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亦水

60、重生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媚桃此时却突然插言道，脸色恢复先前死一般平静，“别多费心了，带我走我还是会自杀的，我···”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但自小所受的教养还是让她说不下去，眼泪疯狂地奔流开来。
　　“你吃的药里有蛇毒的成分，会使人兴奋。”张烛凑在她耳边轻道，“我知道你有多恨，多自厌，但我觉得，你该明白那药的原理成分，死了也要做个明白鬼，是不是？”
　　白临霜则是凑到媚桃耳边又加了一句什么，让媚桃突然双目暴睁！
　　“我、我跟你们走。”她口吃地道，惊慌失措。
　　“吴妈妈，如果再有人问起媚桃——”
　　“她死了。跳楼不成，傍晚还是服毒自杀了。死了还不算，一把火还把桃阁给烧了。”
　　“很好。但如果今天的事再多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吴妈妈你的过错了。”她依然很客气地威胁着。
　　“好、好。”吴妈妈只有连连点头的份——更加在心里断定白衣少年非豪即贵的身份。
　　“傍晚我们会来的。”张烛道。又掏出来一个铜板，从白临霜手里拿了那个‘冰板’将两个放在一起，张烛笑眯眯，“这是我们替媚桃赎身的费用。”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叫欺人太甚？——看着吴妈妈煞白的脸就知道了。
　　接下来她要放走媚桃、烧了桃阁、关门很久、担着风险，得到的，只有两个铜板。
　　白衣少年和灰衣男子在侮辱她，她知道。却不能反击。
　　“定湖山庄的人出手都很阔绰，你这么做是故意要为难那个女人吧？”
　　“不是。是这个月我只剩下这一个铜板了。”
　　“啊？”
　　“我很穷的。”
　　“诶？”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总是穿白色？”
　　“嗯？”
　　“因为便宜。”
　　“··· ”
　　“我本来还很不高兴被派到你的手下。”张烛苦笑，“现在想来是我错了。有一个我以为会拿出一万两结果只拿出一个铜板却依然能把事情办妥的主子，我很期待我的未来。对了，你对媚桃说了什么？让她突然改了主意？”
　　“我对她说，”白临霜皱了皱眉头，“孩子是无辜的。”
　　“啊？”张烛吃了一惊！“她怀孕了？！”
　　“唐家的医术，你会怀疑吗？”白临霜反问了一句，“她刚刚抱住她的时候我就给她把过脉了——证实了我最坏的打算。”
　　“可是她才十四岁！”张烛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接着她破口大骂！“妈的！姓梁的真是个畜生！”
　　一阵大骂过后，张烛却突然转了语调凄然道，“也许真的是注定，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媚桃···是不会活下去的。”
　　白临霜没有答话，只是沉默。
　　气氛一时凝滞。
　　“为什么选择她？”白临霜重新挑起一个话题，“你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其实我来千红院为的就是看看媚桃。当然也是因为眼馋这家很久了···今天本来想打着找徒弟的名号来免费逛逛来着···没想到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媚桃，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希望她往后可以快乐些，理由就这么简单。”张烛有很高的驯蛇术和易容术，所以她被白定天派来帮助白临霜计划要在南方组建的‘乾霜阁’，但张烛在北方也是脱不开身，所以白临霜想她培养一个徒弟来顶替她的位置。挑来选去，结果选中了媚桃。
　　“其实你是个很简单的人。”白临霜了然一笑，“江湖上说九尾狐张烛喜怒无常杀人无数，但你比我想象地要简单很多。”
　　这夜，千红院大火，桃阁被烧得干干净净，而媚桃，也只剩一具干尸。
　　“从此你不是媚桃了。”白临霜扶起匍匐在地上的人，“你一直没有忘记你的本名是不是？”
　　“我的孩子···”媚桃答非所问，显然心心念念就只有这一件事，“我要将他生下来。”
　　“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照顾。”
　　“我···叫秦倚雪。”媚桃抹去眼角的眼泪，那是家父给她起的名字——倚雪，是倚着白雪仍能微笑的怡然。那时的她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却牢牢记住了这个美丽的名字。又给白临霜磕了一个头，此时的媚桃眉眼间俱是一个母亲的坚定！
　　媚桃不配叫秦倚雪，但媚桃已经死了。秦倚雪，在媚桃的躯壳下重生，带着一个母亲无比的勇气和母性！
　　三年后。
　　“你替张烛报仇了。”白临霜正在秦倚雪的桃请春风等她。
　　“我让他们体会了什么叫生不如死。”秦倚雪抬手甩下了一条赤炼的尸体。“我以蛇牙血入了他们的身，师父所受的苦，他们要十倍偿还。”
　　“有你这样的弟子，张烛一定含笑九泉。”白临霜道——张烛的眼光很好，这三年，不仅证明了秦倚雪是个易容御蛇的天才，更证明了秦倚雪有细腻的心思、冷定的性格、和一双可以骗死人不偿命的眼睛。
　　现在的秦倚雪，已经是白临霜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从一个被人下了媚药寻死觅活的孩子，到今天叱咤风云的‘千狐’秦倚雪，一路走来，谁又知道她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代价！
　　“昨天···是你孩子的祭日。我已经派人重新将墓碑修葺过了。”白临霜语气依旧很淡，但这淡然语气中所蕴含却是深深的关心。
　　“难为你还记得。”秦倚雪叹口气，由衷道，“谢谢你，临霜。”这是秦倚雪一贯的习惯，有正事商讨时，她叫白临霜阁主，私下里，以朋友身份面对时，她却更喜欢叫白临霜为‘临霜。’
　　——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有残疾，她疯狂得要医好他——所以她才能如此快速地学会御蛇，因为她的孩子，便就是靠她研究出来的蛇毒偏方来延续生命，那时的她已经走入疯狂，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为这个孩子争取。
　　最后，还是天不从人愿。
　　孩子死的时候很平静。师父说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母亲所有的爱。在爱中活着，就算是身患重病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也很平静——那几年该流的眼泪也已经流干，孩子真正夭折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不欲生···也许···媚桃已经随着那个孩子去了。
　　留下的，才是完完全全真正意义上的秦倚雪。
　　媚桃喜欢绿色，秦倚雪永远穿粉色，媚桃喜欢绘画，秦倚雪除了画人像从来不动丹青，媚桃性格孤高偏激，秦倚雪世故圆滑。
　　没有人能再将她和媚桃联系在一起，但夏影菊却做到了。
　　不仅做到了，甚至还将它变成了攻击秦倚雪的利器。
　　这样做很残忍，硬生生要揭一个人埋得最深的疮疤。
　　但战场上本来就没有慈悲。
　　夏影菊曾经是排名第一的战士，所以她从不慈悲。
　　“我承认一开始我对你确实找不到方向，但醉月有一句话却提醒了我——那就是你从来不提你的过去，甚至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就连你师承何处、父母宗堂都没有人知道。于是我问自己为什么一个人会对自己的过去如此守口如瓶呢？尤其又是你这样一个长相娇媚的女人？所以我猜你有不可告人的过去。而我也运气很好地猜对了——我的人找到了现在被赌坊追债的吴妈妈。”
　　秦倚雪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发惨白！从来没有看过秦倚雪有这样苍白愤怒的脸色！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像你这样一个手段凌厉的女人为什么会不将吴妈妈杀人灭口？”夏影菊笑问一句，居然有点好奇。
　　当然此时的夏影菊并不知道，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一个人和她有过相同的疑问。
　　“为什么最终还是选择放了那个老鸨？”白临霜问。
　　“因为我不恨她。”秦倚雪面无表情，“恨她的是媚桃，不是我。从我的角度看吴妈妈只是尽职，更何况吴妈妈，曾经也是一个为了弟弟而被逼为妓的姐姐。只可惜，她的弟弟在腾达后，再也没有说过他有一个姐姐。”
　　“所以你放了她。但是放了她只怕有后患。”白临霜垂下眼睫，“不过也算了，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
　　“谢谢。”秦倚雪微笑道谢——临霜虽然手段狠辣心机深沉的领导者，但却从来不逼手下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我真的要谢谢你，秦倚雪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她说得感慨万千——她不只一次的迷途，若不是有白临霜从旁指点，她现如今也早是白骨一堆！
　　“不必谢，你既然能放了她，也说明你是真正看开了，是不是？或至少，你在强迫自己看开。”白临霜不经意地闲聊，却依然很锋利。“你终于能够走出你的过去了？”
　　“至少，我不想再为这件事失控。”

　　“夏影菊，我之所以会放了她，就是因为我啊，已经看开了。”秦倚雪说到此处蓦然变了表情绽开笑容！鞭子如刀，拥有割开空气的速度！“难道你真的认为我会沉沦在过去不可自拔？你也太小看我了！”秦倚雪千狐秦倚雪之所以叫千狐——就是因为她所表现出来的、所展现给你看的，永远不是一个真实的她，你要什么表情我就有什么表情，人在想骗人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秦倚雪，千面狐狸一般的狡猾，千面狐狸一般的难懂，也是千面狐狸一般尖牙利爪上都带着剧毒！
　　当下只见被夏影菊打开到一边的长鞭绕着旋地直朝秦倚雪飞来！尾部上缠绕着无数细小的毒片！
　　鲜红色的长鞭，在阴暗的林子里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