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梦》七尾戒

1、part1

　　夏的尾梢。
　　窗外是高大的悬铃木，在浩蓝高远的天幕下散漫地招摇。夏末秋初那柔软而一点都不晃眼的光线在墨绿的悬铃木叶上畅快的舞踏，铺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一个人遇到的足以难堪的事情可以是：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精心装扮后与男友约会却出门踩到小狗的便便，或者与同族长辈在餐厅用餐时，直接当众被喷了一脸的饭……而对于一个学生……嘛……
　　高一十三班宽敞的教室内有充足的光线，以及那熏人欲醉的风。讲台上老班挖鼻孔的次数达到十秒钟五次的时候可以用表现频率的单词usually表示。那两个鼻孔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隧道，仿佛随时都有两条令人作呕的肥硕的虫子从中爬出。
　　生活就是这样，当恶心到让你连吐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的时候，就会用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眼神仰望着将老班挖鼻孔的频率用一次函数描出贴在墙上的数学课代表。可是当老班挖鼻孔的频率突破十秒钟八次的时候，千叶季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正卡着从老班那两条隧道里爬出来的粘稠的臭虫。
　　仿佛有血液突然从指间汹涌着席卷过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浓重的血腥味堵住胸口，就像那个一直跟随着她的梦境一样让人缺氧窒息：无边无尽的苍茫的白色，空荡荡的白，四散出冷冷落落的寒气。时间静止在妈妈的手指上，落在地上的皮球，唇角支离破碎的笑容，手指，皮球，笑容，笑容……聚焦，重叠，拉长，一切又突然消散了。
　　还是那漫无边际的白，以及那有节律性地跳动的心跳……它……是个有生命的实物吗？……
　　“砰——啪——”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突然发出的巨响，让班上的同学都纷纷地侧转过头来，包括那个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吓得忘记了挖鼻孔的老班。
　　“千，千叶季同学，你在干什么？”班主任望着一脸平静地拍桌而起的千叶季，竟然紧张得有点舌头打结。
　　“真恶心。”
　　“什么？”还是十分困惑的样子。
　　“我说你真让我恶心。”声音冷漠得就像被平面挤压过，微微侧向窗户的身子，校服被风吹得衣角纷飞，覆盖住她眼底那些离散的光。
　　“千叶季同学，请，请，请注意你的措辞！”老班尴尬得涨红了脸，望着依然漠然的千叶季不禁恼羞成怒，声音提高了N个分贝：“千——叶——季——你现在就可以不用上我的课了！”
　　“谢谢。”
　　单肩甩上从抽屉里拿出的书包，轻轻地抬了抬狭长漂亮的眼睛，修长的身子很快便晃出了教室，剩下那句魔咒般被她吐出的“谢谢”，和暴跳如雷的老班。
　　教室内的学生哗然。
　　“只有千叶季才会有这样的资本嚣张吧，依我看，不出一天老班就要三跪九叩地把人家请回来了。”
　　“谁让人家是轻松拿下省数理化竞赛一等奖的怪才呢！”
　　“是怪胎吧。”
　　……
　　小声嘀咕的声音消失在几本过期杂志的后面。又是一轮新的战役，老班那比北极冰盖还要厚的眼镜应该是看不到这里的吧，她们心里念的更多的应该是这些呢。
　　千叶季确实是个怪胎吧，不然怎么敢一个人住在一所死过人的房子里。平时总是像一滩烂泥窝在教室那个靠窗的角落，只跟很少的人说很少的话。高一军训的第一个晚上，就三更半夜翻墙到学校，当场被值日老师逮到，却依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说，梦到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学校了，必须要马上带回去。于是千叶季便享受到了最快最直接的闻名全校的待遇——贴白榜！
　　学校的午后，宁静得恍若是无风的湖面，淡淡的只剩下满溢出来的平和。天空是最纯粹的蓝，明亮的光线让千叶季微微眯起了眼。林荫道边带着柔和毛边的阴影与光叠舞，在满眼溢动的绚丽流光中，她突然注视着一个方向惊怔地收住了脚步。
　　“嗯？”
　　他？……那个坐在林荫道边秋千上的少年，金墨般柔顺的黑发部分暴露在阳光中，散发出温玉般的光泽。
　　干净的白衬衫，灰色的背心，稍稍前倾的身体。
　　仿佛已经坐了很久，握着铅笔的手自如畅快地在前面支起的画架上勾勒出线条，这样安静的午后和如此不可思议的男生。
　　那股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是什么？左脚再次跟上右脚的速度，眼角的余光看似不经意地掠过。
　　像是注意到了女生的视线，男生轻轻地从画板上抬起了头。眉梢到眼角的句点，褐色眼底里闪烁出悸动的光，以及那上扬的唇角的弧线……
　　如此亲切熟悉的五官，应该在哪儿见过的……那个几乎有着和这个男生一模一样的五官的人是……自己！……
　　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让千叶季屏住了呼吸，像是午后所有的阳光都丧失了温度，你是谁？……
　　天空破了晓。
　　高一十三班的同学陆陆续续地来到教室，早到后女生可做的事情有喝着奶茶躲在抽屉里看小说，或是兴致勃勃地聊着最热门的八卦，重复循环。
　　“嗯……这道题总是做错呢。”前排的女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求救般小心地望着坐在后排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题典的千叶季。
　　“简单的。”没看见她是否有抬过眼皮，便递过去手上那本写着答题过程的草稿本。
　　“啊——哦——”声音里有些紧张和难掩的吃惊，果然很强很刁的样子啊。女生心惊地转过头去，继而又突然腼腆地回过头来，好像想到了什么般，低低地问：“嗯——千叶季同学家里……有哥哥或弟弟吗？……”
　　“没有啊。”
　　“这样子啊……”
　　女生疑惑地皱了皱眉，看见千叶季忽地停下了手中的笔，不解地抬头回望着她，女生突然就悄悄红了脸，急忙嚷着：“没事没事，随便问的。”然后就转了回去，掩盖住脑海里已经冒出的那句“可能只是巧合吧”。
　　应该是见到他了吧……千叶季手中的笔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
　　下午的最后两节是自修课，没有班主任坐班。
　　写着类似“原来我们学校长得很Q的帅哥都云集在高二五班呢”，“听说昨天隔壁班的张大帅牵了某恐怖女的手”云云的纸条在教室周游一圈后以优美的抛物线形式扔进了垃圾篓。
　　由于教室在一楼的关系，千叶季再次轻而易举地翻身跳出了窗外，以及成功地避开值日老师的视线翻出了学校的围墙。
　　第N次在自修课翘课成功，千叶季回头望了望还在学校门口四处张望的老伯不禁挑了挑嘴角。整理了下身上略显凌乱的衣服，千叶季把手放进口袋里，身上是桀骛不驯的气息。
　　“同学，这是你的书包吗？”有跑车从身边呼啸而过，那渺远的声音让千叶季错以为产生了幻觉。
　　“同学，这不是你的书包吗？”确认了声音的来源后，千叶季抬头向上望去，那个坐在墙上的少年正拎着她遗落在学校里的书包，轻轻地晃动着修长的双腿，兴致勃勃地盯着她。
　　见女生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他的眼角舒展开好看的纹路，小心地将书包仍还给千叶季。
　　这个不用穿校服就可以在学校里自由进出的男生，看着多少会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吧，毕竟他是个除了性别外外貌上跟千叶季别无二致的人。
　　“那个……你是千仁的私生子吗？”
　　紧了紧抓着书包背带的手，原本准备离开的千叶季还是无法掩盖已困扰她许久的疑惑，声音如同从喉咙中磨出来般僵硬，那个叫千仁的男人，其实她对他以前做过什么根本就没兴趣，可是……
　　“呵呵——千仁？……你都这么称呼你的父亲吗？但是，我姓南，我叫南星洛。”
　　眼睛弯成一轮新月，男生的笑容在阳光下就像一朵花的气息：“好像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啊，当然，如果你一定要和我有什么关系的话，我也不介意的。”
　　千叶季“啧”了一声，露出一副“我鄙视你”的表情。虽然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但差不多的还是会有很多的吧。舒了口气，没再去理会身后的男生便管自己跳上了一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