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阳西斜时》jiyo1989

6、第五章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上山，气势还真不是一般，听闻这次南宫辕策邀了江湖上多位有名望的人物一起上山一聚，他本人为此还特意出迎，将他们一一接来。声势浩大，搞得江湖上一阵哗然。近年来，正邪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早已搞得各路人马疲惫不堪，而如今朝廷的步步紧逼，更是让江湖人士人人自危。各门各派都在猜测南宫辕策此次邀宴的背后有什么目的，或许是预示着另一场江湖浩劫的前兆也不一定。总之，众说纷纭，却没有人感妄自猜渡其中的真正意图。

　　垂首抚平自己衣衫上的褶皱，任芊尘站在迎接的人群中，静静看这位昔日的老友在众人的簇拥下从自己面前走过。时间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二十二年不见，再次重逢，感觉就像昨日才相识的情景，俩人把酒畅谈，雄心天下。虽然他有些沧桑，有些疲惫，可丝毫都没有减弱他的那股傲视天下的气势，此刻的自己与他还真是有云泥之别了。

　　南宫辕策正从面前走过，却意外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任芊尘所站的位置。即使知道他无法看到自己，任芊尘还是免不了一个激灵，忙低下头，掩盖自己方才直视他的视线。在众多人中，要找到一屡视线，未免太高难度了点，更何况，眼下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和他身边的江湖名宿猛瞧，料他南宫辕策感觉再灵敏，也不可能那么轻易找到自己的。任芊尘这么想着，也觉得自己有些故意逗他的意思，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那么快与他见面的好。估摸着南宫辕策该回头的时候，再次抬头看一眼，却意外的撞上了另一双莫测的黑眸正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自己。对方似乎是从自己一开始看南宫辕策起就注视着自己了，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波动。哼，南宫承，还真是不能对他掉以轻心了。改天可要在他爹面前好好夸夸他，论目光犀利，心思缜密，南宫誉和南宫玺可就远不及他了。任芊尘扯了扯嘴角，暗叫了一声失策，佯装无意的转动脑袋，凑热闹的看向四周的人群，一闪身，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南宫承深深看了眼任芊尘消失的方向，略一沉思，招了贴身的随从吩咐了几句。当他跟上前面的父兄时，脸上又恢复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避开重重人群，任芊尘围着南宫家的宅子好好绕了一圈，等欣赏完了风景，再回首，那个从门口就粘着她的尾巴还是紧紧地跟着她不放。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冷笑，举步向后山而去。昨儿个，南宫承还说这世上就是多事的人多，就没想过，原来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既然有人那么想跟，那就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本事一直跟下去。

　　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后山，今天连个人影都不见，应该是都到前面去了。这后山的路每年都在修缮，格局之中隐含了五行八卦的阵法，自然也就不怕一般的人会闯进里面乱走。就算真有人敢闯，这后山之上饲养着南宫辕策喜爱的猛兽，除非对阵法有相当的了解，否则，一旦进入，不是丧命阵法机关，就是成了猛兽的腹中之餐。故而，除了深知此阵出入之法的南宫世家中人，也就只有少数几个负责喂养禽兽的师傅会进去，普通人如果没有他们的带领，擅自进入，这性命——就已注定不是自己的了。

　　任芊尘没有丝毫考虑的一脚跨过标有“后山禁地“的大石，隐隐听到身后抽气的声音，那人似乎是想出声阻止，可待他矛盾完自己的任务和任芊尘的生死，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这次他的反应到是迅速，半刻都不犹豫，马上拼了自己的小命往回奔去——找救兵。南宫承只让他好好盯着人，可没说能让人死在后山，这要是二爷不想她死，哪怕是阎王爷要的人，今天也要把她抢回来。

　　从一棵树后出来，任芊尘晃晃自己的脑袋，目送那个没命地往回跑的人，偷笑。这人身手不弱，可现在跑的急噪，竟然连身形都有些不稳了。这南宫承，怎么就找了这么个人来跟着自己呢，还真是——

　　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往更深处走去，好久没来这了，趁着这会的时间，就好好的旧地重游一番也不错。

　　左右移动，随着阵法的改变而时刻调整着自己的步子，眼睛也没闲着，看看大雕，看看兽，真是乐趣无穷。以前在天涯海阁也喜欢养这些，还喜欢将他们带出来玩，每每都搞的胆小的师姐弟们大呼小叫。也不知道如今，他们是否都还在阁里。亦或是，早就在十年前就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天涯海阁，自创一番天地去了。

　　正看得起劲，想得出神，耳边却听到人声，轻轻地，随风飘来，甚是清晰，想必是离得不远。忙收敛心神，停下来听个清楚。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后山谈话，不论是何人，为了何事，都足够让有好奇心和冒险心的人冲上前去一探究竟了，更何况这人还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任芊尘。

　　透过大树间的缝隙，隐约可见几丈开外有处小丘，声音应该是从那后面来的。虽然不远，可由于阵法的阻碍，对方即使走出小丘，也无法发现自己，任芊尘思量了下，听着声音有些耳熟，想着那人怎么就不能走出来些好她看个真切。正准备移到侧近，好看清楚说话的是何人。可脚刚抬起来，那说话的两人中，就真似感应到了般，有一人走了出来。（可怕的心灵感应，呵~~）

　　这一看之下，任芊尘抬起的脚，却是再也放不下去了。因为，她目光所触及的那人，正是让她原本应该只存在幸福记忆的前半生蒙上莫大痛苦的人。她是叔父，岭南莫家的当家：莫、翟、为。

　　任芊尘的父亲莫祁为，原是岭南莫家的长子。莫家与南宫家分占武林南北两边，当年的家世可说是让多少江湖豪客垂涎。可身为嫡长子继承人的莫祁为，却为了娶邪道天涯海阁的任茵为妻，不惜与莫家断绝关系，远走山林。这对莫家而言简直是个天崩地裂的巨变，整个莫家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当时的莫家当家，也就是莫祁为之父气愤之下，又因心力憔悴，终于累挎在莫家世代经营的店铺里。而叔父莫翟为之妻，也就是任芊尘的婶婶，为了照顾重病的公公，早产，并且难产，最后只留下了虚弱的幼儿就香消玉陨。

　　待莫祁为接到消息赶回莫家时，所有的一切都已成定局。老父从病榻中强撑起来指着鼻子骂他的不肖，不仁。而从小和睦的亲弟弟充满仇恨的看过来，怀里抱着那个尚不满月，却已失去娘亲的孩儿痛哭失声时，莫祁为反而从中冷静了下来。他必须为自己对莫家，对弟弟翟为所犯下的所有过错作出补偿，即使这种偿还将赔上他自己的性命，与他子女的性命。

　　莫家经营的所有生意，在那一次的变故中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响，莫祁为带着妻子任茵一直在暗中偷偷帮着一家一家的恢复过来。而对于莫翟为之子莫云风，此子因着早产从小就体虚，更因莫家祖传血液里的血毒之症，仅仅三个月，就几乎夭折。莫祁为就拿自己年仅周岁的女儿作为药引，一直研制对抗血毒之症的法子。而原本这莫家的女子，是永远都不必受这血毒之症的折磨的。即使是男子，只要生的健康也不会有事。只可惜，这一错，就注定了，有无数人要在此后付出代价。

　　数年之后，莫祁为与任茵夫妇为寻找制药的药引而先后逝世在雪山之中，临终前的遗愿就是希望任芊尘能够制出能彻底根治莫云风身上血毒之症的灵丹妙药。他们不知道，这个遗愿，差点就要了任芊尘的命，而花尽了所有的心血炼就的三株‘忧尘白兰’却被他的好弟弟莫翟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一把火，烧的不光是任芊尘的心血，更是她对莫家的真诚。可莫家所能看到的，只是莫祁为当年对莫家造成的伤害。莫祁为那十几年的辛苦补偿，任芊尘自懂事开始，每次试药时痛得直哭，却不敢哭出声，叫爹娘时的隐忍。所有的一切，都变的那样的无稽与可笑。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从来都没有机会让任芊尘来考虑，她只是尽心的完成父母亲交托的遗言。而当这一切都偿还的足够多时，她初掌天涯海阁时，对这个江湖的野心，也随着那血，那痛，慢慢消逝了。这一次，她只想好好的活着，为了自己，只为了自己。

　　“莫老前辈，这次的事如若不是真的紧急，家父也不会让晚辈贸然的邀您来此。相信其中的利害关系，家父早向您称述过了。晚辈今天，只是代家父再向前辈保证一次，只要此次莫老前辈能够宽宏家父的这个决定，莫公子的顽疾，南宫家必定能将之医治好。为了今后武林的兴衰存亡，晚辈只得恳请莫老前辈能够体谅家父的这种做法，晚辈代家父，在此先向您老谢罪了。”

　　南宫誉说着，已经单膝跪了下去。言之切切，诚恳之意表然于外，若是性情中人该是早就被感动的下泪了。只不过，莫翟为是何人，江湖中，商场上都有立足的老狐狸。南宫誉这言中已隐含威胁之意，如若不赞同南宫辕策的法子，那么他宝贝孙子的顽疾，南宫世家很有可能就袖手旁观了。

　　莫翟为现在是什么表情，任芊尘不用猜就能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是必然的，可到底是关系到武林存亡的大事，以他的深谋远虑也不至于当场翻脸。可他能忍多久，任芊尘可不敢保证，以当年任芊尘对这位叔父的了解，他的固执与计仇是绝对会让他的仇家恨不得没有认识过他的。

　　听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脚步声，任芊尘放下自己兀自抬着的脚，站直了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待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莫翟为与南宫誉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她才又开始移动自己的身体。不过，这一次，她是往外走，而不是继续深入往里。因为，她已经没有了闲游的时间，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才走了两步，任芊尘就看到南宫承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看他的表情，似乎一直都在那里观察着自己。而刚才不远的那一幕显然也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内。

　　看不透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深深地探究之后，只是专著的一瞬不瞬地看过来。好象在问，你在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我能看得明白他眼中的言语么？任芊尘略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斜眼看向南宫承随即摊开的手掌和其中垂下的玉狐坠子，嫣然的笑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只淡淡地对南宫承说了一句，“你师傅胡狄子难道就没有教过你尊师重道之学？见了师姐，也不恭敬的叫一声。”

　　明显感受到南宫承的身形一僵，却又很快恢复自然。

　　哼，臭小子，试了我那么久，现在才肯把你师傅的信物拿出来，看我今后怎么整治你。任芊尘突然觉得心情无比畅快起来，刚才见到莫翟为的不快已经过去，现在的任芊尘，就仅仅是属于她自己的，不用再为任何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