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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香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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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幢极古旧的大宅,在黑魆魆的夜色下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可是也太安静了,白玉与小童同时得出这个结论,照常理来说,大户人家的宅院晚上应是有人巡夜的,而且如此大的一处老宅必然府内也该是灯火通明的。可是这里出乎意料的安静,安静到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阴凉的夜,死寂的老宅让人不禁感觉阴森可怖。
但是白玉与小童并没说什么,跟着前面提着灯笼的书生走进了这一幢传说中的鬼宅。进去之后,虽然早有准备,但两人还是有些惊异的。院中布局极是巧妙,不像寻常人家的庭园布局格式,入眼的不是门门别院,厅堂回廊,而只是一湖、一阁,沿湖围有数间华堂美屋。白玉暗想,这宅中果然是别有洞天,院中灯火通明,繁花绿树,佳人华服,热闹非凡犹如仙境一般。
书生走出不远发现这两个人竟没有跟上,连忙回到两个人身边道:“二位公子,这里不宜久留,还是随我来吧。”白玉淡淡地应了一声便随书生走了,而小童紧随他们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了下来,向着来时的宅院高墙看去,墙外茂密的绿树上阴气森森,黑夜就像是一块儿巨大的幕布笼罩着这个宅院,高墙之上,暗影浮动,似乎有一双诡异的眼睛盯着这一切。小童却不惊奇,冷冷地注视那儿一眼后,继而又妩媚地微笑起来,就在一瞬间,那暗影似乎便消失不见了。而后,小童便赶紧追上了那二人,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白玉并肩而行,白玉转过头看见小童紧紧跟在自己身边,不由得心底涌上一股暖流,在这世间,不知以后有多长的岁月,什么样的艰险,此刻,有他相伴,也不错。
白玉二人随书生穿过屋后的一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处幽静的别院,院中并不像刚才那番繁华景象,但青竹雅香,也别有韵味。就在二人静静环视观察时,一个温柔动听的女声传来,“二位公子到屋里坐吧。”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衣女子倚在门边静静地注视着来客,确实是位貌美的妙龄女子,团扇遮羞,花容柳身,清丽出水不可方物。书生走上前牵过窈窕徐行的女子,微笑道:“这位女子便是梅子,在下内人。”梅子欠身作揖,似是问候二人,如此之举着实有大家闺秀的摸样,二人也回了礼,众人也不多话,迅速地回到屋中了。
“恕在下冒昧,不知二位公子为何又答应了在下的请求了呢?”白玉也有些疑惑,慢慢地看向小童,心里暗暗嘀咕,开始时不答应的是他,后来答应的也是他,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小童似乎看出白玉的疑惑,面对书生,一脸认真地道:“公子您是不知啊,自你走后,我是思前想后,总觉得对不住二位,你夫妻二人情深意重,不畏□□,勇敢结合。尤其是公子你竟都不畏惧那术士,将我二人带入府中,而我们又怎能贪生怕死弃你们于不顾呢!”这话说得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震得所有人都愣了下来,尤其是白玉更是有如噎住一般说不出话来。而那小童却是神情肃穆,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般的慷慨赴死情怀。那书生听完这话,立马跪到在小童面前,痛哭流涕,连连道谢,梅子也是感动地掩面欲泣。而坐在一旁的白玉是冷汗直下,他看着那凛然直立却向他抛媚眼的小童,心中无奈地想“怎么还会有人信他这胡话呢!
夜更深了,已近午时,外面的一切似乎都静了下来,刚才远处隐隐传来的欢笑嬉闹声不知什么时候也悄然隐退,连虫鸣声也像是不曾有过一般,空气死寂的阴沉下去。突然,白玉如遭雷击一般,那种熟悉的感觉迅速蔓延全身,他回头看向小童,只见小童也停止了谈话,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夜,手中隐隐红光渐起。
果然,不消片刻,如天崩地裂了一般,整间屋子开始剧烈摇晃,梅子与书生早已经吓得畏缩在墙角,白玉感觉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像是千虫啃食了一般难受,他忍住疼痛,右手中金光如脱鞘的光剑,蓄势待发。就在二人凝神等待时,脚下的地板砖石开始崩裂,转瞬之间,碎石突起像是出弦的利箭般穿向二人,一时之间屋内竟有如蛟龙出海般声势震天,白玉迅速起身立在半空之中,张开右手,凝聚心神,右手的金光极盛之时凛然一掌劈下,那碎石便如粉末般散落在地。小童冷静地调理气息,运力于两臂之中,只见两手在空中挥舞起来,那手中红光便如绸缎一般在空中御风而动,穿向石头时没有丝毫的迟疑,红绸所过之处有如穿梭的一道道光幕,闪耀的光线像是红色的光剑斩向了这一块块碎石,利落干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在这一拨碎石过后,紧接着便是诡异莫名的安静。白玉与小童仍然立在半空不敢贸然出手,白玉看了看小童,小童并未收起妖法,那红光仍如红绸一般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随时准备下一轮的反击。还没等二人歇息一下,紧接着,屋中灯火瞬间熄灭,整间屋子也是犹如被一开张巨大的黑布包裹起来,让人窒息难受,黑云密布空中,遮天蔽日。突然,拥在书生怀中的梅子大喊一声:“不好,公子小心。”话音未落,阴冷的风从屋外吹来,刮骨生疼,空中更是腥臭之气弥漫。只见从屋子四周飞进千百只面容枯槁,形状可怖的恶鬼,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是要吞下这些人来,恶鬼张开的大嘴之中黑气如雾,腥臭难闻,惹得小童干呕不止。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在这些恶鬼之后,有一个人形的模糊身影立在空中,白玉心中一震,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突然,传来书生颤抖的声音“我记得他今天明明入关的啊,怎么回事?”就在白玉惊愕时,那身影竟不知何时飘入了屋中与白玉二人成三角之势。白玉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术士,只见这人身着藏青长袍,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精瘦的脸上,神色冷峻,身上杀气逼人。这个奇怪的术士似乎并不关心背叛他的书生与梅子,只是紧紧地盯着白玉看,盯得白玉心中寒气骤升。白玉心中极是困惑,自己所料不错的话,此人应是鬼族之人,虽说鬼族法术诡异莫测,精妙绝伦,但是在修道闭关中时也是不能被打扰的,既然书生说他闭关,他怎可能突然出关,难道说,突然白玉似乎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没错,这个人根本没入关修炼,可是,他是怎么事先知道有人会今夜突袭呢?
现在也无暇分心去想这些了,还没等白玉手中金光大盛时,小童就已经飞身上去了,就如同古道上路遇神秘人时那般奋不顾身,白玉心中像是被什么紧紧掐住一样,心跳也似乎漏了半拍,脑子在那一瞬也有些空白了。小童似乎并不在意这时紧张的白玉,红绸飘过,光芒大盛,
疾如利刃,向那术士刺去,而那术士似乎无心与小童纠缠,长袖一挥,他身后便有几道黑芒蹿出与那红芒纠缠在一起,转瞬间,只见光芒夺目,片刻后,两道光束竟全无踪迹了。白玉心中一沉,果然那术士是冲着自己来的,白玉屏气凝神,右手金光大盛,准备飞身而上,可就在这时。本来马上就要冲到自己面前的术士突然停止了进攻,立在半空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然后长袖挥舞,在空中划出几个诡异的符号。只见,刚刚还静止在空中的恶鬼犹如被人指挥一般,突然都冲向小童。这个狡诈的家伙,白玉在心中暗暗切齿道。白玉连忙向那些恶鬼处,一掌劈下,金光如箭飞射出去刺穿了那些恶鬼,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划破长空。白玉冷冷地注视着这个男人,却丝毫猜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那个冷峻的男人深情漠然,注视了白玉一眼后,便要直扑过来,可是不知为何,白玉却感觉到这男人的速度竟没有开始时的迅疾,就在他准备应敌时,那香味竟意外地铺面而来,又是这香味,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是这个香味,难道那些神秘人都是鬼族的人,这香味到底跟那个女人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这种香味。他的记忆,他的伤痛,为什么总是在他猝不及防时,在他快要接近真相时给了他失望,让他窒息。忽然,一口鲜血落在他的脸上,白玉猛地回过神来,他愣愣地看着,小童那双清澈如碧潭的双眸中盛满了痛楚,他红润的双唇旁蔓延着一丝血迹,在他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竟有种桃花零落的妖异与哀伤。白玉的心猛地一沉,大呼:“小童……”小童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全身便如柔弱无骨一般倒在了白玉怀中。白玉怒火中烧,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已经身无长物了,难道还要把自己唯一的朋友也夺走吗。白玉手中金光瞬时迸射而出,此时的金光也因为白玉的愤怒而变成耀眼的白光,手起光落,这白光形如一个巨大的光球向那术士而去,那术士似乎招架不住,应声而落,跌倒在墙边,张嘴一大口鲜血便喷了出来,然后头一歪,死在了那里。白玉见那术士没了气息,心中却没有半点儿欢喜,心中莫名地闪过一丝隐忧,这一切结束地似乎太简单了,总觉得应该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此时白玉却不再想那么多了,此刻的小童也不知情况如何,白玉连忙将小童放到,仔细查看起来,半晌,白玉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伤势不重,应该修养几天就可以了。他将小童揽在怀中,默然地注视着这个救了自己两次的家伙,心中疼痛不已,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或许一开始,便不要救他为好,自己都不知道前路是怎样的艰险,一直以来又被神秘人追杀,而自己却连他们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会不会害了这个家伙呢。
正在白玉暗自神伤之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他回头望去,顿时惊在那里。只见墙角处,梅子的右手生生地穿过了书生的胸膛,迸射出的鲜血溅了梅子一脸,鲜血之下的梅子竟显得诡异莫名,她的双瞳黯淡无神,像是在做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而她亲手杀死的也不是自己曾经爱过,许诺一生的爱人,而只是一只蚊蝇。书生一脸的迷茫与痛楚,他怔怔地望着他美丽的娘子,曾经恩爱过的娘子,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是想看穿一切,包括她的心,两滴清泪落入了凄凉的夜色里,涟漪圈圈,没入了这无尽的哀伤中。
白玉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看向那个术士,只见那个术士眼神冰冷,似乎又在鄙夷着一切,鄙夷着这所谓超越人伦的爱情,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阴沉沉的狞笑着,白玉气愤之极,刚准备一掌劈过去,却见那术士深深地看了白玉一眼后,竟重重地倒在了一旁。白玉一愣,连忙看向梅子与书生,此时的梅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是当她看见是自己亲手杀死书生时,整个人都僵了。“不啊……”梅子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书生缓缓地睁开眼,原本积聚在眼中的泪水瞬时都落了下来,滴在梅子的身上,化进了这绵延的哀愁中。书生艰难地举起手,抚摸着眼前这个孤绝如梅的女子,浅浅笑道:“梅子,你看,我快死了,死了就能跟你用在一起了,你高不高兴啊。”说到最后,他已气若游丝,梅子泪如雨下,泪水划过她皎若明月的面庞,真是美如雪夜中那冰清玉洁的梅树,她呐呐道:“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啊。”书生慢慢地转头来静静地注视了白玉一眼,白玉心领神会。
书生此时已是毫无力气,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拿起手中的一把折扇,递给梅子,然后,深情地望着梅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还是绵延着黑暗,这间老宅也恢复了原来的摸样,一处建在乱坟之上的鬼宅。夜色黑如滴墨,远处不知是哪来的悲怨歌声,和着阴沉的风吹入了荒凉的坟地之上。“遥遥相忆遇君时,翠衫红衣闺中女,冷香流萤花如雪,愿与香君同生死”。这又是谁的故事,谁的伤痛,谁的哀怨呢?
白玉静静地望着躺在坟头的纸扇,那扇面上画着一株濒死孤绝的梅树,花落缤纷,旁边是即将消融的雪,落下的花瓣与雪水纠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那简陋墓碑上没有任何字迹,白玉回过头来,注视着飘散在空中的纸灰,暗暗地想,那一定是两个人的坟,两个人的碑,两个人的生死,两个人的故事,而只是一段记忆,因为既然相爱,又怎会在乎背叛,那也是抵死的缠绵。
白玉考虑到小童的身体,便又回到了福辰镇中,住了下来,细心地照顾着他。
又是一天夜里,城郊的荒坟旁的一处祠堂中,十数人单膝跪到在地,全是方笠黑篷,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男子静静地注视着这些人,并不急于发话,而是用修长漂亮的手指把玩起附在耳际的长发,然后轻轻撩在身后,转过头来,对身边身着藏青长袍的精瘦男人道:“干得不错”身边的男人并不言语,而是顺从地低眉敛目。月色如水,清辉映衬下,男子绝世的容颜上妖艳的妩媚和着空气中奇异的花香蔓延在这夜色之中。
而在这同样的夜中,另一处华美的殿宇之中,一个银发委地的俊美男子,缓缓走到另一个男子身边,一只手撩拨着男子的如瀑的黑发,一只手在男子俊逸的脸上流连,轻笑道:“凤儿,你说多有意思啊,哈哈哈……”被唤作凤儿的男子,冷冷地注视着窗外,倔强地昂起头颅,不发一言。那银发男子,恨恨地瞪了黑发男子一眼,推开他的身体,又媚声道:“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会放过他们,这,才是刚刚开始呢。”说完,大笑着在在房中跳起舞来。黑发男子不去理会那人,而是静静地望着遥远的月,眼神绝望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