可是想到昨晚大叔那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海珀狠下心给买了下来。

　　这三天，海珀过得非常煎熬。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白天甚至连空调都不开，故意让自己“蒸”着。他一边担心着李斯恒的处境，一边盼望着大叔回家。三天了，陆皓辉始终都没有回来，看来他真的走了。黄昏后的夜晚，海珀躲在大叔睡过的帐篷里哭泣，帐篷里满是大叔的味道，这味道让她想念，也让她伤心。他穿过的衣服和拖鞋也都静静的呆在原地，还有那件她想要讨好他忍痛买回家的T恤，是不是再也不会有人将他们穿上呢？

　　海珀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在角落里呜咽，任由无尽的黑暗啃噬早已破裂的心。她渐渐忘了需要被她担心的李斯恒，只记得这种被抛弃的痛。

　　海珀强撑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到了公司。一进公司，海珀就感觉到了那种乌云密布的气氛。不好的预感爬上她的心头。她打开电脑，看到的是几封新邮件的提醒，其中一封的标题赫然入目：“欧珀集团CEO兼首席设计师李斯恒引咎辞职。”她用颤抖的手点开邮件，却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底怎么回事？”海珀把纯之拉到一边，问道：“李总做错什么了？怎么会引咎辞职呢？”

　　“你这几天请病假没来公司，算是因祸得福，避过了一场血雨腥风。”纯之压低声音：“这几天公司上上下下可谓是人心惶惶，人仰马翻。以李总为首的年轻一代和公司老一辈领导集团的开展了一场世纪之战，可是最终总经理后劲不足，败下阵来。看来这些日子小报杂志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他和总裁千金分手的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可他们为什么会闹起来呢？”看大家对她的反应，李斯恒似乎并未把秃驴对她图谋不轨的事公布于众。

　　“李总说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不能给公司创造利益，就得滚蛋，他首先就拿吕总开刀。公司那些董事和吕总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觉得李总气焰太过嚣张，说不定哪一天就要在自己头上撒尿了，于是联合起来逼李总退位，理由是这一年来不仅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设计，公司业绩也丝毫没有长进，这样的CEO完全没有能力再管理欧珀了。”

　　海珀听完后转身就跑，纯之问她去哪，她都没有理会。他为什么那么傻，宁愿“引咎辞职”，也没有说出那件事，为什么？

　　海珀到李斯恒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整理东西，没有像平时那样规规矩矩的打着领带，头发也不是那么一丝不苟，并且面露疲态。她凝视着他，眼泪在眼睛里打折转，她在心里已经问了他500次为什么，可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李斯恒先开口说：“对不起，我没有帮上你的忙。”

　　他的歉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弄得海珀更为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不把那件事说出来？”

　　“为什么宁可被逼到绝境，也要保护我？”她在心底追问。

　　李斯恒只是淡淡一笑，接着说：“海珀，我可能已经失去了资格，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坚强一点，把不开心的遭遇都忘掉，留下来吧！以你的资质，在欧珀会有很好的前途，不要白白浪费掉。”

　　“那你呢？”海珀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李斯恒走到落地窗边，眺望窗外：“我会先离开一阵子，到处走一走，或许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要离开珠宝设计界么？”海珀紧张地问道。

　　他回过头，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是暂时离开还是永远离开，谁知道呢？等我回来时才会有答案。”

　　几天内，海珀生命中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离开了她。她的日子像一个弹回地面静止不动的橡皮球，再次变得单调乏味起来。她一个人住，仍旧过着朝九晚五的上下班生活，在欧珀。对，她还是选择了留在欧珀。李斯恒说希望她坚强，于是她就坚强给他看；李斯恒说希望她能忘记不开心的事，于是他就忘记给他看；李斯恒说她留在欧珀会有很好的前途，于是她就努力给他看。

　　至于秃驴，狗改不了吃屎，最终还是栽了跟头。那一晚兽性大发的他又欲“犯案”，刚好被保安发现，最后进了局子，虽然后来被保释了出来，可是在公司早就臭名远扬的他哪里还呆得下去呢，识趣的辞了职。

　　他走后，海珀更是松了一口气，在工作中也能投入更多的热情和精力了。三年后，海珀已经是欧珀的首席设计师之一了，也是公司、甚至业内最年轻的女性首席设计师。海珀并非浪得虚名，她有如此成就，除了天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辛勤付出。同事们都知道她非常拼，经常开玩笑似的叫她“拼命三娘”，后来大家叫得多了，为了省事，干脆直呼她“三娘”。她倒也不介意，甚至觉得很好笑。

　　可是没有人知道，退回无边的黑夜，被思念缠绕的海珀，经常失眠、被梦境搅扰。她常常睡不着，睁大了眼，仔细聆听自己的心如何被撕成两半，一半被陆皓晖无情蹂躏，一半被李斯恒残忍把玩。她梦到陆皓晖回来了，从梦中惊醒的她神经质的打开了灯，拉开帐篷的拉链，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的时候，她只能无助的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梦到李斯恒背着破旧的帆布包出现在她的面前，留在青青的胡茬，皮肤晒得黑黑的，笑起来只能看到那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说，海珀，我回来了，她哭着抱住他，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直到第二天醒来，摸着湿透的枕巾，她才醒悟，原来又是一场梦。

　　她分不清，她想谁更多。甚至，当这种交替的思念反复交缠在一起的时候，陆皓晖和李斯恒在某些瞬间会陡然合并成一个人，一股更强大、更致命的力量，让海珀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她觉得，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里，仿佛只剩下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