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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来自他的支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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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面的树林中传来巨大的爆破声的时候,我正呆呆地望着火堆,在没有食物和水的情况下跋涉了一天,身体已经极度的疲累,但是却依旧没有一丝睡意,头脑混沌,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发麻。
听到声音的瞬间,我的身体迅速地弹了一下,一边站起来一边就要去捞一侧背包里的枪械,小花比我更迅速地从地上起来,一只手在我肩上重重一按。
“留在这里看着小哥和装备。”他快速道,看都没看我一眼,拿了火器,和张无烟两个人就往着出事的方向奔了过去。
我本身就没什么体力剩下,被他一推,屁股重重跌回地上。
他和张无烟的身影渐渐被重重的暗影所吞没。我吞了口口水,收回直愣愣地盯过去的眼神。
瞎子。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泥土的湿腥味直冲进鼻子里面。
身边的闷油瓶动了动,我低头,看到他安静地躺在地上,浑身汗湿,黑发零乱,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向我。
疼痛好像已经过去,他的身体虚软下来,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的一只手轻轻捉住我的手腕,嘴唇动了动。
我弯腰,他朝我轻轻摇头。
“那个人的身手很好。”他道,眼睛看向我,声音平淡。
“嗯。”我点头,瞎子一个人的话,我应当不用担心太多。
“还行吗?”我问他,我们离火堆很近,他的手却冰冷得吓人,脸孔泛出一种很可怖的青色。
他微微颔首。
树林的那边,巨大的冲击声陆续传来,我抬头张望,包围住我们的黑色树林却依旧安静,黑漆漆的看不出一点端倪。
我软下身体,望着前面跳跃的火焰。
闷油瓶没有再开口,我们被巨大的沉默笼罩。
及膝高的小灌木传来细碎的悉索声的时候,我的脊背一挺,下意识地直了脖子往前面望过去。
黑眼镜单手提了背包,第一个从黑暗的树影中现出身形。他脸上和手上均是挂了彩,有好像被小石子划伤的细小伤口,衣裤均有破损,露出里面擦伤的皮肤粉色的肉。
一直悬着的心猛然放下,我看着黑眼镜朝我们这里快步走来。
“你的东西。”他道,路过闷油瓶身边的时候,一扬手,往他身上丢了件东西。
我转头正要去看,黑眼镜弯腰,从身后揽了我的脖子,扳过我的脸,亲吻我的嘴唇。
他的吻热烈,松开手的时候,我弯下腰大口地喘息。
黑眼镜随手把包往边上一丢,一屁股坐到我的边上。小花,胖子,张无烟在我和黑眼镜接吻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胖子伤得比黑眼镜轻些,只是脸绿得厉害,嘴里也一直在骂骂咧咧,显然是气极了。
“谢谢。”闷油瓶从地上撑起身体,盘腿坐着,手里翻转着一小块巴掌大的黄色碎块。
从颜色和质地上看起来应该是来自小花那时派人送到我店里的那块石板。
“不用客气。”黑眼镜道,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那板子放得不是地方,被那些弩箭射个正着。那些瑶人凶悍,我也只能弄出来这么一块。”
闷油瓶轻轻摇头,把东西收到口袋里,“这点就够了。”他道,看向黑眼镜的眼神十分的认真。
黑眼镜轻笑,侧过身体,从一边的背包里拿出水来,丢给我和闷油瓶人手一瓶。
“举手之劳。”他道,仰着头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水。我看到他的手腕上几道明显的淤痕,非常的深,看那宽度,像是那些妖藤留下的印记。
我伸手过去摸了摸。
“没事儿。”
他放下水瓶,一只胳臂环过来,松松地搭着我的肩。
胖子拖着背包从后面走过来,小花扛了一只简易锅,蹲下身子,在火堆上支起支架。
“娘的,走个毛走,老子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胖子一路嘀嘀咕咕,到了火堆边上,很利落地解开背包,拉出里面的东西。
他和黑眼镜抢救出来的装备,好像正好是放着食物和饮水的那两包。
小花准备的压缩食物比我们当年要好上很多,至少光看样子,好像还很不错,不是那种三叔当初很喜欢带的干巴巴的,暗棕色的脱水食品。
我转头朝后面望了一眼,张无烟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叼着一只很老式的旧烟斗,眼睛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胖子往一边的锅里倒了水,也不等烧开,直接用牙咬开食物的包装,把东西一股脑地到了进去。
“你盯着你胖爷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脱水的玩意儿就要这么干才泡得透,一会儿出吃起来软绵绵的,没那股子干货味。”他道,看到我皱着眉看他,往边上唾了一口,继续哗啦啦地往锅里倒东西。
“你他妈别给我把口水溅进去。”我笑骂,他胳臂上的肥肉一抖一抖,他娘的,给那火光一照,恍恍然又是当年那个白白胖胖的老北京王胖子。
黑眼镜身上植物的腥臭气很重,我叹了口气,靠着他坐着,肚子里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
他来了,我总算可以放下些心。
去取那鬼玺的路还前途未卜,而闷油瓶时隔多年,还是喜欢什么事情都一个人独自担着。我一想到他在我家住了那么些天,夜夜都像刚才那样蜷缩在床,忍受莫大痛苦,而我却依旧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心里很冷。
我年纪已经大了,他还是这样什么都不和我说,我真的有点不知道再怎么去和他沟通。
但是好在还有身边的这个人。
我微笑,偏头看着坐在边上没心没肺地喝着水的黑眼镜。
至少这个人我还可以依靠。
小花往火堆里丢过几块燃料,那火的外焰颜色变淡,锅里的东西很快就烧得开了,我拿了碗,盛了点递给边上的闷油瓶。
他看了我一眼,默默伸手接过东西。
黑眼镜在边上眼巴巴地看向我。
我嘴角一抽,把原本要自己吃的那碗递给他。他轻笑,接过东西,拿叉子戳了戳,呼啦啦地吃了,鼻梁上的墨镜蒙了一层的白雾。
小花吃到一半,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意思意思地喊了张无烟一下,那老头没反应,我们就自个儿围着,把锅里的东西分着吃了。几个饿了一整天的大男人,这么锅东西还真他妈有点不够吃的。
按着那张无烟的意思我们这么休息过了也该是上路的时候了。不过我腿酸得厉害,所以胖子把睡袋扔过来的时候,我只是别过头,偷偷望了眼那个依旧好像在冥思的老头,乐颠颠地就把东西铺开了。
黑眼镜的睡袋紧紧靠在我的边上,闷油瓶却拖了东西,把睡袋往边上挪了挪。
我看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捏了捏鼻梁,躺下了。
“幼稚。”黑眼镜轻笑,也悉悉索索地往睡袋里钻。
“什么?”我转头,朝他眯眼睛。
“我说哑巴。”他耸肩,“他明明已经喜欢你了。”
“别瞎说。”我道,头朝外,脚冲着火堆躺着。
黑眼镜没再说话,安静地躺到我边上。我有点困了,眼睛眯着眯着就有点睁不开了。
“你让他亲你了?”黑眼镜突然道,我偏头,非常困难地睁开眼睛。
嘴唇还有点麻麻的,我摸了摸,原本闷油瓶留下齿痕的地方已经肿起来了。
“他只是…”我摇头,眼皮子直打架,慌张?迷茫?因为我是他醒过来以后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他不会喜欢我的。”我道,人很软,被火焰散发出来的热气烘着,浑身的疲劳好像都发散出来了。
我只是想要陪他走过这段艰苦的时候,帮助他重新建立起普通人的人生。
“你知道的。”我道,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闷油瓶是我这辈子无法放下的牵绊,但是将携手走过人生的,却是这个已经相伴了多年男人。
我还爱闷油瓶吗?
我不知道,但是爱情这种东西,我们这样的人,早就已经不需要了。
我朝黑眼镜那边挪了挪,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凝在我的脸上。
我想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有一个了解我所经历的事情,分担我痛苦的伴侣。
我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