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直幸福哦！》素言

1、之一

　　回首的时候，我才蓦然发现，
　　我年少的记忆中，竟满是你温柔乍现的双眸，
　　可我，已不再是那个感伤的少女。

　　8月7日，星期一。
　　早晨的天气不是很好，厚重的云块完全遮蔽了阳光，让人心情不得畅快。
　　贺慕恩迈出电梯时稍显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他抵达办公室时，已是上午十点半。
　　之前的一个半小时，他依循惯例，随同所有高层巡视整个百货卖场。
　　进到办公室后，他看到自己的桌上如同往常一样，除了整齐的罗列着一叠文件，还放着一杯刚冲好的咖啡，和一个火腿三明治。
　　这让他的心绪，缓缓平静了下来。
　　他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直到蔚蓝开始当他的秘书，留心到了这个细节，于是每天她都会　　“顺便”为他准备好早点，两年来风雨不改。
　　他取下无框眼镜，转头看向门边的办公桌，熟悉的身影正在敲打着电脑键盘。
　　一转眼，蔚蓝跟在他身边工作，已将近两年。
　　他会心微笑，按下内线，“Vivian，麻烦你进来一下。”
　　楚蔚蓝拿起桌边的速记本，深吸口气，敲了敲门，“贺经理。”
　　“这咖啡不错，”贺慕恩微扬唇角，少了镜片的遮挡，他眼中的温和光芒柔缓地射入楚蔚蓝正凝望着他的眼眸。
　　接收到他的目光，她微愣，“是我昨天逛超市时新买的。”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速记本，一丝不苟地接着说：“中午本来约好和卓越电子的方副总一同吃饭，但早上他的秘书来电说方副总昨天临时去了广州出差，所以中午的饭局只能取消了。下午两点在大会议室开这个月的中层沟通例会。四点半和轩昂广告的贺先生约好了洽谈九月周年庆的广告预案。”说完所有行程，她才再次抬头面对他温雅的脸庞——薄唇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弧度。
　　“看来今天还不算太忙，啊，对了，今天是几号？” 贺慕恩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却又不太确定，征询地看着她。
　　“7号。”楚蔚蓝垂眸，迟疑地说了下去：“上午，倪小姐来过电话，要您回来后，与她联系，这是她的电话号码。”
　　贺慕恩接过她手中的纸笺，疑惑地挑眉，“哪位倪小姐？”
　　“倪嘉若小姐。”楚蔚蓝轻轻皱着额头。
　　想不到，这个名字消失了这么多年以后又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她想起早上接电话时，倪嘉若并没有认出自己的声音，不晓得她和慕恩见面后，又会生出什么波折。
　　“嘉若？她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贺慕恩听闻旧识从国外回来，不禁喜上眉梢。
　　“我没过问，倪小姐说，想邀您一起吃晚餐。”他温和的笑容刺痛了蔚蓝，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力持镇定。
　　原来，这个名字对他的影响，一直，没有减少过。
　　“也是，她不知道我的秘书是你，自然不会多说。”他兀自为她生冷的回答注解着合理的理由。
　　“如果您没有其他交代，我先出去了。”
　　得到他的首肯后，蔚蓝离开他的办公室，走到门边，伸手将木门拉上，将一脸不解的他挡在了门后。
　　才走到办公桌，内线立即响起，她按下免提，他温润的嗓音传了过来：“小蔚，生日快乐！”
　　他一直唤她“小蔚”，这么多年，不曾改变，跟在他身边这两年，只要不谈公事，他仍旧这么唤她。
　　这个称谓，每每听到，都能让她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她讷讷地回答：“谢谢。”
　　切断内线后，她呆坐在皮椅上，二十五岁了呵，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她所以为的那般漫长。
　　初次见到他那一年，她才十五岁，怎会料想得到，自己往后的十年岁月会与他相连的那么紧密？
　　透过相隔的落地玻璃，她看着他坐在办公桌后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她正准备集中精神处理手头的文件，内线再度响起：“帮我在荷风轩订一张桌，两个人，中午十二点半到达。”
　　“好的。”
　　订好餐，她点开文档，继续将厂商资料key in进电脑内存档。
　　只要稍稍细心，就能留意到，她的动作，比起先前，轻巧顺畅了许多。
　　只因为他记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还不到十二点，他便收拾好手提电脑离开公司。
　　临行前，匆忙地对她交代了一句：“我约了嘉若吃午饭，不必等我回来，下午我会直接到大会议室，到时间你上去就好。”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只觉得，自己适才微扬的心情，瞬间抵至荒芜。
　　他的匆忙，是为了那个女子；
　　他的愉悦，是为了那个女子；
　　甚至，向来把公事摆在首位的他，为了她，允许自己在午休时间假公偷懒；
　　一切，都只为了那个叫“倪嘉若”的女子。
　　无论是九年前的求学时期，还是九年后的如今。
　　这么多年，惟一能撩拨他心海的人，只有倪嘉若。
　　“楚蔚蓝”三个字，不过人轻言微而已。
　　应承他进“SWEAR”做他的秘书时，她对他说过：“慕恩，我已不再是当年的蔚蓝，不要再把我视为妹妹，这样，对你我的将来，都好。”
　　当时他只回她一句：“无论我们的关系怎样变，你始终是小蔚，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那是她第一次自他口中听见“永远”，然后她突然发现，“永远”这个词，也可以来得如此沉重。
　　这么一晃两年过去，她始终没有争取到再次听他说出“永远”的机会……

　　“荷风轩”中餐馆位于市中心风景极好的翠湖公园边上，大抵是因为倚临公园的荷花池而取了这个名字，内里的就餐环境非常优雅。
　　贺慕恩到时，在服务生引领下落座在靠窗的一张桌台。
　　正在前台接电话的餐厅经理挂掉电话之后立刻过来寒暄：“贺先生今天好兴致，您的光临让本店增辉不少。”
　　“哪里，是林经理看得起在下罢了，‘荷风轩’的贴心服务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来光顾倒是我的损失了。”慕恩客套地与餐厅经理说着场面话，面上的笑容也是极公事化的。
　　“再贴心也比不上楚小姐的细心啊，楚小姐特别交代要我们留靠窗的桌给贺先生，这样的周全是我们顾不及的。”经理笑呵呵地回应，“还算楚小姐来电及时，不然我们恐怕要开罪了。”
　　慕恩按下心中的不耐，“当然当然，所以我今天才会选在贵店招待一位老朋友，她刚从国外回来，尝了贵店的招牌菜一定能一解这么多年以来的乡愁。”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你先喝茶。”经理见目的已达到，终于舍得离开。
　　十分钟之后，倪嘉若总算姗姗来迟，出现在慕恩的视野里。
　　才坐下，她就开口立刻抱怨：“我还想着堂堂‘Swear’百货的太子爷能好好招待我这个归国不久的故友，没想到却被一顿午餐就打发了，哎，几年不见，我的分量真是不比当年了。”
　　慕恩轻笑出声，“知道你这几年在国外长了不少见识，你就别酸我了，改天再请你吃晚饭，今天真的不行。”
　　“为什么？”嘉若好奇地偏着头，长度及腰的浓密卷发逐一泻下。
　　“今天，是蔚蓝的生日。”慕恩抬了抬镜框，视而不见嘉若眼里的戏谑。
　　“哦，原来是蔚蓝妹妹的生日，怪不得呢。”嘉若刻意用夸张的语气掩盖心底的失望，她出国七年，很多事情早已不一样，她在慕恩心里的位置，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改变了，这一点她已经预料到，然而现在当面证实，她仍旧还是受伤了。
　　又或许，在她出国以前，慕恩的心里，就已经渐渐没有她的位置了，只是她不愿正视罢了。
　　“你在英国这几年，过的开心吗？”慕恩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女子，曾经如黑缎一般的直发，已经被时髦的卷曲和挑染的栗色所代替，曾经单纯的眼色，被掩上了淡淡的沧桑与无奈，可以想见，离乡背井的岁月，她过的并不轻松。
　　“无所谓开不开心，在别人的地方怎么可能好得过在自己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我的经济状况比一部分留学生要好些，所以少了一份窘迫。”嘉若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将长发拨到身后。
　　“先点菜吧，我们边吃边聊。”慕恩听出她话中的不快，结束了话题，取过菜单递给她。
　　“吃完饭，要麻烦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点好菜，慕恩想起自己趁午休出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买什么？”嘉若吃着茶。
　　“给蔚蓝买一份生日礼物。”
　　“你竟然要求你的前任女友陪你去给另一个女人买礼物？”嘉若挑眉半开玩笑地说，普洱茶的香味在她口中只剩下浓浓的苦涩。
　　“我知道你没那么小气，你在英国待了那么长时间，品位一定比我好，何况蔚蓝你也认识，到时我告诉她礼物是你帮忙挑的，她一定很高兴。”慕恩解释着自己的用意，坦然的表情说明他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她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生你的气。”嘉若叹气，这个男人，不止迟钝，还很愚笨，他处理公事的睿智完全帮不到他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
　　“为什么？”慕恩发挥起自己的求知欲，多说一句话，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无药可救的笨蛋。”嘉若惋惜地看着他，摇摇头，他的智商还真是浪费了。
　　慕恩笑笑，不答腔，再追问下去，他可真就亲自验证她的评语了。
　　嘉若低头吃了一口刚端上来的菜，“你晚上准备怎么帮她庆祝生日？”
　　“我还没约她呢，就找她吃顿晚饭吧，搞得太隆重了也不好，毕竟是她二十五岁的生日，你们女孩子工作以后不是都对年龄问题相当避忌吗？”慕恩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语似乎有些冒犯了，歉然地拿起紫砂壶往嘉若的水杯里斟茶。
　　“现在又聪明了，总算没白长脑袋。”嘉若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内心却因为他的细心而不是滋味，自己曾经也这样被他捧在掌心呵护着啊。
　　“你呀，还是那么口齿伶俐。”慕恩苦笑着摇头，当年自己就总是说不过她，没想到现在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
　　嘉若仍不肯放过他：“如果我的中文没有退步的话，我记得‘口齿伶俐’的另一种说法是‘牙尖嘴利’，对吧？”
　　“我投降，我认输，行了吧？”慕恩无奈地几乎立即举起手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蔚蓝二十五岁了？那她有男朋友了吗？”嘉若若无其事地探询着，他们之间，是否已经确立了爱情的存在？
　　“有啊，听说已经在一起一年了。”慕恩神色如常地回答，让嘉若看不出他的心思。
　　“听说？你没见过？”嘉若有些诧异，蔚蓝竟然会放弃慕恩，选择与别人在一起？她以为自己出国以后，他们应该走到一起的，不是吗？
　　“没见过，我又不是她的家人，她何必让我见她男朋友呢？”慕恩依旧微笑着，可是眼底却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冷意。
　　“那你还打算帮她庆祝生日，她男朋友不陪她吗？”嘉若的心“噔”地向下沉去，他在乎呵，在乎蔚蓝的男朋友。她开始疑惑，方才他说要告诉蔚蓝，生日礼物是她帮忙选的，这举动究竟是装傻，还是真笨？
　　“听说他去了香港，要下个月才回来。”慕恩微微皱眉，心里为蔚蓝抱不平，那个人甚至连生日礼物都没提前准备。
　　“这么凑巧？你对她的事情怎么了解的那么详细啊？”嘉若失笑，明白刚才是自己多虑了，果真是身陷爱情里的人智商为零？这么笨拙的谎言，一个竟然说的出口，而另一个竟然也坚信不疑。
　　换个角度看，这两个人，都太重视对方，羁绊这么深，只怕，今天她只能无功而返了。
　　“她现在是我的秘书。”慕恩不以为然地答道。
　　嘉若万万没有想到，蔚蓝已被安插在他的身边。
　　慕恩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却破例不避嫌地把蔚蓝带进“SWEAR”当自己的秘书，看来蔚蓝对他来说，已是举足轻重。
　　“那你呢？你有女朋友了吗？”嘉若不动声色地继续问着，她想要的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可是没有听到他说出来，叫她怎么甘心？
　　“没有。”慕恩给了她预料中的回答。
　　“伯母不着急？不会是因为我当年为了到国外念书，狠心抛下你造成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再凑合看看？”嘉若灿笑着，不让他看清自己这么问有多紧张。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不找，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至于你嘛，那么高的学历，我怕自己高攀不起。”慕恩云淡风轻地将她的试探挡了回去，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他听懂了，只是，他对她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不必我来收拾残局。”嘉若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很难堪，谁知此时自己竟然还能谈笑风生，想来她真的是被现实磨砺太久了，已经学会了别人所谓的“笑着哭”。
　　他说都过去了，她不禁自问，真的已经过去了吗？
　　可是，她明白，如果再不放手，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罢了，那就让它过去吧，心底的遗憾和伤痛，总有一天会被抚平。
　　这场战争，还没来得及打响，她便已经败下阵来，然而她也清楚，自己输得并不冤枉。
　　早在九年前，当慕恩遇见蔚蓝时，这结果已注定，就算她后来没有出国，也不能扭转些什么。
　　这一段角逐，她的身份，只是一个配角而已……

　　下午的会议，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
　　回到办公室，慕恩从抽屉里找出一板芬必得，挤出一颗就着凉咖啡吞了下去。
　　“你又在乱吃止疼药了。”蔚蓝走进来放下一杯刚泡好绿茶，责怪地瞪着慕恩。
　　“你知道的，我拿头痛最没办法了。”慕恩陪着笑脸，蔚蓝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改掉动辄就吃止疼药的坏习惯。
　　“轩昂广告的贺先生已经来了，是不是让他现在就进来？”蔚蓝懒得费唇舌，直接道出自己进来的目的。
　　“叫他进来吧。”
　　贺亭轩才坐进办公桌前的皮椅上，蔚蓝就把茶水送了进来。
　　“贺先生请喝茶。”
　　利落地放下茶杯，利落地转身离开经理室，蔚蓝直接把某人当作透明的。
　　“楚楚脸色不太好，她怎么了？”贺亭轩不明就里地问向自己的堂兄，不会是自己得罪了她吧？
　　“我吃止疼药又被她抓个正着。”慕恩苦笑，也只有这种时候，蔚蓝才会摆脸色给他看。
　　“哦。”贺亭轩了然地点点头，“下次小心点。”
　　本来吃止疼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关键在于那个“又”字，堂兄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头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脑过度的关系，他头疼的频率比别人高，所以如此这般，常常因为“乱嗑药”而得罪脾气非常之好的楚蔚蓝小姐。
　　慕恩对于他的叮嘱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结束闲聊，进入正题，“周年庆的广告预案修改的怎么样了？”
　　“上次你不是不满意那条广告语，觉得它没有吸引力吗？后来我回去集思广益，重新想到了一条，就是这个，‘And I Swear……’，以‘我发誓……’为主题，和百货公司的英文名贴合，也非常契合女性对浪漫的憧憬，让人听到以后有无限的联想，还简洁易记，简直一举数得，没有比它更合适的能突出‘SWEAR’对鼓励女性追求时尚的诉求的广告语了。”贺亭轩越说越激动，指间握着的签字笔在策划书上来来回回地几乎要把纸张画穿了。
　　“点子是不错，采用什么方式传播？”慕恩双手抱胸，点头赞同。
　　接下来，慕恩再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见亭轩拉过角落的白板，密密麻麻地将整个板面写满又擦，如此循复了好几次。
　　待室内恢复安静，已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OK，除了这几个细节之外，其它的就按照原计划进行。”慕恩用笔在周年庆策划书上勾画出几点还需商讨的地方，“这条广告语不像是你的风格，是谁想出来的？”
　　“叶、扬、筝。”亭轩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颇不情愿说出这个名字。
　　“你们又吵架了？”慕恩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语气中幸灾乐祸的意味。
　　堂弟明明是很有气度的人，但只要一碰上叶家小姐，就全无形象可言。
　　“谁屑于和那个男人婆吵架！”亭轩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扬筝和别人是吵不起来的，你也是。”慕恩凉凉地指出事实。
　　大家也都知道，叶家小姐的燃点一般人是点不着的，惟独除了贺公子，一点即爆，那场面，只能用“火花四溅”来形容。
　　第一次看的人，保证瞠目结舌。
　　“你是不是昨晚吃药没开灯，所以今天说话才那么刻薄？”亭轩暴躁地扯开领带，用力瞪着自己唯一的堂兄。
　　“要比刻薄，阁下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慕恩闲适地啜了口茶，连看都懒得看堂弟一眼。
　　“不跟你抬杠，那个男人婆叫我一定要提醒你，今天是楚楚的生日，不要忘了送人家一份礼物，最好能陪人家吃顿饭。”亭轩一字不落地背完“男人婆”的原话，“妈的，女人说话就是麻烦，‘人家’个不停，也不怕听的人消化不良当场吐出来。”
　　“哈哈哈……”慕恩实在觉得堂弟的表情很滑稽，不客气大声笑出来。
　　“你慢慢笑，我不奉陪了，该说的话也说了，预案修改好后我会传到你的电子邮箱里，就这样了。”亭轩收拾好东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慕恩的视线范围。
　　慕恩止住笑意，走到办公室门口双手抱胸倚着门框，“晚上有没有别的节目？”
　　蔚蓝轻轻摇头，疑惑是什么事让他笑的那么恣意。
　　“打个电话给伯母，告诉她，你和我一起吃晚饭。”慕恩霸道地替蔚蓝做主张，不给她拒绝自己的机会。
　　堂弟、母亲、天蓝，全世界的人都不忘提醒他，要他记得为蔚蓝庆祝生日，难道他们全都当蔚蓝的男朋友不存在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以往在他们面前做人太失败，让他们那么不放心，怕他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你今天开车了吗？”趁等电梯的空档，慕恩将领带解下并折叠好放进公文包内。
　　蔚蓝尽量把自己的视线集中在电梯状态显示屏上，“开了。”
　　“那就停在这里一晚吧，明天再开回去。”
　　“可是，我明天上班不方便。”蔚蓝一想到要和他待在狭窄的车厢里，就有些紧张。
　　“我过去接你。”不等蔚蓝回答，慕恩率先步入电梯，按下数字键，结束关于“开车与否”的讨论。
　　鉴于电梯里还有其他同事，蔚蓝只得噤声。
　　到了附一楼的停车场，蔚蓝小跑着追上前面的上司。
　　“贺……”
　　还没等蔚蓝说完，慕恩停在车旁挥手打断她的话，“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要再跟我说敬语，还有，开两辆车去很麻烦，又招摇，所以你还是坐我的车就好了，至于，明天早上我会过去接你，就这样，上车。”
　　“我只是想问你车上有没有伞，怕晚上会下雨。”
　　慕恩听完不自在地抹了抹脸，悻悻然地回答：“我车上有伞，走吧。”
　　“呵呵呵呵……”
　　慕恩坐进车内，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轻笑声。
　　“小蔚……”
　　“干嘛……”
　　“没什么……”
　　“好了，我不笑了，你想说什么？”蔚蓝眉梢带笑看向一脸宠溺的慕恩。
　　“没什么，看你，笑一笑，脸色都红润很多。”慕恩转头瞥了她一眼，唇边仍然是温柔的笑意。
　　蔚蓝不说话，伸手按下CD机播放键，轻缓的音乐瞬时充满整个车厢。
　　她想起，那一年，他也是这样坐她身边，疼惜地对她说：“能哭能笑，总是好事。”
　　“怎么不说话？”
　　慕恩看向蔚蓝有些出神的侧脸，她盈若的眉毛和眼睫毛，还有粉嫩的嘴唇，都昭示着她已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娇弱的小女生了。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蔚蓝绽出一抹恬淡的笑容。
　　“开心就好，小蔚，你的笑容太少了，这样会让别人误会我亏待了下属，嗯，说不定一传十，十传百，连带影响了‘SWEAR’的声誉。”慕恩故意板着面容，实际心里已经因为蔚蓝越睁越大的眼睛而笑翻了。
　　蔚蓝顺着他的话头掰下去：“原来我的地位这么重要，那我的上司是不是应该给我涨工资呢？”
　　“不错嘛，有进步哦。”慕恩几乎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蔚蓝真是不同了，以往的她，面对别人善意的玩笑，只是腼腆地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日子长了，周围的人都默契地不再开玩笑为难她。
　　“倪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蔚蓝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怎么能做到不介意呢？毕竟嘉若曾是他的前任女友，如今见面，难免对彼此或多或少地会生出比普通朋友多的情绪。
　　“好像是上周吧……”慕恩不确定地回答。
　　“她…怎么样？”蔚蓝的心稍稍落定，他记不清，是不是代表他其实没有她所以为的那么在乎？
　　“外表变化很大，整个人被熏陶得很洋派，跟那些所谓的‘ABC’差不多吧。”慕恩回想起中午和嘉若见面的情景，她的改变，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那很好啊。”蔚蓝轻声应着。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慕恩显然不能苟同，眉毛都挤在了一起。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蔚蓝有些反感自己如此世故地探问他，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冒出来催促着她去了解更多。
　　“以前的事，她在国外的生活状况，也没什么，我们还提到了你。”慕恩专心地看着前方，并没察觉蔚蓝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有丝不安。
　　慕恩见她不吭声，接着说：“我告诉她，你现在是我的秘书，她似乎有些惊讶，她大概没料到，我和你一直都待在一起吧。”说完，他发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又继续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懂我的意思吧？“
　　蔚蓝点点头。
　　有时候，太过了解某一个人，也是一种负担。
　　我和你一直都待在一起。
　　什么时候，她和他才能如字面上的意思那样，相互顾盼，相互牵挂，而不用隔着一段若隐若现的距离？
　　慕恩带她去了一家叫“大椰树”的餐厅吃的晚饭，吃到八分饱的时候，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只包装精致的方盒递给她，“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蔚蓝接过来，依言拆开包装纸。
　　打开盒子，是一条挂着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今天流行彩金饰品，而你又喜欢十字架的东西，所以选了这个。”慕恩解释着自己的用意。
　　“谢谢，我很喜欢。”蔚蓝把项链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在灯光下闪烁出的光芒，让她的心温暖起来。
　　慕恩夸张地松口气，“喜欢就好，不然我就罪过大了。”
　　“怎么说？”蔚蓝疑惑不解。
　　“你不知道，从今天中午开始，我家那个不安分的娘，还有天蓝，亭轩和扬筝，都提醒我不要忘了替你庆祝生日，我还在奇怪，他们究竟是不是神志不清，忘了你有男朋友，虽然他人在外地，可是他们这么闹，就不怕给你们添乱吗？”慕恩越想越觉得奇怪，大家的步调会不会太一致了？
　　蔚蓝只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痛着，浓烈的苦涩涌了上来，但她还是勉强自己微笑，“没关系的，他不会误会。”
　　“你怎么了？是不是胃不舒服？早知道就不让你吃那么多辣椒了。”慕恩紧张地坐到她身边。
　　“不是，可能是因为这里有点闷，我们走吧。”蔚蓝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慕恩招呼服务生买单，十分钟后他们一起离开了餐厅。
　　步行街上人来人往，蔚蓝看到不远处有一对牵手散步的老夫妇，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自己到七十岁时，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分享着淡淡的幸福余味？
　　慕恩见蔚蓝停下了脚步，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而后会意地浅笑，“真幸福。要是我老的时候，也那样，大概就别无所求了吧。”
　　“和同一个人一起生活几十年，不会觉得闷吗？”蔚蓝平静地看着他，无波的容颜丝毫看不出她心里激烈的情绪起伏。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能让我甘愿守着她几十年，又怎么会觉得闷呢？应该会很幸福吧。”慕恩的眼里泛起浓浓的向往。
　　“与一个人相依为命，是什么感觉？”蔚蓝被他的眼神吸引，不由自主地揣想起他所描述的那个画面。
　　慕恩哑然，摸了摸鼻子，“我也想知道……”
　　也许是这样的对话太温暖，也许是周围的气氛太美好，也许是因为他和她已经太熟悉彼此，随着人群的拥挤熙攘，他轻轻牵住她的手，慢慢走着。
　　那一瞬，她有一种错觉，他温暖的手心握住的，不仅仅是她的手，还有他们得以相依为命的幸福。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靠得如此之近。
　　小蔚，生日快乐！
　　这是那一天送她上楼时，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记忆中，她十七岁的生日当天，他第一次用温润的嗓音对她说：“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于是，十七岁那年的秋天，因为有了他的笑容，而变得和缓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