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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隆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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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山涧间,一条蜿蜒小溪缓缓而流,成千柳树低垂,正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美好精致绿丝绦摇曳着带来微微凉风,吹在身上异常的舒心畅快。
落花山涧中一片绿意盎然。
但闻咯咯笑声传来,如夜莺般清脆婉转,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着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芙蓉,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青春单纯无可比拟。
女子坐在一架精巧的秋千架上,架上垂下丝丝杨柳,还有些小小的紫色花朵随风飘荡,缓缓落入泥土中,女子淡然优雅,秋千荡起,裙摆随之轻舞飞扬,煞是好看。
一个身影,端坐于山涧边,风姿绰约,在阳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温润如玉,阳光照得眼睛前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看不清男子的样貌。
秋千荡啊荡的,越来越高,可是为什么离这温润男子越来越远,阳光突然消失,只闻得惊雷乍起,暴雨如袭。
秋千没有停止,在这狂风暴雨中愈加疯狂的摇曳。
“不要、不要,快停下。之华、之华,快救我。”女子想大喊,却似被无声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只是低低的、沙哑的发出轻微的低喃声。
冷雨敲打在木格的窗棂上“噔噔”作响,间或夹杂着寒风刮过,其声如鬼魅呼啸一般,惊心动魄。那雨气的寒冷,隔着窗纸,亦锋利逼上身来。
柳悯如惊醒,只觉被子也是湿湿潮潮的难受,望着殿宇紫檀雕花香炉中袅袅散发出弯柳香特有的香味。
弯柳香是用沉香一两细锉,加以柳叶,研磨成汁,于银器内盛却,用清晨采集的荷叶上的露珠收集起来,蒸三次,炼蜜和匀,丸如豆大,初闻有柳叶清香,蜂蜜的甜醇,待到盈满一室,渐次淡淡清苦更重了些。
皇帝尉迟成恪虽不喜柳树清香中带着苦涩,但为着柳悯如喜欢特特吩咐内务府务必时时供应弯柳香。
柳悯如入宫三年,已经是当今开元帝成恪最宠爱的女子了。第一年入宫还未侍寝便破格提拔为正五品才人,赐号元,一年后连跳几级封为正三品婕妤,旋即又位列九嫔中修仪一位。虽非九嫔之首,但论年纪是其中最年轻最得宠的一个。未满一年,因正一品四妃中贵妃尚婉真因病搬出兴庆宫,迁居长门宫,且褫夺封号降为正二品充媛。破格进封为贵妃,保留封号,称为元贵妃。
悯如暗暗苦笑,不知宫中多少人在暗骂我是一个狐狸精,用手段缠住皇上;对于尚贵妃失宠被贬恐怕同情、怜惜有之、纳罕疑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更是不在少数。
望着躺在床上的成恪,眉目俊朗,身姿挺拔,眉眼间有些许愁意,那浓的化不开的愁绪仿似白纸上滴落的墨迹,有着触目惊心的感觉,隐隐让人有些不忍。
悯如不由一惊,刚才的梦是那样真切,章之华这个在清醒时永远埋在心底的名字,在这样的夜晚中苏醒,蠢蠢欲动,汹涌而出。
“皇上、皇上。”悯如轻轻地唤着,又推推了,皇帝沉沉睡着,没有一丝反映。
“是该动手了,在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的身份会暴露的。”悯如的眼神渐渐凌厉,如一柄柳叶刀直插人的心肺。
这日柳悯如正在长生殿的廊前逗弄由波斯进贡的名贵鹦鹉,通体羽毛呈白色,唯鸟喙周围晕染明黄,两团红绒贴于嘴边宛若人之腮红,纯洁明媚。
“皇上吉祥、皇上吉祥”鹦鹉学舌如此机灵,悯如已知,皇帝下朝回宫了。
但见她身穿淡白色海棠花样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听得鹦鹉叫唤,也不回头行礼,随手摘下一朵黄色菊花簪于鬓边,方才回转身,施施然欲行礼,已被成恪一把扶住,笑道:“悯如封妃后,越来越识礼数了,可是我还是喜欢你自由自在、随心而动的情态。”
悯如心一动,想起刚入宫时的种种倔强、任性,不由暗自感叹:“成恪,对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只是……”
不由脱口而出:“皇上觉得这鹦鹉是否快乐呢?”
成恪抚摸着悯如的墨发,慨然道:“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惆怅玉笼鹦鹉,单栖无伴侣。鹦鹉也自是心怀寂寞的。”
“年年锁在金笼里,何以陇山闲处飞。皇上,鹦鹉也不只因无伴侣而寂寞,更是因深锁金笼,不得自由自在而伤感。”悯如悠悠说着,思绪仿似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恍然未觉身边的近身侍女荷雨已经变了脸色,惶恐不安,宫中掌事女官若芷面色尚镇定,眼中神色却也惊疑不定。
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忽而道:“悯如,你当真是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只是这菊花虽美,也过于清净、高洁,艳丽不足。”说着摘下一朵牡丹,置于眼前道:“我的心中,惟你才配的上这牡丹的绝世芳华。”
悯如心下犯急,顾不得失仪,忙捂住成恪的嘴道:“皇上切不可胡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岂是我等妃嫔可比拟的。”
成恪眼眸溢出浓烈情意,轻轻拿开悯如的手深情道:“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你虽名分上为妾,可我爱重你的心是将你当做唯一妻子的,长生殿,我是多么希望能于你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悯如心中一凛,假意抖露身上花瓣,将手不着痕迹地抽出,成恪眼中瞬间黯然,原本灿若星辰的黑瞳瞬间如被寒冰覆盖。
旋即婉转一笑道:“皇上说笑了,您与皇后娘娘是结发夫妻,自然是情深义重,娘娘端正公正,又素来关爱后宫各姐妹臣妾,臣妾只愿能够陪伴皇上身边,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成恪的叹息微不可闻,似怕被悯如发现,又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我倒是想着你这的七巧豌豆黄,比别处做得别致清甜。
悯如抿嘴一笑,道:“皇上,可不巧了,前儿惠姐姐说起我这的豌豆黄好吃,总想着,所以臣妾就叫做这道点心的厨子去毓灵宫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成恪望着悯如笑颜如花,眼眸渐深,如一深潭黑不见底,漫长的沉默中只听得窗外知了的叫声。
女官若芷神情愈加紧张,肩膀止不住的颤抖,小心地看着皇上的神情。
成恪收回失神的目光,淡淡地:“无妨,朕也许久没看宜兰了,正好去看她。你也好生休息吧!”说着转身缓步走出宫殿,悯如望着成恪的影子越来越远,直至融入天边的夜色,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若芷潜走一众小宫女、太监,只留下荷雨服侍。为悯如打着泥金芍药花样绫纱团扇,荷雨忙着端上一小盏豌豆黄配阳羡雪芽,雪芽芽叶纤细挺秀,用水泡开香气清鲜幽雅,滋味浓厚清鲜,汤色清澈明亮,是难得的贡品,连皇后那里都没有。
若芷静静立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边,欲言又止。悯如略显不悦,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吧?”若芷思索片刻道:“娘娘,奴婢觉得皇上对您真是没的说,您又何必三番五次顶撞皇上哪?如今皇上虽宠您、容您,可您也得为以后留条后路。”看着悯如没有出言制止,芷若鼓起勇气继续道:“惠主子心思深沉,若让她重夺皇上的宠爱,到时娘娘该如何自处?”
若芷其实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着鹅黄月牙垂花宫锦长衫,显得身姿娉婷,相貌端美清秀,虽不为国色,但也令人见之忘俗,尤其难道得是心思细腻稳妥。
悯如心下感动,道:“我自有分寸,你说得我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为我卸妆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