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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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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笑吧,天地六道,谁又知道轩辕剑的阴谋,谁又知道战神追求自由的荒谬。
我的笑声蹿出心口,溢出喉咙,和着她的笑声,在夜空里飘散。
冷琳撑着腰,仰着脸,笑得十分的豪迈。
可我看见她洁白的脸上滑过一滴泪,如寒玉润水,在星光下濡湿的微亮。
我似乎受了蛊惑,伸出手去。
那滴泪消失在冷琳的唇瓣间,于是我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角。
为什么哭呢?
指尖传来温热的湿意,我的心如同被谁轻触了一下,异样地收缩。
不要哭。
其实真相更加可笑,束缚我的不是天帝,而是我的欲望。
我曾经以为力量可以带来自由,但就是因为力量让我备受忌惮,以致被套上项圈。就算给自己来刀痛快的,不过身坠轮回,在更多的欲望之后苟且罢了。
有欲望,则不自由,可惜我的欲望就是自由。
我既无力毁灭自己的欲望,那么只能连自己都毁灭了。
所以,冷琳,请慈悲地杀死我,让我的元神从天地之间消失。
无我,就无欲,才没有煎熬。
这样多好,干净,逍遥。
以及自由。
所以,不要哭。
我用指尖轻轻地描摹冷琳的唇,柔软而湿润。
她猛然睁开双眼,轻柔地向我怀中扑来,如同情人的拥抱,只是裹挟着清亮的剑光。
我微微地侧身,抽出掌心的轩辕剑,轻轻一格。
剑与剑相交,发出清越的龙吟。
冷琳又变强了。
想当初过招时她杀气四溢,看似凌厉,实则涣散。如今她已能杀气内敛,圆转自如,这温柔多情的剑招,实则凶险万分。
我和她隔着三尺青霜,对视。
来打一架吗?我笑了,挑起眉毛,无声地示意。
她用剑回答了我。
我们的剑法同出一门,彼此熟极。
我与她的身,辗转腾挪,剑光交错,如同共舞一曲默契的缠绵。
我与她的影,你来我往,难解难分,预演那不死不休的终局。
她是我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我常常溜来昆仑看她,我并不知道因为她是我的结局,还是因为她而已。
我曾看见一个昆仑的小道拦住冷琳的去路。那小道虽然一脸的老实,可也甚为大胆。他直视着冷琳的眼睛,大声的说:“冷师妹,我喜欢你,你可愿与我双修?”说完以后,似乎勇气顿消,脸变得通红,不自觉地摆弄着剑柄。
我笑了,因为那个小道局促的模样。我笑得很放肆,因为我隐身于仙障中,无人知晓我的存在。
可其实我是羡慕他的,我不曾这样说过,现在我也不能说,以后也大约也不会说。
她是我的结束,而我则会是她的开始。
当我终于手刃杀母仇人的时候,我觉得一阵轻松。因为此后我不再为母亲,而是为了自己活着。
当我和天帝倒在她的脚下时,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这般的心情?
“李师兄,对不起。”冷琳的声音很凉,在我的耳中却非常的动听。
她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微微地偏过头,直直盯着我的方向,轻声道:“我的心太满。”
她的眼神如此的专注,让我几乎以为她凝视着我.
我疑惑的回望,不禁屏住了呼吸。
可她只是转身,快步地离开,留下那个李姓的小道在原地呆立。
我闭上眼睛,只能听见轩辕剑在掌心的叹息,那是种吃饱喝足之后的愉悦。
而我又在奢望什么呢?
剑光交错间,身形挪转。
我从背后袭向她,终于将她囚于怀中,亲密的贴合,仿佛缱绻的相依。
只是我的左手罩在她的丹田,轻轻一吐真气就可以送她归西。
而右手的轩辕剑横于她白皙的脖颈,一点清光随着她的喘息在皮肤上摇曳。
我与她的依偎,隔着死亡。
我在冷琳身后,只看得见她侧脸,绮丽而寒冷。
她仰着头,直视天极。
苍穹深暗,天宫遥遥,不过微茫的一点,混迹于群星之间。
她在看天庭吗?
我会在那儿翘首以待,只是不知天帝昊天又将会是怎样的脸色呢?
想来那日我揣着瑶姬的首级回到天庭交差,昊天在大殿里来回地踱步。
他的面色平静如故,可惜脚步纷杂,见我入殿居然问了句废话:“你回来了?”
若是平日,他何至如此?他的心乱了。
我躬身施礼,沉默地奉上乾坤袋。
天帝接过去揭开,袋中的瑶姬永恒的微笑着,慈悲而妖异。他凝视了良久,复又掩上袋子,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其余的呢?”
“烧了,这样干净。”杀人放火总是联系在一起,只因一把火可以掩埋很多,比如冷琳的存在。天帝要杀的是瑶姬,可谁又想到却有冷琳这般异种成了漏网之鱼。我看了眼天帝案头的因缘镜,裂痕依旧,可镜面竟然殷红如血,看来浩劫已然迫近,就算取了瑶姬性命也于事无补。
天帝并没有更多的言语,只是摆了摆手让我出去,我顺从地退下。关上殿门的霎那,我听到一声低沉的呜咽。待仔细听时,又重归寂静。
日子一晃而过,昊天再也没提过瑶姬。只是我听得宫人们窃窃私语,传言天帝日日带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囊,常常拿出来摩挲把玩,一时呆怔,一时喃喃自语。
我想昊天大约知晓自己逃不过这天劫,因为他忽然宣布要立储。
后宫那点破事儿无非就是争床与夺嫡,即使是仙界天宫也不例外。虽然寿与天齐的天帝册立太子这事儿透着股荒谬,可后宫的腥风血雨半点也不曾少,甚至连桥段也不怎么新鲜。
月圆星稀的大好夜晚,凌云殿莫名走水,竟然无人生还,居此殿中的天帝宠妃和皇次子皆不幸身故。自此天后所出的皇长子再无对手,册立之事顺理成章。
“陛下,臣去验看,皇次子可死得够惨,身上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啊。恐怕还是阋墙之故。”凌云殿上的青烟还未散尽,我特来请示天帝,被灌了一腔子的焦糊味儿。连神仙也在欲望中厮杀沉浮,和人间又有何不同?
“物竞天择。”昊天遥望着凌云殿的废墟,无悲无喜。
掌握万物生死命运的天帝,也不过物竞天择的胜利者而已吗?
在遥远的过去,是昊天选择了这样的命运,还是命运选择了他?
或许他也不过是命运的玩偶而已。
昊天为着阻止天劫才疏远瑶姬,可偏偏因此瑶姬才坠入魔道。而杀死瑶姬,是不是昊天面对命运的垂死挣扎?而这种徒劳的反抗却直指的死亡的命运。
我不知道昊天是否清楚冷琳的存在,也许他参不透自己的宿命,所以被蒙蔽,也许他看得太清楚,所以平静地接受。
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在命运的操纵下起舞?
从来没有所谓的选择,也从来没有自由。
即使试图反抗命运,也许这种反抗才是命运的安排,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命运原本的轨迹。
我被我的命运所羁绊,若这世间不再有我,又何论乎命运?
这才是终极的自由,令我心心念念。
日子如流水一般地滑过,天帝昊天坐视妻妾相争,兄弟相残,缄默不语。而我依然隔三差五奉命在六界中穿行,所过之处必有血光。
只是偶尔对手太强,这血光之灾也就落在我头上。
比如现在,肚子上好大一个窟窿,倒也不漏风,只是血白白流了一地,让我有点心疼。
初时的剧痛已经变作麻木,只是冷得厉害,如同泡在一盆冰水里,其实不过血透衣衫而已。
妖族的术实在算不得太实用,绝招总是走同归于尽的路数,虽然一定会绝了自己的小命,但对手的小命却未必。
因此这一方妖王的脑袋总算给我割了下来,我不过重伤,虽然渐渐有点垂危的架势。
我早就琢磨过如果我死在征途又何如,可怎么盘算都是亏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撑着别死,至少要撑到冷琳那儿。所以我现在倾尽余力施法,直奔昆仑。
晚间冷琳经常在观星台流连,亏好今夜也不例外。
我跳下云头,向她走去,走向我的终点。
白玉的石阶上,遗落一条血途。
冷琳看见我,吃惊于我的狼狈,迈前一步却又顿住。
我抬起手,轻轻滑过她的面颊,却留下一道血痕。我使衣袖去擦,却只染得一片殷红。
如同一朵昙花,有一瞬而逝的艳丽,映得她的脸,带上一种迷蒙的诱惑。
“请你杀了我。”
我向她祈求,虔诚的祈求我的结局。
我看见她眸中,倒映着我脸,如同映于潭上,幽深而清澈。
自制随着血液一起洒落,心底的兽已蛰伏得太久,低低的嘶吼着。
也许这就是最后。
我揽过她的腰,紧紧地锁住,她炙热的体温一下子渗进我的血衣。
我与她的相拥,似乎总是隔着死亡。
我吻上她的唇瓣,温软而濡湿。
我听见我身体里响起巨大的鼓动,原是心几乎要跳出。
我加深这个吻,轻柔却不容置疑,吞噬了她低低的吟叹。
她的手猛地攀上我脖颈,凶狠的回吻。
唇齿之间抵死地缠绵,舌与舌最本能而原始地追逐。
我尝到血的味道,鲜洁而腥气,分不清是她的或是我的。
我喉咙中发出满足的叹息。
太好了。
这是我意识中最后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