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明白犹未晚》二小乔

1、石头记带我飞

　　孟夏。
　　老北京琉璃厂里偏僻的一个不起眼的古籍社，门口长着一棵老松树。清风瘦骨，和书社的主人颇为相像。这家书社是冯师傅祖传的。据说当年《石头记》红得洛阳纸贵，就是从他家的手抄本起始。喜欢读这些古董般的东西的我，常常来冯师傅这里杀时间。因为这份日久的缘分，冯师傅终于愿意答应让我看一眼他们家祖传的珍藏本《石头记》。我按照腿已然不方便的冯师傅的指示，从最顶端的老旧箱子里找书。一本本破破旧旧的书籍都是一段段传奇，它们的主人不知是谁，这都不重要，因为他们都离去了。只留下这些书籍，还能残存些许时光。
　　“找到啦！”我灰头土脸，兴奋地在木头梯子的顶端向冯师傅挥手，这时候梯子开始摇晃，发生什么事了？稍微停顿之后，我拿着书想顺着梯子滑下来，这次是更强烈的震动。慌乱之中我不慎从阁楼的梯子上失足跌落，右手还紧紧捏着书。。。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自己还是倒在一堆破旧的书籍里，手里的《石头记》还在。我忙翻开书籍查看是否完好，却惊讶得合不拢嘴，书页里空白一片。我正在发呆，冯师傅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又把什么东西弄到地上啦？”我刚想说自己遇见的怪事，抬头看到冯师傅穿着清朝的袍子，神色安闲地走进来。“你看你，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徒弟，笨手笨脚的。”冯师傅也不管我，扭头出去，扔下一句：“赶快收拾好，准备吃饭。”我愣怔怔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居然也穿着清朝的女服！我从地上爬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妈呀，花盆底儿！”我直勾勾盯着脚下发呆，不敢面对心里的一个猜测。
　　我穿越啦？
　　还穿越到了我最讨厌的清朝！
　　为什么不是唐朝，或者是宋朝也好啊。怎么偏偏是清朝呢？

　　“为何还未出来？”冯师傅的声音还是和现代一样，他怎么也在这里呢？“哎，来啦！”我琢磨着穿高跟鞋的感觉勉勉强强踏出了在清朝的第一步。
　　。。。。。。 。。。。。。

　　据说是康熙年间。
　　一个月过去了我基本上弄清了自己的状况。我也基本上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一点历史知识就别想随便穿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具体是什么概念，我也不是很确定。高中的文科知识也就那样，只不过大概猜的到就是康熙的晚年了吧？能带一本什么史书来参考就好了。）
　　我是在藏书阁打工的工女，专业术语就是“宫女”。冯师傅依旧的冯师傅，但是别人叫他冯太傅。太子早年启蒙的老师就是他。冯师傅一直教导我整理分类各种书籍，很少听到他谈当年或者任何当朝的事情。这里仿佛是没有喧嚣的世外桃源。与书作伴，我乐得轻松自在。渐渐遗忘了原本的生活，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师傅嘴里时常呼唤的那个女孩：诺衣。
　　清水一样的生活。悠闲自得。只是手上的那本空白的《石头记》是一个心事。时常随身携带着，闲了看着走神。“又在发呆。”师傅不高不低的提醒我。“找的书呢？”我想起来早起师傅提起要的《诗品》。“知道啦。”我忙小心的把一本残破的古书托放在一块方巾上，恭恭敬敬拿出书库。“师傅怎么想起这本书啦？前儿起咱们抄《观音经》还没完呢。”
　　师傅在北京初夏的阳光中眯起眼，像看老朋友一般的用目光摩挲着面前的《诗品》。“师傅，”我轻声唤。师傅感慨的点头，“人越老越被弃嫌，书却反之。”没等我驳他，师傅就瞪我：“又想回嘴？”我话被斩断，不服气地仰起头看天。
　　“你呀，来了这么久，也不像别的丫头求情送礼变着法儿调走。白可惜了年岁。”师傅半开玩笑的口气，歪倒在院中老松树下的竹椅上，一口一口呷茶。“在这儿抢您的好茶喝呀！”我径直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师傅摇头嘲笑我：“牛饮也。”眼里却满是笑意。
　　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手指头轻掠书页。“师傅，这里有人描画批注呢。您看。”师傅半抬眼，一副了然态。“那是康熙爷年少时所批。匆匆十数载矣。”
　　“您又哄诺衣。”半信半疑地再打量几眼。“纵然是，您又怎么知道呢？”
　　师傅含笑假寐。过了半响像是想起来似地说，“待会儿八阿哥派人来取，你把书交个他们。”说完真打盹了。来藏书阁的人少，也不清楚太子以外别的阿哥是什么情况，我依言行事肯定不会错。
　　在院中一边翻看一边等待。不知道看了多久等了多久，渐渐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一字一句看入迷去。在我生活的现代，没有地方让我如此安心。暖阳，初蝉，细风，还有，诗。突然惊觉，才发现身边立着一主一仆。为什么那么肯定，因为其中一人是太监打扮，肯定不是主人。看点清宫剧的人都知道。
　　主人嘴角浮着一抹浅笑，长身玉立，背对光芒。见我慌忙行礼，抬手让我起来。身后的太监大哥见我不知如何称呼，提醒到，“八贝勒要的书呢？”是八阿哥了。我将书包裹妥当交付给他。八贝勒环顾空荡荡的庭院，看着院子架上晒着的古籍。“树荫变了方向，架子该当挪动方好。”
　　“哎呀，回头师傅知道了又要跳脚了。”我庆幸师傅不知去向，忘了行礼就去挪架子。等我回过神来，两人一前一后离去了。
　　师傅和小李子咯噔咯噔下楼梯，前者两袖清风明月的，后者灰头土脸抱着一摞要晒的书籍。“师傅您想吧诺衣活埋了不成，手里还没完呢。”我装忙地晒书，嘴里不饶人。结果被师傅从腰上取下他那把竹子骨的撒墨山水扇子砰砰敲了头。
　　小李子夸张的吐舌，“妈呀。”师傅道，“好生伺候老祖宗！”我只能去拯救小李子这棵瘦弱的小秧苗，“来，把老祖宗给我。”小李子才14岁呢，也就是我弟弟的年纪。他在宫里呆了却有四年了。我弟弟是洗碗也要付钱才干的主儿。这就是古今不同啊。“我就知道诺衣姐姐疼小李子。”他一张花猫脸，由不得我扑哧笑了。
　　“师傅，八阿哥方才亲自来过。他还那么年轻就是贝勒了吗？”我想起来问。师傅慢悠悠踱回东厢房，“未见得是好事啊。”青色衣背隐没，只余下满庭阳光，小李子，书和我。
　　“师傅又来故弄玄虚。”我咕哝着。
　　“就是。”小李子忠心耿耿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