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亦水

64、弱点

　　用‘过去’杀人，那是一种从里到外的···摧毁。
　　尤其，是这样的一段过去。
　　“你的哥哥死了，所以你一直在找真相对不对？”迭焰微微侧了侧颜，做出一个倾听者该有的样子，“你的另外一半一直在找的、他并不知道的、并不记得的···真相。”
　　“女人，我警告你！”玉冰痕威胁迭焰，却听见后者依然不疾不徐地说下去。
　　“他不知道，可是你知道的，你清楚的···”迭焰以密音低柔催眠，“你一直知道你的哥哥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哥哥！”玉冰痕言下慌乱至极！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人抓住了痛脚无处躲藏的孩子。
　　“你杀了他？”
　　轻轻四个字，却让玉冰痕脸色一下子煞白！
　　“我没有···”他下意识地回答。
　　迭焰不看他煞白的脸，径自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杀了他？”
　　“我没有···”式神的颜色渐渐变淡，玉冰痕跌入回忆开始恍惚。
　　迭焰垂下眼睫，将眼神藏在眼睫的后面，她看似轻松，后背却已布满冷汗——她在赌，她在赌，赌她可以以心——杀人，赌她可以凭这一句话，杀了这个看似无坚不摧的——伤心人！
　　“你杀了他。”
　　“我说了我没有！”玉冰痕终于被她彻底激怒！式神密密缠绕上了迭焰的颈项！
　　迭焰人被式神缠得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菩提树活活勒死。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密音传入。
　　那是她的绝杀。
　　也是以命相胁的一赌！
　　“他一直是一个好哥哥。而且他比你更清楚那些下在你们血液里杀戮诅咒的力量，玉冰痕啊玉冰痕，你真的应该感激你哥哥，若不是他拼死封印了你，你就注定要在疯狂杀戮中死去，最多，活到二十岁。”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在陈述当年的真相，陈述困扰了玉冰痕十年的答案。
　　“你怨恨他，对不对？但如果我告诉你他在你面前的杀戮都是假的，他在你面前的作恶都是幻象，就算他当着你的面杀了你们的挚友也都是假的···如果我告诉你，他是在用他的一条命换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会——怎——么——样？”
　　不等迭焰说完，玉冰痕已经一口血喷在了地上。只见他死死瞪着迭焰，如果眼光可以杀人，迭焰现在早就死了千次万次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玉冰痕居然任性了起来！他的真力已经被迭焰激得百孔千疮，当下他衣袖一拂，对着式神下达了杀人的命令！
　　“你就算不听也改变不了已经存在的事实。”迭焰逼视玉冰痕，“就算你不承认，就算你强迫自己忘记，就算你真的可以把自己骗的天衣无缝···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不能再逃避，不能再自欺欺人——你知道的···你一直都记得的！”迭焰突然厉喝！“你——杀——死——了——你——哥——哥——！”迭焰难得如此凌厉！
　　“我说了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玉冰痕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迭焰吼去！他尚未喊完便又是一口血！
　　眼前的女子虽然口不能言，但杀起人一样不择手段干净利落。毕竟杀人的不是话语，而是心。
　　筋脉逆转。
　　像玉冰痕在施术的同时像这样心情激动筋脉紊乱是犯了大忌的，如今玉冰痕莫说杀了迭焰，只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式神完全消失，玉冰痕跪在地上如同一座石雕。
　　所以是她赌赢了。
　　但迭焰却全无笑意，叹了口气她抱膝坐在玉冰痕的对面。
　　为了看清玉冰痕的弱点···她再一次打开了预言之眼。
　　第一次，她因为‘逆天’而毁灭了预知族，失去了整个一族的亲人···那么这第二次，她又会毁灭什么？失去什么？
　　这双‘预言之眼’啊——是预知族中传承数十代才出一个的···打破界限的异数。预言之眼可以看见未来，看穿过去，她不用测算，不用借助任何媒介，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用眼睛看穿任何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
　　所以她看见了玉冰痕的过去，也看见了玉冰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误杀了他哥哥，他哥哥又恰是利用这样的杀戮用生命对玉冰痕下了一个封印——封印住玉冰痕身上所有的灵力，以一人之力承担了上天所有的诅咒。
　　玉冰痕的哥哥用生命将玉冰痕变成了一个凡人。
　　却没有给他弟弟一个真相，一个···理由。
　　迭焰懂这种痛。所以她选择‘心’作为利器来从根本上从意志上瓦解玉冰痕。
　　迭焰是心战的高手。因为她既然可以看透、原谅和救赎人心，那么当她选择要刺伤人心，她便可以做得这么彻底，这么不留丝毫的余地。
　　那个看似强大的半血子，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缺口，这个缺口中装满了他忧伤的呼唤和惶恐，装满了他对哥哥的思念和疑惑，所以他纵然拥有操纵天地的力量，也经不起迭焰轻轻一声的责问。
　　他没有输给迭焰，他输给了自己。
　　迭焰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反反复复用手指划着一句话，一句话叠着一句话，她划得很认真，这句话也很简单，她在写——对不起。
　　之所以下手这么重，不只是因为你是敌人，而是因为你是预知，纯粹因为你是预知。你就像一个预知族活的记忆，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曾经的无能为力。甚至我很嫉妒你，嫉妒你被人保护地这么好，居然有那么多年无知的幸福，居然可以不知道真相这么多年···
　　火系的女子，不管平日里再如何体贴，再如何悲悯，却始终擅长毁灭，只擅长毁灭。
　　所以对不起。
　　眼前的男人因为这一场误杀硬生生撕裂了自己的灵魂，撕裂的一半是那个没有长大也永远不会长大的狂傲鲁莽的半血子，撕裂的另一半是淡漠冷清对任何事都毫不关心的玉冰痕。这数十年的追寻，真正的玉冰痕至今···还不知道答案。
　　那音杀如泣。迭焰不知怎么，心里一声声回想的都是那哭泣般的笛声，和那双···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眼睛。
　　林子很静，仿佛那泣笛，那一声声地否认都不曾存在过，仿佛那激荡而过的眼泪控诉都不曾存在过，那个曾经跟着哥哥吃着手指的幼童···也不曾存在过。
　　迭焰在玉冰痕身边抱膝而坐，忧伤像水一样蔓延，孤意像蝴蝶一样在忧伤的水上飞，通透的水晶是眼底的迷惘，迷惘地就像当年那个不停哭泣的女孩，找不到一个可以挽回的借口。
　　失去的总还是失去了，未知的却仍然是未知，宿命也许只是一个借口，用来遮掩本来血腥的杀戮。
　　如果相逢是一种命运，那么在命运的安排下，又是谁，是先倒下的那一个？
　　白临霜微笑直视风离绝。
　　她兵临城下，只为这倾城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