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叶庭眄

3、入世尘（贰）

　　“小丫头，你还好吧？”少年收起了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你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没受半点伤，难不成摔坏脑子了？”
　　“我叫什么？”叶衿不理会少年的疑惑，再次重复道。
　　“Zhakuta，Yejin。”少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看着叶衿迷惑的样子，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下来。吹干墨迹，他将纸递给了坐起身来的叶衿。“你的名字。”
　　叶衿看着纸上一丝不苟的繁体颜楷，念出声来：“扎庫塔•葉衿。”巧了啊，名字和自己一样啊，就是多了个满族人的姓，扎库塔氏。
　　“小丫头，你到底怎么了？”少年眼中带上了焦急。这个小师妹，虽说平时很是顽皮，但却是大家的心头宝。追着自己教她剑术，自己不肯，哪料得她也敢叫人带她骑上小马驹儿来追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竟变了性子安静起来，更是一副什么都忘了的样子，让人愈发觉得不安了。虽说是被她连累的下人已经被处罚过了，可她万一摔坏了脑子，要怎么对得起把她托付给自己的博敦夫妇呢？思及此，少年眼中竟带上了丝丝的内疚。
　　“我多大？”
　　“四岁。”
　　“生辰呢？”
　　“康熙二十四年十月初七。”
　　“哦。”叶衿点点头，和自己的农历生日也一样啊。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少年，叶衿完全是出于礼节性的问道：“那你呢？你是谁？”
　　“我？”少年眼中闪过一瞬失落，但很快又被笑意代替了。“我是昌全，你阿玛的养子。”
　　“原来也是满人？”
　　“嗯。”
　　“那姓呢？”叶衿随口问道。半天都没有回复，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昌全。昌全偏着头，所有的表情都被透进来的光线掩去了。
　　“不说也没事的，我又不急着知道。”叶衿懒懒的道，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爱新觉罗……”昌全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爱新觉罗？你？昌全？”叶衿揉揉眉头，爱新觉罗家有这号人么？不是胤字辈儿的，弘字辈儿的也没这么大的吧？那就是康熙一辈儿的哪个亲王的儿子了？难不成是“愿为贤王”的裕亲王福全的儿子？那也没这么大的吧？裕亲王前几个儿子不是都没活过三岁么？叶衿仔细地回忆着选修的清史课课本内容，努力地推算着昌全的身份。
　　“你忘了么，丫头。”昌全转过身来，摸摸叶衿的头发，眼神却不知道发散在了何处。“我阿玛，是裕亲王福全。”
　　“你……是那个卒了的大阿哥昌全？”叶衿忽然就想起了某张课件。清史课那个八卦的老头，就喜欢捣鼓那些皇子皇孙的家庭史，他的课件里总会有每个皇子的妻妾子女清单。作为消遣，叶衿倒也记下了一些，没想现在派上了用场。
　　“卒了么……是啊，卒了。”昌全苦笑了一下，转过眼看着叶衿，“所以，我现在叫扎库塔•叶昶啊。”昌全，或者说叶昶，又去书桌前写了自己的名字给叶衿看。“扎庫塔•葉昶。”
　　“那你到底是叫昌全还是叶昶啊？”叶昶？昌全？哪个都叫着别扭。
　　“……昌全，不是卒了么？我现在只是叶昶罢了。”卒了，那你还告诉我你的旧名字干嘛？叶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叶昶拍拍她的肩膀，道：“昌全这个名字，只有你才可以知道。”
　　“哦，那我……阿玛，和你有什么关系？”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叫只有我才可以知道？作为穿越第一天，知道的东西有些太多，不过，该好奇的还是要好奇。叶衿很郁闷地发觉原来自己也有害死猫的潜质。为什么在现代的时候没看出自己的好奇心呢？
　　“博敦，也就是你的阿玛，是我阿玛的心腹侍卫。”叶昶转过身，看着窗棂低声道。“康熙十六年，我三岁。阿玛和额娘带着我去惠安寺礼佛，遇上了师祖。师祖是云游的僧人，他与惠安寺的方丈素来交好。师祖不知与额娘阿玛说了什么，回到王府的第二天，阿玛就将我交给了博敦，叫他带我去找师祖。博敦带着家人，随我和师祖他们一起进了这深山，避世而居。而当年的裕亲王长子昌全，于康熙十六年四月二十六日，卒了。”
　　“你才三岁，就记得这么多？”叶衿坐在床沿，撇撇嘴，道。
　　“我哪里记得住。阿玛留了信给我，还有额娘。博敦按照吩咐，在我十三岁的时候交给了我。”叶昶抚着衣襟上的玉佩，笑了笑。“你不也才四岁么？就知道问这么多问题了？”
　　“不打算回去？去见见你的阿玛额娘？”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遗弃了？古人的迷信思想真可怕。叶衿不理会叶昶的疑问。算了算了，就当她是一跤摔聪明了，小孩子的性子，她可装不出来。
　　“我有我的命运，有我的使命。师祖临去前，已经告诉我了。人各有命。就像你，丫头，”他缓缓蹲在我面前，“你也有自己的命运，不是么？”
　　“喔。”我有什么命运？穿越了？算么？还是有别的什么？
　　两人突然都沉默了下来，屋子里安静得很，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师兄——”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衿直觉地想到了之前和自己大眼瞪狐狸眼的女孩儿。转向叶昶，递给他一抹疑惑的眼神。“你师妹？”
　　“是骏儿。”叶昶笑着摇摇头，顺势帮着叶衿穿好平底鞋，套上搭在床边的白色衣物，又把她带到梳妆镜前坐好，这才向门外叫道，“进来吧。”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了。先冒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光光的脑袋，以及靠惯性甩进来的小辫子。嗯？辫子？男的？叶衿探究地看着紧随进来的人影——没错啊，从脸上看，绝对是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只是——
　　“骏儿？男的？”
　　“嗯。”叶昶笑着帮叶衿打散结住的头发，“我的小师弟，邹骏。你以前都叫他骏哥哥的。”
　　说话间邹骏已经到了跟前。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个子比自己高出半个肩膀加一个脑袋，比起叶昶——叶衿目测了一下，低了大半个脑袋。
　　“小丫头，让骏哥哥来给你梳头发吧。”邹骏从叶昶手中接过梳子，麻利的在叶衿的身后忙碌起来。很快，叶衿披着的及腰长发就被编成了一条整齐的麻花辫，辫梢系上一条紫色的发绳。前额的齐刘海略高于眉，看着挺……乡村的。不过，清朝女子不是要梳把子头么？
　　“把子头？小丫头那是嫁了人的女子才会梳的发式啊。你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就该梳这辫子的嘛。”邹骏一脸惊诧的看着叶衿，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叶昶，“小丫头怎么了？”
　　“怕是摔到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叶昶无奈道。“待师叔回来，请师叔给看看吧。只是不要伤到别处就好。”
　　“真不是把子头？”叶衿求证似的又问了一遍。不是吧？电视剧害死人啊，哪部清宫大戏不是出来一个个的把子头啊？除了知道小黑板似的大拉翅是慈禧晚年的产物，她还真不知道清朝未婚女子的发型是怎么样的。感情和男人一样是条大辫子啊。
　　“真的不是。”邹骏皱皱眉，“不信你问问师兄啊，他可见过哪个闺阁女子梳了把子头？”
　　“喔。”只了解自己最想知道的，叶衿习惯性的发扬自己懒散的性子，不再言语。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叶衿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邹骏身上，看着他手不停歇的打扮自己。甚至拿起梳妆台上的小盒子，帮着叶衿化起妆来。白瓷的小盒中，是细腻的胭脂。叶衿好奇地沾来一点，嗅了嗅，是甜甜的花香。邹骏用小签子挑了一些，点在叶衿腮上，轻轻地匀开来，又帮着画了眼妆。于是，镜子里的小人儿变得娇美起来。叶衿暗暗想，化妆果真是一门艺术。想自己素颜朝天十八年，至今仍是不会化妆。自己还为这事被嘲笑了很久。只是，为什么邹骏会化妆呢？看这手法，绝对不是新手。
　　“骏……哥哥，”叶衿很是别扭的叫着邹骏，“你会化妆？”
　　“呵呵，小丫头，也不想想骏哥哥最擅长什么。”邹骏凑到叶衿耳旁，“是易容哦。”
　　“易容？”叶衿脑袋里浮现出若干武侠小说里的易容术，所以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女版邹骏是他的易容术么？
　　“是啊，骏儿跟着师叔学习易容术和医术。他倒是喜欢易容成女子去城里打听消息呢。”叶昶笑着替叶衿解释。
　　“好了。”邹骏退开一步，满意的看着梳妆一新的叶衿。“走吧，都在床上睡了三天了，去外面松松筋骨。”
　　“嗯。”牵着叶昶伸过来的手，叶衿随着他们朝门外走去。
　　清朝，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