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娘》MissKing

52、还是株林

　　在场之人，又无不被这件事给震惊了一回。
　　一个古神，如果他修出了人心，那么他还算是神吗？那么，他们所追随的，到底是一个神，还是一个凡人？
　　“他大概也会入轮回吧。”荒说。
　　女娲却一改端庄神祇的架势，突然好像变作了笏娘，满脸揶揄地道：“你以为他更愿意跟你一起世代活在轮回中，还是跟你跳脱出三界，永远在天上看着凡人生生不息，痴缠爱恨？”
　　“他可能在轮回中待久了。”荒说，“变得挺贱的。”
　　“噗。”霜降笑出来，“怎么一个个有修为的，都跟没救了似的。”
　　“谁说不是。”女娲的指尖在她的额头上点了点，又道：“霜降，你想不想再回上界看一眼？”
　　“还能回去吗？”
　　“说得这是什么话。”女娲抬头看向天泉，皱眉“不知道什么缘故，天障不见了。”
　　在场，除了女娲跟霜降，就只有蒋歆有这个能力，能通过天泉，重飞回到上界去。上界，那简直就是一个凡人定义的四维空间。每一样东西，都美轮美奂的充满了无数的细节，它们哪怕是一杯一盏，被制成的时候，连寓意都是带着美的。
　　蒋歆摇摇头，表示他没兴趣。他从不属于那里，何况他也没有心情游览。
　　于是女娲和霜降手拉手，抛下众人，转瞬已经没入到了天泉之中。

　　上界。
　　上界变了。
　　她们飞回去时，先遇到的便是怒卷的狂风。而天泉之上，是苴雍，他们的王城——无王之城。
　　“这里何时变得如此荒凉？”
　　“不知道。”女娲也是眉心紧皱，不得其解。
　　那纸醉金迷的繁荣都会仍在，她甚至还能够辨认得出当时的广场演讲台，当时她住在这里的哪一条街巷，当时这里满街穿梭的行人，如此繁华……这一切，霜降也是跟她一起目睹过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人都哪里去了？”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女娲连忙撒开袍袖，把自己和霜降给遮蔽其中——霜降的眼睛好了，从她再次踏入天泉的那一刻起，时光继续倒退，她又回到了它当年偷走五彩石前的状态。
　　这自然是好事，可是，这也意味着……上界在她们身上停留的时间，开始转动了。
　　狂风中夹杂着泥沙和土屑，上界，变得脏污无比。
　　只有天泉，仍然像是一条琼浆玉带，曲折流远，兀自皎洁的流淌着，横跨苴雍的东南边界——那是株林。
　　株林者，“只开无骨之花，可嗅而不可近。株林所困，皆心魔人”。这些上界的传说还言犹在耳，上界却已无人烟。
　　“果然都如盘古所测，他们都凋零了么？”
　　“才几千年光景呐……”
　　“盘古当年立誓：愿上界之辉如日恒照人间，愿见不朽天意垂怜，愿死后有人能得知上界瑰丽，而不负此生。”女娲，“可是他的意思是让这些人陪葬。然而，他们既上不了天，又本非上界之人。结果，最终能重返上界的却只得你我。你说这不是命运？”
　　“大道苍茫，天意难测。”霜降，“你还记得你当年立下的誓言吗？”
　　“怎么不记得？”女娲，“我当年也是年轻，对盘古的一意孤行愤愤不平，才说的：愿尔后人，不得再回天上；愿天上之人，永不知尔有后人。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上下两界，能尽量相安无事。散出去的只是愿力罢了……不然，上界的随便一个什么人，碾死凡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不如。那也是可怜了。”
　　“没想到却成就我俩姻缘。”
　　“霜降。”她叫她的名字，她已经几千年没有叫过她的这个名字，“我们是不是都在人间待久了，沾染了一身人味儿？”
　　霜降回眸一笑，“我想回万空谷看看。”

　　从苴雍回到万空谷，必经之路是转蓬台。
　　“这也算是拾起了一段姻缘，放下了另一桩。”
　　“你不觉你遇到我是好的？”霜降，从来盼顾艳丽，自信华美，因这一份儿自信，更不可方物，“你不放下过，不会更珍惜。不会更深刻的去撞击感情，不会……”
　　女娲一把拽过她来，两个人就这么从万空谷的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总滚了有九百九十九米远，才停下来说，“我要爱你。”
　　霜降脸上一红，“迟到了这么久。你……”
　　话不等得她说完，一条柔软的舌就探入了她的口中。
　　“多么的……爱……”
　　她睁眼看着这布满乌云的天空，空中云谲波诡，她忽然想，这上界的天空之上，会不会也有一个天泉，也有一番更加不同的上界？
　　霜降让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骇了一跳，接吻再不能更投入。
　　半坡荒草，乌云蔽日，哀风卷着细细的砂砾，从上界的边界，再吹回边界。
　　直到这一刻，天地间终于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个神。不会有声音反对她们，不会有什么条例禁止他们使用法术，更不会再有人苛责他们生了诅咒……
　　幕天席地，风吹落草，情人依依，相濡以沫。

　　混沌睁开眼，捂着自己淌血的胸口，说：“我还能不能活？”
　　他知道自己是在荒的怀里，他享受之至，只是怕这一刻太短。
　　“你想怎么活？”
　　“呵呵……”混沌说，“不管轮回了多少世。恐怕只有你不肯变吧？”说罢，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瞬痛苦的神色，不过转瞬就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变？”这话在荒的舌尖儿转了一圈，到底是没有说出来。他却道：“你还想要回轮回中去么？”
　　混沌一愣，“我回去？我回去你回去吗？”然后脸上又是冷笑。
　　“我恐怕……”荒觉得他此刻必须要说一个谎来圆，“我恐怕等女娲回来，要合力重封天泉。届时，所有魂魄须重归六道。世上再无神类。”
　　“……这样啊。”混沌。
　　众人：“……”
　　你就睁着眼编。
　　“你笑什么？”混沌发现荒的嘴角有一丝上扬。
　　“哼。”冷淡。
　　挺好的吧。混沌突然想。
　　哪怕他再这么别扭下去，我们终会在轮回里一见。那时候你就跑不了了，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能抓到你。
　　混沌不知道荒如何想罢了。
　　荒想的则是：轮回中世世，都是你初见我时的相应。你哪一回不是赖上我，打也打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