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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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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五点的光景,谭智随教导员外出归校。
事因,探病。
队里有个南边来的男学员,叫朱慧,不但名字女气,长得比女人还白净,按妖怪的话说,油头粉面,女儿嘛叽,瞧样子就不是个耐操的。传言之前开学报到那天坐XX军区一号车前来,院领导个个都是人精儿,对他尤为关照。这人估摸是被家里硬送来军校受教育,刺儿头一个,不服管,新训这才开始没两天,他倒好,天天在寝室睡大觉,也没见他出来去食堂吃饭,就这样油盐不进窝床上,院领导没个敢管,他们队的教导员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人硬是不知声,留个后背给差点喊他爷爷的教导员,死呛死呛的,不搭理完事。
谭智今年已是大二的学员,学得是信息工程,在军校这个大熔炉锻炼了一年多,俨然成了半个军人,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铁一般的纪律,如若每个学员都那么有个性,还不乱套不成。对朱慧此人,谭智私心里,极有意见,他作为新训二队四班的辅训班长,劝导之余,颇无可奈何,打又打不得,你说怎么办吧!
昨儿个军区派下来负责训练新学员的杨队长得知此事,直接冲进寝室楼,把人从床上拽了下来。女相的朱慧真发作起来也不容小觑,急红眼一拳头直往人面门砸去,人杨队长站在原地,不躲不避,不怒反笑,轻而易举就把人按下铺床板上动弹不得。
“你小子朝我动手还嫩了点儿!”他把朱慧的双臂反手压在后背,小儿科似的,把他抓起来扣住往外带。朱慧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一看就没受过这等待遇,真刀真枪上场就成了纸老虎,扭着脖子瞪他,身体剧烈地动来动去,想挣脱他的束缚,嘴里叫嚣道:“你他妈谁啊,不想活了,给我放开!”
杨队长轻蔑地讥笑了声,扳过来就冲他屁股上不客气地招呼了一脚,“你给老子记好了,老子叫杨毅东,你哪天有本事对付我了再嚷嚷,我等着!现在,对不住,老子看你这副德行不顺眼,你就给老子省点儿力气吧,甭跟老子这耍横!”说着一使劲儿,桎梏着,推他出去,瞧朱慧那扭曲的神情,都快哭了。
管理大一大二的教导员陈震华是院里有名的老好人,他忙出来斡旋,“杨队长,这不合适吧?先放开,有话好好说嘛!”
杨毅东瞟了眼不断叫骂的朱慧,冷哼道:“陈教导,这次下派下来的几十号兄弟只负责俩月的新训任务,怎么着,还呆你们这儿过完年再走?!这小子就是欠收拾,对他,抱歉,老子就是不待见,忘了怎么个好好说话法儿!”
话讲到这份上,意思很明确,就算你们有这时间,他们可没有功夫陪这帮小屁孩儿浪费时间瞎玩儿。陈震华讪讪地干笑了声,只得由着他去。
朱慧在寝室闭关两天不知暗地里吃没吃过东西,反正在杨毅东压制下,反抗无果,乖乖在操场上拔了一下午的军姿。八月份的午后,毒辣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如同烤箱里滋滋烘焙的面点儿,朱慧很快体力不支,本就白皙的脸庞只能用惨白来形容,腿一软就倒在了被暴晒得灼烫的水泥地上,倒霉催的,中暑也就算了,不想捂着肚子满头满脸淌汗,送校医务室一看,说是急性盲肠炎,又只好兴师动众派车送往军区医院。
陈教导着急得也是满脑门渗汗,杨毅东摘下帽子,不以为然地撸了撸头发上的汗珠,他的头发极短,都快看到头皮了,却很有光泽。朱慧拔军姿,他也没闲着,陪在一旁同样站了几小时,朱慧晕倒后,是他二话不说背起朱慧疾跑至校医处,这会儿。他整个后背都是深色的汗渍,乌黑直立的短发上沾着铛亮的水珠儿,看上去反倒益发精神了。
谭智站他侧面偷偷打量他的每一个神色,每一次动作,当他向他投来视线时,即便只是草草带过的一瞥,谭智还是心虚地快速收回目光,心想侦察兵的眼神果真犀利。他内心深处十分赞成杨毅东的做法,朱慧这种很把自己当回事的主儿,吃软不吃硬,但你若真比他硬气百倍,他也就没辙了。
谭智出身在军人世家,从小就服气杨毅东这茬儿的,该出手时就出手,敢作敢当。杨毅东完全没有陈教导的慌乱,而陈教导急得满地儿转悠的原因可想而知,因为朱慧有来头,而且来头还不小,保不准人家里人一通电话过来问罪,他一个小小的军校教导员,如何招架得住。
“这下怎么办喽?”陈震华教导员已然六神无主。
谭智直觉去看杨毅东的反应,见他慢条斯理地戴好帽子,正了正帽檐儿,才不徐不疾地平静道:“割个盲肠而已,死不了人!有事我兜着,走了!”当真潇洒利落地远去,有一种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有办法顶住的凌然和勇往直前。
那一刻,谭智突然觉得杨毅东忒爷们儿。其实,杨毅东浓眉大眼,脸庞墨黑,自有一股煞气,要论长相,真是说不上出色,但他的一言一行和他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大大为他的长相加分,正气中显现出强大的张力,可能在女生心里他这样的人便是帅。
这一点绝不是妄断。
吉普车在哨兵敬礼注目下驶入信大的校门,欢迎新生火红的条幅还挂在肃穆的校门顶上。两天前大一新生报到的热闹场面依稀还在眼前,敲锣打鼓列队接待的喧嚣还在耳边徘徊。
谭智坐在副驾驶,想到系里寥若星辰的几个女学员对杨毅东的评价,他自认此言不虚,连他们系的男生都格外崇拜杨毅东的处事风格。想到不久前随教导员探望朱慧的情景,谭智就头疼,他这个辅训班长当得着实没有杨毅东的魄力,谭智暗暗跟自己较劲,也跟杨毅东较劲,他没有放弃收服朱慧的想法。
在医院养伤的朱慧仍旧对他们没什么好脸儿,比起军校的生活,他似乎更乐意住在医院。为此,谭智实在无法站在他的角度感同身受。
车子径直停在院办门口,谭智和陈教导一同下车,他眼尖地发现他们的车子前面前后停了两辆车,一辆S市牌照的黑色奔驰,顶头的居然是大军区一号首长的专车。谭智不免诧异,没说今儿军区司令员下来视察。他想问问身旁的陈教导,见他挫败得一脸倦容,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朱慧那档子事把他愁得,估计他昨晚就没能睡个安稳觉,这不,前脚才从医院回来,后脚还得找领导汇报朱慧的情况。
谭智同情地看了眼越来越秃顶的教导员,他从大一开始就带他们,虽无大作为,但也无功无过,没让他们吃过亏,谭智心里不无感慨,说来老陈也不容易。老陈从事文职多年,到现在还只有资历章,若是在他手上出了什么事,他也不用熬到年纪转业,提前卷铺盖滚蛋得了。
陈教导被路过的训练部主任先行叫走,这厢谭智正欲离去,上面忽然传来院长洪亮的嗓音。谭智就是想走也不能不打招呼莽撞走掉,他下意识顺着声源望去,台阶上站着几个人,教务处老乔同志也陪在院长身后,而此时院长竟然极热情地同比自己军衔低的肩上扛着两毛四的大校握手。
谭智稍作联想,莫非此人是大军区一号首长派来的,站大校左手边那位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又是谁?只见他举止得宜地同院长握手告别,不难猜想,此人大概就是奔驰车的主人。在外人眼里,明显是言谈甚欢的和谐氛围,而中年男人身后默默杵着的女孩子却是那样突兀。不大的年纪,低垂着头,谭智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唯见她尖尖的下巴,撅着的肉嘟嘟嘴唇,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谭智不及多想,已被院长指名叫到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