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箫清韵》风幻颜

189、封王

　　“奉天承运：皇九子贝勒胤禟，自事朕以来素仁孝厚重，事国素公忠谨端，朕心甚慰，今晋封容亲王，钦此。”
　　“奉天承运：以多罗郡主，容亲王四女指婚俄罗斯大公亚历山大，永结清俄两国之好，钦此。”。
　　早朝上连着两道圣旨将朝臣们砸了个晕头转向——我们贝勒府却是一片安静，因为那个敢于自作主张的小丫头在前一天晚上已经跟我们坦白了，也就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曾经最让自己担心的顽劣丫头已经长大了，她思路清晰说得有理有据，最后竟然将我驳斥得哑口无言，只能默认她彻底飞出我们的怀抱——
　　反倒是胤禟，即便我都妥协了，他仍是死咬着“不准”态度不变，若不是宝儿泪水涟涟央求，他定然会亲自进宫求康熙收回旨意。最后虽然默认了女儿的决定，次日却连早朝都没去。他没去上朝，那两道圣旨仍然在朝堂上公布了，又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我们府上。
　　只是容亲王？回过神来，我们很快便镇定自如，宝儿联姻的圣旨足以冲散这道封王旨意所带来的惊喜。
　　打发走了宣旨的公公，展开手中的圣旨，我故作一脸庆幸开口：“还好是宽容包容有容乃大的容，可吓死我了——”刚才没眼色的兆佳氏开口恭喜中，却被胤禟一个冷厉的眼神吓退——如今这男人的表情还没有缓和下来。
　　“额娘做什么疑神疑鬼的？”为冲散仍然□□的气氛，宝儿也瘪着嘴微带娇憨望着我。
　　“荣华富贵的荣字不吉利，会引人醉生梦死——”顺治封了个荣亲王不足周岁便夭折了，乾隆追封的荣亲王不是青年病故便是成了个叉烧为爱走天涯——我说得半真半假。其实我真正担心的是“荣亲王”之封会刺激到现在的夺嫡大战会越发激烈，毕竟顺治封“荣亲王”时，刚出生的小阿哥是以“朕之第一子”被册封的，这个“荣”字的重量可想而知了！
　　“额娘是说容华的名字不好了？”一直都是“小六”叫着，我一时间忘记我们府上还有个名叫“容华”的女儿——这不，小姑娘开始抗议了！
　　“小六别听额娘乱说，你的名字是玛嬷取的，怎么会不好？”
　　“是啊，有荣华和容华两个词，同音不同字，意思也不一样——小六的容华之名是说小六好漂亮，你忘记了？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不悔也拉着最小的妹妹在她手上写写划划——
　　“可是姐姐们都比小六漂亮。”长相只是清秀的小丫头很有自知知明。
　　“那是因为小六还小，女大十八变，以后小六肯定会越长越漂亮——”
　　……
　　“我知道你舍不得宝儿——可是有时间不舍，还不如想想怎么帮她把以后的路走好。”看到自从接了圣旨后便不曾再开口的胤禟，我也抓着他的手柔声道：“儿女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身边开始自己的人生，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也就只有我——早点看开吧！等宝儿嫁了，还有不悔、还有小六——”别让我每次都安慰你好不好？明明我才是最伤心的！
　　“箫儿，对不起——”半晌，身边的男人也望着我们交缠的双手低喃。
　　“你对不起我什么？没能留住宝儿么？”看这人的神情就知自己猜对了，在心底叹了口气，我也面含轻笑：“实话告诉你吧，比起嫁给一个注定要三妻四妾的人，我宁可我们的女儿嫁一个洋人，哪怕一辈子再不能相见——我们的孩子都不笨，我相信只要我们给她做好足够的准备，即便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她们也会过得很好。做父母的所求也不过是如此！相反，若是她们事事都让我们替她们做全了，她们就永远也长不大，而我们是不可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
　　下了朝几个皇子们便一起来了贝勒府，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对我们表示了恭贺，文人气性十足的三阿哥语气中明显带了几分酸意，眼见胤禟脸色不对还要提宝儿指婚一事，暗指我们用一个女儿换了亲王头衔赚大了，十阿哥取笑三阿哥妻妾成群却没能生个金贵的格格是“养不教父之过”，三阿哥反唇相讥十阿哥倒是养了个聪明伶俐的好格格——十阿哥正因为长女嫣然格格自做主张一事自觉愧对我们，一听这话霎时急了，若不是十三阿哥几个兄弟救场子及时只怕当时就要上演一幕兄弟阋墙的惨剧——整个过程中胤禟一直冷着脸，我一直面色平静跟着四爷等人冷眼旁观，目光却时不时追随着我的丈夫——
　　只是一个亲王之爵便惹出这么一幕大戏，若真的是争那把椅子，那该是怎样一番你死我活的轰轰烈烈？
　　众位皇子终于散去，看到临离开前十阿哥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动，我也开口留住了他：“十弟今儿不是火气很大？正好你九哥也是，兄弟俩一起砌磋一下散散火吧，以后有机会也多练练，免得等十四弟回来了你们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说着我又推了推身边的胤禟：“女债父偿，想给宝儿报仇就把十弟打倒在地。”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实在不利身心健康，十弟你今儿就牺牲一下吧！
　　“走，走，九哥，是弟弟对不住你，今天任打任骂！”听了我的话，十阿哥也连忙赔着笑认错，做了大半辈子的兄弟，他可是深知自家哥哥有多疼爱两个嫡女，没看听到女儿要远嫁，他连亲王爵位都顾不上了？
　　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指婚就指婚，又让我家老公连跳两级由贝勒直接晋为亲王——圣旨发出次日，朝堂上三阿哥与十阿哥又接着延续前一日的矛盾继续呛了起来，康熙明显偏向小的不说，又借着其他由头将三阿哥狠批一顿后直接降爵，由亲王降为郡王，又在朝臣心底掀起一阵大浪——什么时候老爷子对九十组合这么偏爱了？难道是因为宝格格指婚之故？可是这也太过了些吧？
　　似乎是怕大臣们不知道自己对我们的偏爱，紧跟着，康熙又下旨将富察佩华指给修儿。富察氏为从三品协领富德之长女，其祖马思喀曾任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内务府总管、领侍卫内大臣，其叔马齐、马武亦相继历任内务府总管，兄弟三人都是康熙朝声名赫赫的重臣，马思喀父米思翰是康熙初年幼主极为信任的老臣之一。虽说富察氏之父富德也是个低调守成的，且颇得康熙信任的马斯喀已经故去多年，不过综康熙一朝作为满洲八大族之一的富察氏也是人才辈出，特别是年轻一辈后继有人，所以这门婚事也是极不错的。
　　康熙的这些行为终究将我们推上了风尖浪口，我们平素行事越发谨慎低调——只是夺嫡之路已经不容许我们再有任何迟疑，如果康熙的寿数真的只有一年，将来新君即位肯定容不下如今极受康熙重视的容王府。

　　不满十六岁的俄国大公亚历山大小朋友终于进京了，彼得大帝也是个聪明的，挑的联姻牺牲品是个卖相不错的白皙少年，棕发蓝眸，深目高鼻，只是身子与标准的欧洲人相比有些瘦弱，却又意外合了东方人的审美观点。
　　除了一路上护送的人和低阶仆人，小公爵身边时刻跟着五个年岁不等的亲信，之后这六人组合便在这北京城呆了两年。刚进京的小公爵和随侍先由外务府安排住宿，再由内务府派人教导进宫晋见的基本礼仪——当然，学习的同时，抽空游览一下北京城也是一定的。
　　“乌古塔，原来这外面是这么热闹！”被亲叔叔在莫斯科圈养长大的亚历山大小朋友这一路上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几乎每露过一个城市，他都要感叹一句，只是这一次他的感叹格外多些：“难怪我那向来霸道锐气的沙皇——父亲在吃下那么大一个闷亏之后还要跟清国联姻——清国的繁华富庶远在帝国之上。”
　　“沙皇陛下向来英明神武，他的决定自然不会错的。”年近四旬的内侍官也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要知道亲自在俄国推行欧化改革的彼得大帝可能非常注重面脸工程的，册封亚历山大时考虑到了侄儿那张英俊的脸，为原来的侄儿现在的继子挑选随侍官员时也考虑到了俄罗斯帝国的脸面——他们是来提亲的，可不是来吓人的。
　　经过彼得大帝的铁血改革，曾经最为落后的沙皇俄国贵族们表面看起来已经跟那些传统的欧洲贵族差不多，传统的大胡子被漂亮的小胡子取代，身上宽大拖地的长袍也早就换成了欧式礼服，甚至大多数贵族都以优美的法语取代自己的母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观。
　　亚历山大小朋友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些人对自家沙皇叔叔——瞧他，总是忘记改口，是对他沙皇父亲的盲目崇拜，继尔很是认同附和：“你说的是，皇父的决定总是对的。”那一脸认真过度的样子竟显得有些呆呆的。
　　然后，小公爵一抬头便被前面马背上一个鲜红的身影吸引住了，那少女明显是未嫁的梳妆，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热辣辣”盯着自己——难道这一路上自己所知在大清女孩子不得抛头露面的讯息都是错的？
　　“亚历山大公爵？”对方一开口竟然是优美的法语。
　　“我是——不知这位美丽的小姐怎么称呼？”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会说法语，亚历山大小朋友立时便热情了许多。
　　“在大清，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对人说的。”第一次近距离打量眼前的未婚夫，宝儿也微微在心里舒了口气，这人虽然不像乌沙尔克公爵那般优雅风趣，不过也不像一些传教士那般古板或是狡诈，看着反而有几分呆呆的样子，衣着还算合宜，脸上也没有大多数俄国传教士那样的密密的大胡子——宝儿小姑娘不懂，自己的小未婚夫即便想留那样粗犷的大胡子现在也没那个条件！
　　“噢，”恍然一悟，很少跟女孩子搭讪的小公爵又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好奇——过来看看。”看着眼前努力表现出彬彬有礼却又显得呆了几分的少年，宝儿也如实回道，一颗少女情怀微带惆怅——这小子做自己弟弟还差不多嘛！不过额娘也说了，女孩子可不能一结婚就栽倒在那些情情爱爱上，婚姻需要感情，却更加需要理智，而恋爱中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眼前的小公爵又露出呆样，想着终归是自己贸贸然上前，宝儿也平复思绪很是客气开口：“抱歉，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缘再见。”
　　一身红衣的宝儿骑马走了，乌古塔也对身边仍有些发呆的小公爵道：“大公，那位小姐会不会是未来大公夫人？”
　　“这样最好了，真没有想到大清——格格竟然会说法语！”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官，亚历山大小朋友又极是认真回道。
　　“大公，也许您应该先去容亲王府拜访一下。”想了想，乌古塔提议。
　　“不是说进京后应该第一个晋见皇帝陛下？”
　　“容王是未来大公夫人的父亲，又掌管着大清的商贸事务，论情论理大公也该先去拜见。”若是能借机扩大俄清两国贸易额，自己此行也是大功一件。
　　“哦，那好吧，你自去安排。”想了想小公爵自然又是服从了。
　　次日一早公使团便派人向王府递了消息，自下朝回来胤禟便一直黑着脸，让想看热闹的十阿哥都躲回了郡王府——
　　穿上厚重的亲王朝袍，让洋女婿等了两刻钟我们才一起过去——虽然从别人嘴里听了不少他们对小公爵的描述，这第一次见面我仍是用心打量了好一阵子，旁边胤禟一直冷着脸，面对我们两人一沉默一含笑的审视，小公爵又用那一脸天然呆的表情望着我们，如果对方年龄能再小点，肯定会非常萌人！
　　“亚历山大·科多伦瓦尔·罗曼诺夫给亲王问安，给王福晋问安——”又施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礼，小公爵眼里的亮度又亮了几分。因为他说的是生硬的汉语，所以也不用翻译。
　　看到旁边沉着脸的胤禟似乎并无开口的打算，我也微带恳求低唤：“王爷？”我一个人当然能应付得来，可关键是这亚历山大不但是我们府上刚上门的女婿，还是异国王公，在这种时候，我自然要以夫为尊了。
　　抬头看了我一眼，胤禟终于冷然开口：“免礼，坐吧。”
　　听了胤禟的话，又得到我一个微笑，小公爵面上神情微微一松，刚欲转身坐下，又冲我们一揖：“多谢王爷，多谢福晋。”
　　“大公的汉话说得不错。”礼数也不错。扭头冲旁边的胤禟一笑，我也提醒他别欺负小朋友太过了，好歹别人也是一国公爵。
　　“我就会一点点——”因为琢磨着如何回复我的话，小公爵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再多——不懂了。”
　　“半年的时间能学到这种程度就很不错了。”临时被彼得大帝拉出来联姻，为了表明对皇命的忠心，小公爵在来大清时便开始学习汉语——唔，这孩子应该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呆吧？
　　在通译的帮助下，主客双方聊了两刻钟，主要是我们对洋女婿进行盘查——小公爵回答的情况跟我们私下调查来的并无不同，我又放心了一分，末了又派了两个信任的小厮去给小公爵当导游，也算是表示了我们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