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悬空枫叶红》瑞雪轻扬

21、第 21 章

　　在叶朗和星月双使的努力之下，几年之后，终于到了众人攻入星月山庄的那一天。
　　其余的人在和程慕枫的爪牙们纠缠，程雄、叶朗、孟月帆和禾星痕则闯入大殿，站在了程慕枫面前。
　　荆少康没有去。一来，绮香不让他去；二来，他自己也不想去。毕竟程慕枫是自己曾经爱过那么多年的男人。
　　众人见到程慕枫的时候，他竟然正在温柔地哄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睡觉！
　　只听那小男孩吵着：“爹爹，我不睡！我要听你弹琴！”
　　看到他们几个进来，程慕枫把孩子放到小床上，柔声道：“宝儿乖，爹爹先把这些人料理了，再来给你弹琴讲故事。”
　　“………”叶朗突然想起他好久没听程慕枫弹过琴了。以前他总是很喜欢听他弹琴，他也很喜欢弹给他听。可自从六年之后两人重逢，程慕枫就再也没在自己面前动过琴。
　　程慕枫见小男孩果然听话地安静下来，便把目光一转，冷冷地对众人道：“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孟月帆冷冷答道：“对你这种小人，我们也用不着当君子！”说完，他就和其他三人两两对望一眼，抓准时机，一起攻了上去！
　　此刻大家都只想速战速决。所以也顾不得江湖道义了。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四人联手竟然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原来，程慕枫坚持要星月剑法的口诀并不是为了继续练它，而是为了寻求破解之法。他其实是个武学天才，所以很快便寻了出来。
　　而星月山庄除了星月剑法之外的武功其实都稀疏平常，程慕枫的五毒剑法却已经练得登峰造极。
　　众人缠斗多时都难分难解。
　　孩子看到他们在打架，被吓得一直哇哇地哭个不停。
　　这哭声让叶朗心烦意乱。他想到刚才孩子唤程慕枫“爹爹”，两人的模样又亲昵至极，难道这真是他的孩子？对了，他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传宗接代，看来是随便找个女人生了个孩子。
　　叶朗心头突然涌起一个邪恶的念头：他的儿子被他杀了。所以他也要杀死他的儿子，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彻心扉。
　　于是，他索性剑锋一转，向那孩子刺去！
　　程慕枫大惊，想去救孩子，这一分神，已被孟月帆一剑刺入小腹。
　　而禾星痕则连忙挡开了叶朗的剑，怒道：“你做什么？！他只是一个幼小的孩子！”
　　叶朗冷冷道：“留着他的命，让他以后为他爹报仇吗？斩草不除根，必定后患无穷！”
　　已身受重伤的程慕枫忙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吼道：“你疯了！！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叶朗一惊，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剑。但随即他又冷笑道：“你说他是我儿子他就是我儿子？你为了救他的命，倒不惜把他说成是我儿子。我哪里来的儿子？”
　　程慕枫急得大声喝道：“梦蝶！你快过来！！”
　　梦蝶果然急急地走了过来，她一把抱起已经大哭得更加厉害的孩子，哄道：“娘在这里，宝儿乖，宝儿不怕。”
　　“……啊？！梦蝶？！你……你没有死？！”叶朗见到了她，不禁一片愕然。
　　程慕枫也不去向他解释，只是用手捂着伤口，对梦蝶命令道：“把孩子抱出去吧。”
　　孩子却一直在母亲怀中挣扎哭闹着：“爹爹，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抱！！”
　　“……宝儿……”程慕枫却已经没有力气抱他。他爱怜地看着孩子，柔声道，“你听我说，我不是你爹爹，那边那个人才是你爹爹。以后，你要听他和你娘的话。”
　　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孩子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哭叫：“爹爹，你流血了！”
　　梦蝶看着他的伤口不断地涌血，也吓得面无人色，对叶朗央告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他虽然对我不好，对其他人也不好但对我们的宝宝却一直很好很好……”
　　“我叫你走你就走！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程慕枫却怒吼着打断了她。
　　“……是。”梦蝶一向对丈夫言听计从，只得抱着孩子退出了房间。
　　叶朗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出人意料的一幕。他的头脑当中，已经是一片混乱。
　　而等梦蝶带着孩子走远了，程慕枫也不去理叶朗，只突然对禾星痕道：“你知道吗？如枫也给你生了个儿子，他和宝宝一般大，也一样可爱……”
　　“……！！”禾星痕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是个当爹的人了！！天呐，自己真是个不合格不称职的父亲，竟然连那么大的事都今天才知道！！
　　“你答应我，一定要善待他们母子！”
　　“好，我答应你……先不要说这些了，你现在还在流血，给你疗伤要紧！”禾星痕此刻忽然想起了那日他和程慕枫一边喝酒吃饭，一边聊起如枫的种种。那个时候，他真觉得程慕枫对他来说就像个慈爱的大哥。虽然他们年纪其实相差无几。他忍不住转头对程雄和孟月帆道：“师父，师兄，我们不要杀他好吗？”
　　孟月帆一直对程慕枫恨之入骨。但此刻看到了他善良的一面，不禁心也有些软了。
　　“……哎。”程雄长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曾经因为王枫的事对程慕枫恨之入骨，但眼前的毕竟是自己向来疼爱的亲生儿子。他把目光转向叶朗，“……朗儿，你怎么看？”
　　叶朗还未答话，只听程慕枫发出微弱的声音：“爹，你让我和郎哥哥单独相处一会儿，好么？我有话……想和朗哥哥单独谈谈……”
　　叶朗这才忍不住走上去将他抱在怀里，点了几个穴道帮他暂时止血，“慕枫，你要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程雄对孟月帆和禾星痕道：“帆儿，痕儿，我们先出去，让他和朗儿单独呆一会儿。”
　　“是，师傅！”
　　于是程雄、孟月帆和禾星痕便一起退到了房门外，留下叶朗和程慕枫两个人在房里。
　　禾星痕不知道叶朗到底会不会放过程慕枫，所以他觉得应该去通知他的弟弟和妹妹来见他一面，就急急地赶回了小屋。
　　程慕枫躺在叶朗怀里，虚弱地笑道：“朗哥哥，谢谢你愿意听我讲完最后几句话……我以前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的你会变得那么温柔……对讨厌的人，都那么温柔……”
　　叶朗连忙摇了摇头，“我并不讨厌你！”
　　程慕枫苦涩地一笑，“你不用骗我，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讨厌我，从你第一次用那种像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记得那是我说要把碰过我的男人全阉了的时候。一想到被那么多男人碰过，我就觉得我好脏，我配不上你……其实我也知道，不管把他们怎么样，也改变不了我现在很脏的事实……”
　　叶朗闻言心中顿时猛的一痛，“不会的！你在我心中一直很干净！”
　　“不……我知道，你也觉得我不仅很脏，而且还很坏。坏到你已经不愿意再理我。记得小时候，我做错了事，你会很凶的打我骂我，但你看我的目光却总是充满了爱怜；而现在，我做错了事，你却只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这样的！！”叶朗急切地打断他。其实，他只是一想到从前的事情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程慕枫，一觉得对不起他就只好尽量对他温柔顺从些。
　　程慕枫自顾自地续道：“你越讨厌我，我就越难过……我越难过，做出来的事情就越坏……我越坏，你就更讨厌我，然后做出来的事情就更坏……可是我还是一直试图让自己相信你是爱我的……但后来却越来越没法相信了……我好嫉妒那些幸福的人……我嫉妒孟月帆和禾星痕，嫉妒荆少康和凌枫，甚至……嫉妒我爹和王叔叔……他们虽然过得很苦，但至少他们能心意相通……所以我……做了很多伤害他们的事……我知道，他们也都很恨我……”
　　“不，没有人恨你！”叶朗并没有撒谎。他想起他们出门之前绮香还苦苦央求他们不要杀他大哥。他也想起刚才师傅和禾星痕出去之前分明是希望他能放过程慕枫的眼神。其实仔细想来，程慕枫并没有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你放心，他们都很好。月帆和星痕很好，少康和凌枫很好，爹和王叔叔也很好……”
　　程慕枫没有注意到叶朗已经把对程雄的称呼改成了“爹”。他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叶朗额头上的伤痕，凄然道：“我伤害他们也就罢了……但我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我竟然伤害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继续和你在一起的资格……我已经疯了……已经常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叶朗温柔地一笑：“不过是一点小伤，早已经好了。”他这时才发现，除了留下那个小小的伤疤之外，程慕枫对他其实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是当初心存误会想要向他报仇的时候，程慕枫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他！他对别人狠毒无比却从不在意，但竟然一直对给他造成的一点小小伤口耿耿于怀！
　　程慕枫固然自私，但叶朗突然觉得自己更自私！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帮程慕枫改过向善，但他又做过些什么呢？正因为程慕枫的为恶一直没有威胁到他的切身利益，他每次都只是不痛不痒地劝说几句。当他以为程慕枫杀了自己的儿子时，却又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现在，他总该为天下人做点事了。
　　程慕枫又续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一心只想当称霸武林的星月山庄庄主……我知道爹从小就看不起我，他觉得我笨，我没用，觉得我不配当庄主……我要证明给他看，我可以……你说，这几年，我的庄主当得好不好？我的功夫练得好不好？”
　　“……………”叶朗的声音早已哽咽，“好，很好！”他这才发现，原来程慕枫一直是爱着父亲的，所以才会拼命想向他证明自己。
　　“但是当了庄主……我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快乐……我想你，我好想你，发疯一样的想你……我杀了个怀孕的女人，将她易容成梦蝶的样子……将他们的尸体送给你看……我想你一定会很生气，然后就会到星月山庄来杀我……那时我再告诉你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也许你就会又爱又恨地抱住我、吻我，我们就可以和好……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来……宝儿出生了……他会说话了……会走路了……你还是没有来……我本来已经决定放弃了……不过，还好，现在你终于还是来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程慕枫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傻瓜……你怎么会用这么傻的法子……”叶朗这才终于对一切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当年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是有过这个冲动，但他克制住了。因为他那时就怕他一见到程慕枫就会下不了手，所以才想等仇恨慢慢地日积月累得越来越深再说。
　　“是啊……我傻……我又做错事了……朗哥哥，你骂我吧……打我吧……就像从前一样……”
　　“……………”叶朗眼看着他的气息已越来越微弱，说话的声音已越来越小，哪里还肯打他骂他？！
　　“呵呵，朗哥哥……我知道……你今天不是来打骂我的，是拿杀我的……好，你现在就杀了我吧……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很幸福。但是，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最怕痛，拜托你下手快一点，狠一点……让我可以死得很快……好不好？”
　　“………………”叶朗沉默了半晌，终于柔声道，“好。”
　　他下手果然既快且狠。
　　话音刚落，程慕枫便觉得混身一阵剧痛。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
　　“慕枫！！”他看到了荆少康和禾星痕。
　　“大哥！！”他看到了程凌枫和程如枫。
　　“慕儿！！”他也看到了自己最敬爱的父亲。
　　所有的人都正在为他哭泣。
　　而叶朗的泪也正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身上。
　　他突然看到了叶朗贴身挂着的双龙玉佩。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随身带着它。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真的没有人讨厌他。原来大家都是爱着他的。
　　“……朗哥哥……我爱你……”程慕枫用尽力气吐出最后一句话。
　　叶朗温柔地笑着：“慕枫，我也爱你！”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这种对话发生过很多次。但只有这次，两人都再无怀疑自己对对方，以及对方对自己的真心。
　　其实，他们一直都是爱对方的。只是他们都爱错了方式。程慕枫一直活在害怕再次被爱人背叛的不安之中。所以他在不断试探中伤己伤人。而叶朗一直活在对不起爱人的歉疚感之中。所以他不满爱人的过错却又不敢纠正。
　　程慕枫的视野是一片红火。那是他流下的血。
　　他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红火的枫叶。
　　受父亲的影响，他也从小就很喜欢枫叶。小时候，他和叶朗常常在枫树林中笑着，打闹着，互相追逐着。而父亲在一旁慈爱地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仿佛又置身于那场景之中。
　　他嘴边挂着幸福的笑，在爱人怀中渐渐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