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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玉佩 ...

  •   玉佩
      那时,康熙二十八年。
      六岁的九阿哥胤禟,虽已去上书房进学了一段日子,但总归还是跳脱贪玩的年岁。孩童心性,即使皇父天威也是一时拘束不住的,何况当时还是人称宫中混世小霸王之一的他——另一个小霸王便是十阿哥胤俄,母妃为温僖贵妃钮祜禄氏,是除皇太子外身份最尊贵的皇子。
      九阿哥年岁尚小,还没有递牌子便可自行出宫的资格,便总是央了同母兄长五阿哥胤祺带自己出宫到外城的街市玩耍看热闹。
      那天,下学之后,九阿哥又使起了性子嚷嚷要出宫去买冰糖葫芦来吃,五阿哥八阿哥怎么也劝不住他。
      九阿哥粉雕玉琢般的小脸上,嘴巴嘟嘟撅着,清澈的大眼睛似乎蒙了一层薄薄雾气,一副极其无辜可怜的模样。
      八阿哥叹了口气,虽然知道那不过是装出来的还是不忍,无奈地捏了捏了九阿哥的鼻尖:“好了,五哥八哥陪你出宫就是了。都进学念书的小男子汉了还哭鼻子。”
      九阿哥得了话,小脸顿时绽出无限欢欣的神采,目光瞵瞵,向八阿哥一把扑将上去:“我就知道八哥最好人,最疼我了。”
      五阿哥见八阿哥被一瞬的冲劲撞得有些不稳,上前将自己的顽皮弟弟扯下来,用抱怨的语气道:“哦,八哥最好,五哥就不好啦?”
      九阿哥有些不满自己五哥的举动,撇撇嘴,仍抓着八阿哥的手臂不放,“五哥和我是一母兄弟,当然也很好,和八哥不一样。不过,都是最好。”
      五阿哥八阿哥互看一眼,都笑了。
      三人换了衣服,扮作寻常富家子弟模样出了宫。
      这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段,八街九陌,茶馆酒楼,书斋粉铺,鳞次栉比;商贾行客,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街道两旁,各色店铺、摊档,南珍北瓌,珠玉琳琅,东馐西味,清茗佳酿,还有数不清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小吃食。
      一出宫便欢呼雀跃的九阿哥此时看得更是兴致勃勃,像飞鸟出笼游鱼入海,左蹦右跶,东张西望,一会拿了贩主货架上的拨浪鼓叮咚叮咚的摇转,一会蹲到捏泥人的摊前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两个哥哥看着眼前顽猴似闹腾的弟弟都摇摇头,笑得无奈而宠溺。
      五阿哥吩咐护在身边扮作寻常人家保镖样子的侍卫买下九阿哥看过的停留时间较长的物什玩意,八阿哥看九阿哥全副心思都放在满目琳琅的摊贩上,全然不留意周围,只得紧紧抓着他的手,以免他一不留神就哪里磕了碰了。
      经过一处卖细碎的古玩物器的小摊,九阿哥一双明亮的凤眼乌溜溜瞅了两眼,兴趣缺缺的,转身走了两步,突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九弟,等八哥一会。”八阿哥温地对九阿哥说。
      “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九阿哥嘟囔着,什么奇珍异宝能比得过皇宫里的。
      八阿哥唇角弯起,仍显稚气而清雅的脸上浮着浅浅的柔和笑意,如青空朗日下桃花林里的三月春风。所有不耐不满都在这三月春风里云散烟消,九阿哥由着八哥将他拉回摊子前。
      “八弟,可是看上了哪件?”五阿哥也走过来。
      “三位小公子,请慢慢看。我这些虽不是顶名贵的稀罕物儿,却是难得的精巧别致,独具匠心。”摊主殷切招呼着,见三人锦衣华服,样貌不俗,定是出身名门大户。
      八阿哥扫了一眼,拿起一块通身凝白的圆形玉佩。
      “小公子果然见识不俗。这枚铜钱玉佩雕工精细,虽然是普通的京白玉,却是年代久远啊,是从宋朝流转下来的。”
      玉白无暇,莹润光泽,触手润滑细腻,确是京白玉。外圆内方,方圆之间上下左右凸起处镂着四个楷字。
      ‘熙宁元宝’?若真是宋朝之物,能看上眼的人应该不少吧。”八阿哥看向摊主,温文说道。
      “这玉佩也是我机缘之下偶然得来的,原想着也是件稀罕物,定能卖个好价钱。没成想一年多了,还在这摆着,那些看过的人都嫌玉形不雅,说什么是铜臭阿堵物,戴身上平白叫人失了身份。要我说,这铜钱外圆内方,就像做人的道理,外要做事周全,内要品性端方。各家说各话,小公子您看是吧?”
      摊主的话让众人都愣了一下,八阿哥最先回过神来,“确实有道理。孔方者,外圆内方,有理有节,不卑不亢,绵里藏针是也。”
      买下玉佩,五阿哥建议先休息一下,体贴地领了两个弟弟进了茶馆,要了二楼一间安静的雅阁坐下。
      放下茶盏,看到八阿哥放在桌面上那块刚买的玉佩,五阿哥笑道:“那摊主说的话怪有意思的。不过,不知八弟记不记得,宋朝的黄庭坚写过两句诗‘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
      “外圆内方,外则做事周全,内则品性端方。小民也有大道理,五哥不也是这么认为的。”
      五阿哥笑了笑,转而对九阿哥说道:“一个普通的小贩也这样有见识,小九你读书可要用心了,别总是一进上书房就打瞌睡。”
      九阿哥扬起下巴,撅起嘴:“整天孔子孟子老子,没一点意思。我用心学的皇阿玛训我奇技淫巧、玩物丧志,哼!将来又不是要治国安民,那些书读来做什么,看看也就是了。读一百二十遍,被一百二十遍,写一百二十遍,这种读书法子像皇阿玛这样英明神武的人用得,我可不要呢。”
      九阿哥向来没有建立功勋伟业的大志向,却对金银钱财之物有一种偏好。去了上书房,对经史策论、诸子百家之类就只马马虎虎地学,功课一般,对术数演算、器械工物之流却颇具才赋兴致。可惜这些在帝王眼中都是低下之才、末技之能,不符于皇子的尊贵身份的旁门左道,不足以学之。
      “小财迷,这样的话被皇阿玛听了非要狠狠训斥你一顿不可。”五阿哥敲了敲九阿哥的脑袋瓜子,取笑道。
      “八哥。”九阿哥摸摸额头,不满地瞪了五阿哥一眼,委屈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抬手贴在九阿哥前额被敲打的地方,轻轻揉了揉,“那小九的志向是什么,将来想要做什么?”
      “志向…”,九阿哥呆了呆,咬着指头,小脸皱起,眉头拧着。明明还是一个六岁幼童,却俨然一副一个成熟大人在思考一个至关重要高的问题时认真而严肃的模样。
      真是不协调的可笑,却又相当的可爱的。五阿哥八阿哥对视一眼,从对方含着笑意的眼,明白了对方所想,与自己一样。
      “我想到了!”九阿哥突的一声惊呼,打碎的茶香幽幽的一室安静。九阿哥看向两位哥哥,神情兴奋而骄傲,凤眼亮晶晶的,如碧波起澜,掰着指头,“一,绝对不要像皇阿玛,做天下最麻烦最伤神的活;二,不做官,天天上朝,还约束太多;三;不当将军,沙场征战,外出御敌,即苦又累…”
      五阿哥八阿哥看着弟弟条分缕析的话,开始震惊,而后皱眉,最后有些哭笑不得。
      “满嘴胡说八道。”五阿哥摇头叹气,端起青瓷茶杯,啜了几口。
      “小九是打算做个富贵闲人吗?”八阿哥笑着问,给九阿哥空杯里续了些茶水。
      九阿哥举杯灌了一口,神色傲然地答道:“我要当大清最富贵的王爷。”语气坚定而自信。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片刻后却又了然地笑了。
      “君子谋财,取之有道。不为臣不为将,小九啊,这书你还是得好好读认真学。”五阿哥笑的有些狭促。
      “经营之道,商贾之术”八阿哥看着面前的‘熙宁元宝’玉佩也认真说道:“小九素来颇有天赋,只须再稍加用心,必不会是什么难事。”
      “当然。八哥,我肯定能做到。”少年信誓旦旦,傲然飞彩。
      “八哥也相信,小九一定会实现志向的。”八阿哥拿起玉佩,放到九阿哥白嫩的小手心里,“事繁勿慌、事闲勿慌,有言必信、无欲则刚,取向于钱、外圆内方。”八阿哥弯起嘴角,“熙宁京白玉,也是件值钱的小古玩。这个孔方兄送你,祝小九早日达成愿望。”
      “谢八哥。”九阿哥的财迷性子冒尖儿,笑眯眯地抹了抹铜钱玉佩,乌眼溜溜一转,低头解下挂在腰间一块翡翠玉玦,又将铜钱玉佩系上去。
      “小九怎么换下来,这玉玦不是去年你额娘给你的生辰礼吗?”八阿哥怔了怔,那玉玦是上好的翡翠雕刻成的,玉佩却是极普通——至于所谓的年代久远,还有待商榷。
      九阿哥没发觉八阿哥的一点异样,不在意地说:“额娘那里还有好些这种玉佩玉玦,八哥的玉佩独一无二的,才稀罕呢,当然要好好带着。”
      八阿哥深深地看了看他,微微低头,眼帘垂下,掩去眸中闪过的异光,抬头时已是往常模样。
      “也歇的差不多了,五哥,小九的冰糖葫芦还没买呢?”
      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或短促或高昂或悠长或醇厚。
      “黄家豆腐脑,爽滑又可口!”
      “炸咯吱盒咧,咸香酥脆的炸咯吱盒!”
      “驴打滚——卢三郎家驴打滚!香软甜蜜!”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叫喊吆喝,如拉吹弹唱,都是一曲蓬蒿诵歌。
      美味虽多,选定的只有一种。
      鲜红的山楂外面包裹着一层霜白透明的糖衣,日空映照下,莹莹亮亮,十分可爱。
      咬上一口,嘎嘣脆甜,再嚼一嚼咽下,甜中带酸,入喉清凉,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回味不如再品。
      “八哥,我还想吃。”九阿哥咬下了竹签上最后一颗果子,也是第二串的最后一颗。
      “八哥多买几串吧,五哥还没吃呢。”九阿哥舔舔嘴唇,眼睛落在两张小木桌外的地方,那里,一串串裹霜鲜红的冰糖葫芦扇羽般摆开。
      八阿哥向街道对面望了一眼,字画摊子边,五阿哥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把玩着,回看九阿哥,似笑非笑地应道:“五哥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小九竟是不知?”
      小心思被看穿,九阿哥脸一红,支吾一声,瞥见对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又不服气起来。堂堂九阿哥,怎能被几串糖葫芦落了面子?挑眉,扬起下巴,装作不在意:“我是要拿回去给十弟的,嗯,还有额娘。”
      回到宫里,把化掉的冰糖葫芦送人?八阿哥唇角弯了弯,并不揭穿,“小九你坐这里别乱动,八哥一会就回来。”转身便走了去。
      九阿哥看到不远处巷口有个捏面糖人儿的摊子,马上就待不住了,一下子跑到摊子跟前。
      不料,九阿哥刚停下,突然从身后上来一个人,撞得他一个踉跄。九阿哥何曾被人这样无礼过,顿时恼火,刚打算叫侍卫来好好教训冒犯自己的人,却见那人已经往巷子里跑去,只看得一个背影,一个小男孩的背影。只疑惑一瞬,九阿哥摸向腰间,果然,铜钱玉佩不翼而飞了…
      什么也没多想,九阿哥就追了上去,只有一个念头,找回八哥送的玉佩。
      越追越近,能看清小男孩其实跑得不快,左脚一踉一跄,一身粗布灰衣。
      这一片巷陌纵横交错,七转八拐,每次眼看就能抓住,小男孩总是极快闪进另一道巷子里。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九阿哥便察觉出不对劲了。此时周围全无一分街道上的一般热闹,安安静静的,不见人影,不闻足音。但却给人一种感觉,随时会有人从哪个巷口突然蹦出来。
      九阿哥有些怕了,毕竟只是一个六岁孩子,平时大胆张扬,是因为有所恃——皇阿玛、额娘、五哥,还有八哥,可如今孤身一人。
      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莽撞,可实在又不想丢了那块铜钱玉佩。
      都是眼前这个臭小子害的!九阿哥气极倒一时忘了担心害怕。
      眼看又要拐进另一条巷子,九阿哥提气全力疾奔,近前一把抓在小男孩后背,用力一扯一拽一推,顺势在其小腿踹了一脚。
      小男孩啊的伏倒在地上,爬起来,转向九阿哥。
      五六岁的年纪,瘦巴巴的,还算清秀的小脸露出惊恐不安的神色。
      “臭小鬼,竟敢偷东西偷到爷身上来,你是不想要命了?”九阿哥怒火冲冲,确认这瘦不拉几的小鬼打不过自己,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把玉佩给爷拿出来!”
      小男孩抽噎着,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样貌比自己漂亮很多,说着威胁嚣张的狠话,一双眸子却清澈不见恶意。
      “还不拿出来,还是要爷亲自动手?”九阿哥松了手,狠狠瞪着他。
      小男孩犹豫着慌张地四下张望一番,迅速伸手从怀里取出捡东西递给九阿哥,有些急切地低声说道:“不是我想偷的…你快点走,离开这里!”
      接过玉佩,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碰坏。失而复得,九阿哥一时心喜没听清对方说话,“什么偷什么走?”
      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小男孩更急了,推着九阿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九阿哥却高兴起来:“爷的人找来了,有什么来不及。”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当然是你来不及啦,小公子。”
      几个乞丐从刚才小男孩想跑进去的巷子口走出来,人人衣衫破烂,灰手污脸。
      说话的是领先之人,三十多岁,尖嘴猴腮,随后几个小乞丐,六七岁只十三四岁各不等。
      小男孩一见到来人便满脸的惊惶畏惧,微颤着:“刘三爷,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我额娘的药钱可以还给我了吗?”
      “刚才是谁说再不走就来不及的呀?差点就让你把肥羊放走坏了三爷我的大好事。呸,去你娘的药钱!”刘三对着小男孩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听见小男孩一阵痛呼,更是阴阴笑了起来。
      绕到九阿哥身边,半蹲下来,放柔声音:“看这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名贵的东西。小公子,必定是出身富贵之家吧,只要你配合我们一下,赏我们这群乞丐一口饭吃,事后一定不为难你,保你平平安安的回家。”
      再蠢笨的人现在也明白自己是遇上勒索敲诈了。对方这样明目张胆,所谓事后保平安,稍微有些聪明的人都懂,不过是真真切切的哄骗三岁小孩的谎话罢了——六岁的九阿哥从来不是愚笨之人。
      此时,九阿哥是真正切切的慌乱害怕起来了,却还是不服气:“你们可知道爷是谁?敢做出这样的事,爷我绝饶不了你们!”
      说完紧紧攥着手里的玉佩,微微有些颤抖着往来时的巷口慢慢退去。刚挪动两步,小乞丐们就围了过来。
      刘三一步一步逼近,鼠目贼光,呲牙阴笑:“手里的东西给我。”
      “没有!”九阿哥后背挨着墙,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
      八哥,你怎么还没有找来呢?这回玉佩肯定要被抢去了。
      “臭小子嘴硬,啊?拿来,否则大爷我可不客气了!”
      见刘三扑上来要来硬强的,九阿哥贴着墙往旁边一个转身避开,趁机手伸入衣襟,抓了那块翡翠玉玦在手里,狠狠地砸在刘三脸上一砸:“给你!”
      “哎呦!”刘三痛呼出声,捂着右边眼睛,也不看砸来的什么是东西,恼羞成怒,阴测测地冷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啊,看刘大爷我怎么收拾你!”招手示意,“你们俩去把这臭小鬼押起来!”
      被指名的两个小乞丐拿着绳索一左一右压上来,抓起九阿哥的两只手捆绑起来,九阿哥扭动挣扎,却挣不脱,心里一阵惊惧,不知道刘三会怎么‘收拾自己’,会不会必十大酷刑更让人受不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喝道:“住手!”
      巷道里走出一个湖蓝锦衣的少年,大约八九岁,眉目雅致,气质清雅,嘴角噙一抹淡淡的柔静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显得温和。但是,那双墨玉眸子莫名幽深,沉静无波,无端的让人生出一种雍华威凛的震慑压迫之感,不由得听令服从,不再敢滋扰生事。
      “你是谁,要做什么?”刘三回过神,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压下刚刚的那份心悸
      又有恢复了些底气。
      “他是我九弟。”八阿哥顿了顿,“至于要做什么,我不做什么,只看我九弟如何做。”
      刘三还想说话,却发现突然,几个身手敏捷的护院保镖带着一堆守城兵涌进来,包围了他们。顿时后觉自己是惹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移步走到九阿哥身边,解下半捆子九阿哥手腕上的绳子,细细看了看他的手,“小九,还还么?”
      “还好,一点事也没有。”一看到八阿哥,什么惊恐害怕,都如天边浮云,飘散了。
      “八哥,”九阿哥的眼睛又亮亮的,带着自得的神气,“那个老乞丐想抢你送我的玉佩,却被我用玉玦砸了他眼睛。”
      用玉玦砸人?看九阿哥又把铜钱玉佩往腰带上挂,便伸手接过帮他系好,摸摸他的头,温和说道:“先走吧,五哥还在外面等我们。”
      九阿哥点头,迈开脚不料走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坐下去,幸得牵着他手的八阿哥及时扶住。
      “小九,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了?”八阿哥急切问道。
      “…八哥,我没事。可能先前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跑的路有些长,现在觉得腿有点酸。”加上刚刚又惊又怕,心里很紧张,现在松了口气,身上却没力气了——当然这个原因是绝对不会说的。
      八阿哥取出帕子轻轻擦拭九阿哥的脸颊,展颜一笑:“没事,八哥背你走一段。”转身弓腰半蹲,“上来吧。”
      “有八哥最好了。”九阿哥喜不自禁的欢叫一句,爬上八阿哥的背,双手牢牢揽着八阿哥的颈脖。
      狭长的巷道里,健拔的侍卫前后不远不近地护着两个少年慢慢走着,穿过曲折回转。
      “八哥,我沉不沉?”
      “小九一点不沉。”
      “八哥,你累不累?”
      “八哥不累。”
      “八哥,你脖子戴的这个血玉坠子真好看…”
      “小九,别乱晃。”
      ………
      当时少年,何曾解愁,君赠白玉,我遗翡翠。
      往昔时,君可寻我在巷闾,却今日,我欲见君何处去?
      当日与君同归路,今朝忆君天一处。
      各一处的,还有那枚铜钱京白玉佩。当日进此间屋子前,已知将要被清查,不想玉佩叫那些人搜了去,便在一处间隙空当间,悄悄埋在庭院一簇草泥下。
      白玉蒙尘覆土,皆是己之过错。
      愿八哥不会怪罪,八哥又怎会怪罪?
      西垂的月,此刻正好落嵌于小小四方窗里。
      皎皎空中孤月轮,时逢三五便团圆。清光抚栏入窗来,思愁却飞天高远。
      今夕何夕,见此良辰?今夕秋夕,不见良人。
      从别后,各在天一方。消息不可传,书信不能递。可堪回忆,只有往昔。
      白月光,照天涯两端,那么,八哥,你此刻是否在看我看到的月亮?是否会想起,初见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秋夕之夜?
      望着窗外明月,床上之人的苍瘦面容显出一分如月般的幽美,无血色的唇勾着一点轻微的弧度,凹陷的眼睛漾着一丝柔丽的神采。
      这一刻,九王爷昔时俊美无俦雍华尊贵的气度,显露了几分出来。
      只是,这一切九王爷自身却毫无察觉,他的目光在清辉里徘徊,神思向青冥飘远,渐渐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似是记忆中真实的过往,又仿佛月夜里作的一帘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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