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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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何以为道？
满目尽是凋敝。
【第一幕江都，昌平客栈】
“少恭，你睡了吗？”
兰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时候，欧阳少恭已褪去了长衫，正在解发间丝扣。
迤逦浓密的黑发，从褐色中衣上流泻而下，衬着欧阳少恭含笑的眉眼，不知怎地就让兰生想到“春色无边”四个字，傻乎乎的小脸刷地就红了。
“小兰有事？”
“呃……”兰生呆呆地摸着后脑勺，说：“我好像没看到木头脸，风晴雪也不见了……”
“我方才从窗边看到……”欧阳少恭沉吟道：“百里少侠与晴雪姑娘一同走着，似乎出城去了。”
“什么！”兰生声音陡然高起来：“月黑风高，私相授予！木头脸下手可真快！”
欧阳少恭静静望着兰生羡妒交加的神色，脸上浮现一抹戏谑，道：“你怎知道少侠与晴雪姑娘花前月下去了？难道不会是百里少侠不喜欢晴雪姑娘一路跟着他，特地找个地方教训她？”
“不会吧！木头脸看起来不像这种人！”
“前日还有人说百里少侠是杀人魔头，叫我不要理会他呢。”
“少恭你你你……！”
兰生这才明白是被捉弄了，涨红着脸正要反驳，对上欧阳少恭含笑的眼，忽然没了底气。
他想起前日与百里屠苏的初遇。当时他是多么讨厌这人，见他杀着妖化的山贼不见手软，他不禁想问这人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然而，几日同行下来，同门的厌弃，瑾娘的批命，又让他知道，世上竟有人，命运坎坷至此。
况且，木头脸对那只芦花母鸡挺好的……
“少恭尽管笑话我吧……我一生气就好坏不分，可是……”兰生说着，声音渐渐低缓下去。
欧阳少恭摇摇头：“小兰心地很好。”
“那是！”兰生得了一句称赞，又要得瑟起来，却听欧阳少恭又道：“可惜就是孩子气。”
“……”
“不过，世间的人与事，本就是扑朔迷离。看得太透，难免伤心失望，倒不如小兰这般单纯率性些，过得更开心。”
“噢……”兰生又不禁去摸后脑勺。欧阳少恭的话，听着似乎是明白了，可总又有些云里雾里的味道。
总之就是被夸了，却开心不起来。
“对了少恭……你说木头脸和风晴雪到底干嘛去了？”
半晌，兰生想起了这个话题。
“你怎么还是在意？”
“我就是……”
“即便百里少侠与晴雪姑娘花前月下，襄铃姑娘也不会改变心意。”欧阳少恭又好气又好笑：“莫非你会因心爱之人爱慕别人，就不再喜欢她？那你现在就该放弃襄铃姑娘。”
“少恭你怎么知道我喜喜喜……喜欢襄铃？！”
“你一见到襄铃姑娘便是那般模样，傻子才看不出。”
“襄铃她就不知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是少恭你太聪明了……”兰生低声嘟囔：“你觉得我比木头脸少了什么，襄铃为什么不喜欢我？”
“待我想想……”欧阳少恭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兰生，忽而抚掌。
“是了。小兰生得俊俏，容貌倒是与百里少侠各有千秋，行事却不比百里少侠稳重，个头也不及百里少侠高。”
“少恭……认真点！”
“最重要的是，你对襄铃姑娘没有救命之恩。”欧阳少恭收敛了笑容，慢悠悠地说。
一语惊人梦中人。
“我完了！”兰生苦恼地抓着头发：“我还有什么希望啊啊啊！”“小兰莫要失望。”
欧阳少恭咳嗽一声，想笑又不忍心笑出来：“我说过，世间的人和事，原本就是扑朔迷离。有人将恩情当作了恋慕，总有一日会清醒过来，届时便会发现小兰的好。”
“那得到什么时候啊……”
“或者，小兰快些长大，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襄铃姑娘便会注意到你了。”
“真正的男人……难道我现在不是男人……”
“嗯……离男人还差一点……”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欧阳少恭原本打算见好就收，正要随意寻个理由打发兰生，却听兰生焦急催促他：“快说快说！”
他抬头望了兰生一眼，见他目光灼灼。
满脸认真，毫不怀疑。单纯得……以为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对他好。
真是愚蠢到可爱。
不知怎地，就更想戏弄他了。
“小兰未曾行过男//////女之事，还是童/////子身，当然称不上男人。”
“这这这这这……！！”
果不其然，兰生一听这话，陡然失声，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虾仁。
“若是小兰有意，花满楼的姑娘可以助你一二。”
“我怎能青楼女子厮混！！”
欧阳少恭一挑眉：“那小兰想怎么着？莫非要我帮你？”
“你你你你说什么……！”兰生陷入了混乱中。
欧阳少恭微微笑了笑，投向兰生的目光仍是端谦温和，不染尘烟。
仿佛，世间最和气的先生，正在耐心指教不成器的学生。
“我是说……让在下勉为其难地帮小兰成为真正的男人，可好？”
“少恭……你是在开玩笑吧？”兰生呆了半晌，总算是憋出这一句。
“你说呢？”欧阳少恭笑吟吟地靠近兰生。
兰生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这或许是因为，他与欧阳少恭最亲密的接触，是多年前的琴川花灯会上。当年的欧阳少恭秀气得像个小姑娘，他牵着他的手，穿梭于人群中，那时他们的身段都是瘦小，那时他们的手腕都是细弱。
然而现在……欧阳少恭往他身边一靠，温和文雅的容颜，却是俊俏得不似凡尘中人，始终……不复当年。
兰生终于迷迷糊糊地想到了——物是人非。
算起来，两人已是多年未见，各自有了各自的际遇，本该有些生疏。只是翻云寨中浦一重逢，便是共同患难的情谊，让兰生把这份生疏抛到了脑后。
就像两人间已经不会如少时一般手拉着手；就像方才，他同欧阳少恭说话的语气再是亲昵，两人间始终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这，大概才是正理。
而现在，少恭他——靠得太近了。
“少恭，你我同是男人，怎么能……怎么能……”不由自主往后退那个，余下的话羞于言表。
“你说呢？”含笑逼近那个，轻飘飘的话音，仿佛在问：有何不可？
“你不是认真的吧……”害羞到拔腿想逃那个，总算理解了现下的危机。
“你说呢？”继续逼近那个，捉住了前者的手臂，不容再逃。
下一瞬，异香入鼻，继而涌入五脏六腑。
兰生脑瓜转不动了，眼睁睁看着总角之交玉白的手指抚上自己面颊。然后恍恍惚惚地，被他拉到了床边，按下。
“小兰可知，男人之间，也可行男女之事。”欧阳少恭一边轻声慢语，灵巧的手指一边挑开了兰生头上水蓝色纶巾。
“这第一步，便是要坦诚相见……”语气虽是慢条斯理，动作却毫不含糊。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便离“坦诚相见”只差一步。
“少少少……少恭！”待兰生察觉自己也只剩里衣，一把推开欧阳少恭，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气势愈发消退，只好道：“既然衣服脱了……那……睡觉吧！！”
言罢，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包成一个茧蛹——睡吧！这是一场梦！
兰生自欺欺人地闭上眼，拼命地入梦找周公去，可即使隔着被子，也能听到身边那人捧腹大笑的声音。
接着，身上一重，原来是欧阳少恭欺身压上来。
兰生死死地攥着被角，不敢睁开眼，仿佛如此便可继续身处梦中。可头顶的被子终究被一点点地掀开了，欧阳少恭如同剥竹笋一般，硬是从床铺中剥出了一个满面通红的少年郎。
“小兰害羞了？真是可爱。”
“……”兰生索性转过身，将脸埋在枕头里，一言不发。
欧阳少恭的手探上他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感到那个身体仍是僵硬不已，薄唇又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未经人事的孩子，实在太有意思了。
其实并非厌恶，也不愿违背常理。
这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不想要什么，懵懵懂懂，既不接受也不抗拒。
欧阳少恭喜欢很多事物，比如执着、怨恨，还有求生欲。强烈的感情容易被铭记，即使经历渡魂的劫难，那些曾经主宰过自己的情绪，总会在心底一个角落落下印子，或许有一天会再被拾起；
同时他也厌恶很多东西，比如随波逐流、顺应天命。他的经历已经证明，看淡的事情，真的会随风而散，不再留痕迹。
因而，见着兰生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模样，戏弄他的心思，更加停不下来了。
这倒确实有趣。
“小兰，我是认真的……”
欧阳少恭试着扳过兰生的身体，后者自然纹丝不动。他笑了笑，贴身上去，揽住兰生的腰，嘴贴着兰生耳垂，低声呢喃。
“认真的……想把你变成男人。”
接下来的事，之于兰生，即使用尽世间言语也难以表达十中其一。
他只记得分//////身被一片柔软火/////热包裹之际，禁不住偷偷睁开眼，去看欧阳少恭的表情。
那时，欧阳少恭眼中是潋滟的水色，唇角微微地，绽放了一朵笑容。很是好看，但也很是邪气。
未经人事的少年怎么经得起这般引诱？他便不由自主坐起身，将一直视为兄长之人揽入怀中，全然听凭本能去律动。
心是砰砰地跳动着，似乎随时都要跃出胸膛……原来所谓欲///仙////欲/////死，便是这般。也难怪异志记载中的极乐仙境，总是暗藏杀机。
兰生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真正的男人”，而那“勉为其难”地“牺牲奉献”的人，半眯着杏眼，食指滑过兰生眉眼、鼻梁、嘴唇，细细绘着他的面容。
“今日之事，小兰不必在意。”此时，欧阳少恭又恢复了温和端谦的姿态，沉静地道。“可是……”兰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对了，是少恭让他不要在意。可是，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怎能不在意？
于是兰生禁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欧阳少恭叹了口气，道：“今日是我不该戏弄你，之后假戏真做，也是我活该受此……折腾……”
言罢，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揉了揉腰。
兰生想起先前的事，不禁又去抓头发：“少恭……我怎么能做出这种荒唐事……”
欧阳少恭按住了他的手，细声劝道：“生而有欲，人之常情，荒唐与否何必介怀？”
“那你真的不介意？”
“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不在身体如何，而在心意。”欧阳少恭说起歪理头头是道：“若非如此，世间又会凭添多少痴男怨女？”
见兰生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将话说的更明白些：“今日之事出乎意料，总之，你就继续安心做我的总角之交罢。”
“嗯……”
兰生迷糊地点头，算是接受了这说法。欧阳少恭见状，心中一声冷笑。
——如他所料，未经人事的孩子确实太有意思了。
总是以为事情是向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进展，所以容易相信，不去怀疑。
果真是单纯得……以为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真心对他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