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歌》梵璎珞

8、晴华无情（上）

　　“赵龄瞿。”领头的男子走向前来，目光中有着令人厌恶的狂妄：“你他妈的还真不知好歹。咱郑大爷看着你还有几分才识，留你在账房当个账房先生，你可倒好，在大街上公然辱骂咱们爷儿，还老跟这些乞丐混在一起，我看你是找揍的吧。”说着，一只手在空中漫不经心似的一挥，“狠狠地——啊！”
　　他的“打”字还未说完，就觉得手臂一痛，往臂上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臂上兀自多了一支竹针，手臂的酥麻感不断向全身蔓延，那男子低声诅咒了一声，神色更是比刚才冷上一圈。
　　“老大，是那个小丫头干的！”一个手下低声向他汇报到，说罢还用眼神瞟了瞟我。
　　看着他们恶狠狠的目光，我嘴角一挑，眼睛微眯：“是本小姐又如何？你看赵先生不顺眼可以派人揍他，我看你不顺眼就不可以动你？”
　　抬手要拔掉臂上的竹针，领头的男子边诅咒边向手下的人吼道：“把他们都给我……”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倒地不醒了。我暗中蹙了蹙眉：阿洛给的什么迷药嘛，这么晚才起效……
　　老大一晕，四周的手下慌了手脚，只抛下一句“走着瞧”便扛着人匆匆而去，我得意的扬了扬眉头，无声的宣告自己的胜利。
　　那时的我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又洋洋得意啊，以为凭借自己的微弱身手就可以在险恶跌宕的江湖中自我保全，就可以保护所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江湖只相信力量，相信决策，若单凭借一腔热血，到头来只会一败涂地。可惜，那时的我从来不会想这么多，只是转身挽住辰汐胳膊，笑嘻嘻的接话：“辰汐哥哥，我们走吧！”
　　辰汐微微叹气，话却是对赵龄瞿说的：“赵先生，我们你和水生快上马，我们必须在他们再来之前重新找一个地方住下来。”
　　赵龄瞿愣了一下，随即拉着水生一同上马，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辰公子——”
　　“我们随后就到。”微微笑了一下，辰汐回到，“不用担心。”
　　说话间，辰汐已经将缰绳递给赵龄瞿，赵龄瞿并非糊涂人，明白眼前的男子自有打算，便不再犹豫，驱马前进。望着赵龄瞿的背影，我拉了拉辰汐的衣袖：“辰汐哥哥……我，又闯祸了吗？”
　　“没有。”辰汐看了看我，嘴角的弧度仍在，话也还是缓缓浅浅的，“只不过，有点麻烦罢了。”说罢，有些凝重似的一只手轻搭在我肩上，辰汐缓缓地开口：“溪桐，接下来的路也许不会如你所愿的那样安逸欢乐，也许你要一直背负着一个你不熟悉的名字，即使这样，你仍要走下去吗？”
　　他的目光深邃的仿佛黎明前寂寥的天空，掩盖住所有的光明，浓烈的让人窒息，那里面隐忍着的什么让我有些心悸，但是，我并没有想过放弃，之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点了点头，我直看向那团漆黑：“我从不是一个倔强的人，但有些事，我一旦选择了，就不会放弃。我会一直走下去。”一直和你走下去。
　　静默了片刻，一只手环住我的腰，辰汐的脸上又泛起了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走吧，紫珞。”
　　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身子已腾空而起，随着辰汐的身形没入林中，心底的悚惧感和快感一同涌上心间，我“咯咯”的笑出声来：“辰汐哥哥，之后的路，我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辰汐的轻功很好，不消半刻，我们便追上先行的赵龄瞿和水生。四人来到水生安身之所，接到水生的母亲徐林氏，在赵龄瞿的引领下暂时住在齐垄岭内的一座小雅居里，据说是赵家祖传的内阁，甚少有人知道。
　　几天来的生活闲静安逸，辰汐每日除了替徐夫人号脉问诊，就是一个人坐在窗边擎书看卷，怡然自乐，赵龄瞿则在徐夫人身边端茶从水照顾有加，反倒是我，在不小心给厨房重新“涂漆”后被勒令禁足，只好无聊的扯着水生一起闲谈。
　　“也就是说，你爹死后，赵大哥就算是你半个爹了？”听着水生讲述这几年来的遭遇，我一手拄着脸，一边问到，“既然他对你娘那么好，你娘为什么不嫁给他呢？”
　　“我不知道。”水生摇了摇头，“娘总是说，她要守着爹一辈子。”
　　“你娘真的很爱你爹呢。而且她真的很坚强。”我摇了摇头，接上，“如果我是你娘，肯定会受不了的，我会和你爹一起死的。”
　　无奈的放下手里的卷帙，辰汐有些好笑的回过头：“小姑娘家的，说什么呢。”
　　暗暗地吐了吐舌头，我趴在圆桌上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娘说，男孩子必须很厉害才能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所以，遇到什么都不能害怕，要努力地使自己变得更强。”说着，水生的目光有一些迷离：“说这些话的时候，娘总是静静的看着爹的灵牌，不哭，不怒，反而脸上还带着些笑。”
　　“你娘真奇怪。”忍不住插了句嘴，我偷瞄了一眼窗边侧对我的辰汐：和这个家伙一样怪。
　　“紫珞。”像是听到了我的抱怨似的，辰汐突然开口唤我。
　　“干、干嘛！”被他吓了一跳，我有些结巴的回道，脸颊有些发烫。
　　“徐夫人的药不够了，你同我下山买药。”对上我莫名怒斥的目光，辰汐失笑，还是静静地回道。
　　“恩？”我一愣，随即跳下凳来高呼：“好哎！”
　　水生瘪嘴，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声，我跑过去打开门，赵龄瞿满脸笑意迎上前来：“辰公子，紫珞小姐，水生，快去吃饭吧。”
　　“干爹，他们要下山买药，我也要去。”水生瘪着嘴对赵龄瞿说。
　　“辰公子。”迟疑了一下，赵龄瞿还是出口劝道：“现在外面风声正紧，郑混子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现在下山，是不是有点——”
　　“无事。”辰汐举起面前的茶杯轻啜，缓缓地接上，“不会拖累赵先生的。”
　　赵龄瞿耳根一红，忙的解释道：“倒不是说这个，只是你们——
　　”
　　“赵先生无需挂念，辰某做事，自有分寸。”辰汐像是没看到赵龄瞿的窘态似的，抬手将书翻了一页。
　　赵龄瞿张了张口，最终只是说了句“好”。
　　午间的秋风温暖和煦，我甩着折扇，大摇大摆的在晴华城繁盛的崇明街上乱晃，辰汐并不在我身边，他只是在告诉我他要去药房买药，让我在晴阳居等他后就消失不见。难得有机会在晴华城闲逛，我也没在意，就随意沿着宽阔平整的大街在人来人往的向前走去。然而，这份闲情在不久前便被打破了。
　　偷瞄到身后鬼祟尾随的身影，我冷哼了一声。离家前我最为上心的功课，除了暗器和少许的辨毒之术，便是这脱身之术了。我把扇子要的更加用力，引着身后之人往人群而去。
　　眼见前方有一群人挤在一起，我暗喜，甩身挤入，两张画像映入眼帘，正是我和辰汐。为看着墙上七分像的挂像以及旁边的官榜，不禁挑眉，心中暗想：见过一面就可以达到这种程度，晴华城还真是“高手如云”呢。
　　趁人不注意，我挤出人群，摸出辰汐塞给我的地图，循着路向晴阳居走去，先前跟随之人已被甩掉，我有些得意，却在通向大街的拐角处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面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人显然不想多说，起身就向我扑来。黑衣蒙面，黑柄钢刀，我记起，这是在前往落竹苑的路上数次遭遇的剑士的装扮。
　　心里蓦地清明，手上便不再犹豫。竹针上手，软剑出鞘，我握紧剑柄，抬手挡住前方袭来的长剑，右手反手后转，一只竹针瞬间离手没入身后剑士体内，在他们犹豫的一瞬间拔地而起，想要跳出他们的包围，脚踝一痛，低头发现一圈粗绳已套在脚上，下一刻便被拽下，跌落在地上，同时几把钢刀抵在项上，我小心的咽了口唾沫，摆上一脸假笑：“几位好汉，刀下留人，我想我大概没惹到你们吧。”
　　几个人没有说话，将我拽下来的黑衣人低声命令道：“将她绑起来。”
　　“哎呀。”我刚我叫苦，一个戏谑的声音便传入耳间，那声音清丽儒雅，听在心里又说不出的韵味，“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这么一个小……‘书生’，可是说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