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set Bridge》花间木雨

9、08 卡罗的心思

　　08

　　卡罗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在Rock大街上，当然，身边跟着烈。饭后海尔回了自己的公寓，豪倒头又睡，他便带了烈来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这条街。

　　这里是不少年轻小伙的天堂，街如其名，提供一切与摇滚相关的设备与服务。乐器，音像，教师，经纪人，排练场……一切应有尽有，当然也免不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时而不时地有年轻人在街上来来往往，他们的脸庞大多被长发遮盖，看不清楚；给人的感觉无非是一双双嚣张跋扈马刺在石板路面上虚浮地踏过，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朋克头在空中没有方向地漂移，一幅幅张牙舞爪的纹身狰狞地扑进眼帘又退去。这些小伙子堕落得没救了，常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如是叹息。然而，当这其中的某些人走进某个破仓库，拿起乐器，那澎湃在体内的激情一瞬间就迸发出来，生怕被留到明天。也许某天，他们中就有人被经纪人发掘，他们寄出的样带被音乐公司听到，从此一飞冲天，成为全国青少年的偶像。至于出名的人，有些持续辉煌，虽然暂时保留了昔日的荒唐，但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收敛，最终做了正儿八经的音乐人；有些则像划过天际的流星，闪耀过后迅速陨落，赌博、酗酒、吸毒、□□……积习逐渐消耗掉他们抓到手中的一切，将他们再次带回这条街，穷困潦倒。

　　“你真的想学吉他？”卡罗两手插裤兜里，一边走一边踢一块石子，忽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烈意外地答道：“是啊，要不我为什么找你呢？”

　　卡罗抬脚将石子踢得很远，目光追随着石子望向街的尽头一端：“那你为什么要学呢？”

　　烈莫名其妙看着卡罗，却发现读不懂此时卡罗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想了想，回答道：“昨天不是说了吗，那些摇滚乐队的演出很有激情，我或许是受感染了。”

　　“有这样的乐队就好了。”卡罗收回视线，站住喃喃自语道。烈跟着也停下来。他刚刚落在卡罗身后，没有听清卡罗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卡罗蓦地转过身直视他的赤眸：“那你学了吉他，准备做什么？”

　　烈的眼神开始闪烁，犹豫半晌后，红发少年坦承：“我没想过。”

　　卡罗抽出手，安抚地拍了拍烈的肩膀。他和烈接触不过一天；然而，这一天里的事情仔细回想过来，他确定，烈不属于、也不适合自己这个圈子。落日桥上琉璃般纯净的赤瞳，被自己故意捉弄后气恼却无奈的纠结表情，一个人优雅而寂寞的搅拌浓汤的动作，优美华丽如海豚跃出水面的手写字母，卡农重复却不单调的忧伤，一颗敏感又坚强的心……一幅幅画面呼啦啦地在卡罗脑海中掠过，残留下的意识汇聚成一个声音：“烈不该和我一样。”

　　是的，那样混乱的生活，连卡罗很久以来都想要逃离。呼吸了太多的烟雾，肺便渴望清新的空气；尝过了太刺激的酒，舌便期盼温和的白水；按过了太复杂的和弦，手指便希望自由的扩张；试过了太喧嚣的生活，心灵便冀求极致的宁静。极致的宁静，就像是烈的眼睛给他的感觉；那里有无限大的空间，无限远的距离，无限静的气氛，足以安抚自己那颗躁动而不安的心。卡罗无法战胜心中的迷茫；他不知道脱离这个圈子后，自己可以做什么；对未来的不确定使他留在原地，得过且过。但现在，他绝不愿看到烈走进这片荆棘密布的丛林。

　　于是，他想了想，又问烈：“你想学什么吉他？”

　　烈毫不犹豫地答道：“电吉他啊，很帅的。”

　　卡罗皱皱眉头，断然拒绝：“那可不行。难道你打算玩摇滚么？”

　　烈笑了笑：“没打算，不过有什么不可以呢？”

　　卡罗义正词严地说：“你主修的作曲是偏古典的吧。摇滚会干扰你的，这点我向你保证。”

　　烈眼神中出现了些许动容，问道：“那你觉得我适合弹什么呢？”

　　卡罗脱口而出：“Flamenco。”

　　烈哀怨地看着卡罗：“卡罗，你嫌我作曲加钢琴不够枯燥么？”

　　卡罗一时语塞。两人对视许久，终于，卡罗败下阵来：“那就普通的原声木吉他吧，这总不至于枯燥。”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烈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气质什么的，分明是借口。”

　　卡罗奇怪地看着烈，感到自己的一番苦心适得其反。烈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么？一个一直以来接触正统音乐教育的人，明明已经根深蒂固地温文尔雅，却异想天开地想要走上一条通向毁灭的路。卡罗不禁有些气恼，语气恢复了素常的冷淡：“你是想背个电箱琴在舞台上乱跑吗？”

　　烈觉察到了卡罗的生气，一时有些惊慌。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卡罗如此固执地阻止自己接触摇滚圈。自己想要的，不过是拉近和卡罗的距离，从这种音乐中一窥卡罗的生活。可卡罗的话里竟有了指责的意味。难道和音乐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自己，连接触摇滚的资格都没有吗？果然，自己想要接近的人，并不是那么欢迎自己。烈感到相当受挫，他倔强地看向卡罗，不出一言。

　　一个全然陌生的烈，卡罗想。温和的少年忽然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纯净的红眸中流动着不甘和希冀，诚然美丽，却脆弱得让他不忍直视。他的恼怒霎时无影无踪，只想如何能安抚下这双令人心疼的眼睛。一阵冲动促使他让步：“就算想学电吉他，也得先练木吉他打基础。到时候你要想继续，用我的琴。”

　　烈闻言眼睛一亮：“真的？”

　　卡罗翻了个白眼：“我犯得着骗你？”

　　烈不好意思地笑，小心地问道：“卡罗，那……我们去看琴吧？”

　　卡罗将手插回裤兜，继续向前走。烈赶忙跟上，听到卡罗带上些温柔的声音：“不用了，我倒知道一把现成的，跟我去取。”

　　烈郁闷地盯着卡罗矫健的背影，明白了他是早有预谋。“好吧，他赢了。”烈沮丧地想，默默跟紧了步伐忽然加快的卡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