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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点点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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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骏乔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方皎月陷在沙发里,脸蛋被窗外的阳光照得莹白,仿佛能闪光似的,他觉得有些耀眼,抿了抿唇向沙发走去。下人没有眼力,未等他竖起食指做一个“嘘——”的动作,已笑微微地唤了声:“二爷?”
方皎月一个激灵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
转过身,她尽量笑出一副长辈似的慈爱模样:“小叔起了?”
魏骏乔笑着点点头,神色很是自然:“嫂子,你早。”
方皎月似是在观察他的表情,半晌都没有再说话,魏骏乔也不催促,唇边带着浅笑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喝了杯冰牛奶,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冻住了,故而面皮上的每一寸表情都像是刀削剑刻出来的,笑得天真无邪且毫无疏漏。方皎月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勉强笑问道:“小叔这是要去学校?”
魏骏乔点一点头:“好几天没去了,今天必须要去看一看。”说到这里,他作势起身,同时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大哥他还在睡?”
方皎月笑得很含蓄:“昨日喝多了,少不得要多睡一会儿。”
魏骏乔摸了摸鼻子,分外诚恳地道:“那不如我带着嫂子去逛一逛吧?杨柳路上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比家里摇的好吃,中午我们可以去南礼路吃法国菜,然后再去看一场电影……”
方皎月心惊胆颤地听着这约会一样的行程,立刻打断了魏骏乔,她又如长辈般慈眉善目地笑道:“小叔不是才说要去学校么?逃课拿我当挡箭牌,教你大哥知道了,少不得要怪罪我了!”
魏骏乔依旧是笑:“嫂子的事最重要嘛,咱们是一家人,晚一天再去上课也是一样的。”
然后他便听见魏骏河的声音:“怎么从前没见你这么懂事过?”
魏骏乔脸色一僵,“蹭”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不知所措地望着正在下楼的魏骏河,恨不得立刻将表情揉搓成严肃状,方皎月看他一眼,暗自发笑。
魏骏河今日着一身简洁的衬衫长裤,一双长腿将西装裤子穿得极是熨帖,从方皎月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如神兵天降下凡一般踱步走来。她抬头时正好与他目光相撞,只觉那一双墨黑眼瞳发出了两道密集光束,牢牢定格在她脸上。
方皎月在原地缓冲了两秒,起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细细观察魏骏河的表情,见他只是单纯看着自己,并无怀疑的表情,便暗自松了一口气,“骏河,你醒了?”
魏骏河显然是对这个称呼很是受用,点了点头:“嗯。”
然后他垂眸打量了方皎月的衣着,见太太穿一身淡黄色七分袖旗袍,正是自己购置来的那一批衣裳,心情稍稍愉悦了几分,不过他脸上依旧不见笑模样,一只手撩起方皎月一缕卷发,缠在手指上,一面忽然转向魏骏乔,喝道:“傻站在这里看什么?还不给我去学校?!”
魏骏乔嘴上连连应是,余光却始终绞在大哥那缠有方皎月一缕乌发的手指上,他暗暗皱了眉,觉得大哥对待嫂子,倒不似夫妻,反倒像摆弄一件小玩意儿似的。
从小他就玩大哥玩剩下的玩具,所以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一次也不例外,反正大哥从没对哪一个女子钟情过,他是权衡了利益后才同方皎月结婚的,两个人应该并没有感情。
魏骏乔快乐地臆想着,几乎信以为真了,左右他是不嫌弃方皎月的,他有大把的时间等着她。想到这里,他兴致高昂地哼起歌儿来,前几日听到的黄梅戏,十句有八句调都是跑的。前面司机听见了,一路都绷着嘴忍笑。
另一边,新婚夫妇同坐一个双人沙发,魏骏河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稍稍往下便能搂住方皎月的肩。可他没这么做,因为太太正在给他倒茶,英国红茶,该是下午喝的,夫妇俩都睡得晨昏颠倒,横竖也不讲究这些了。
白瓷茶壶旁边还搁着一小碟子点心,看样子该是糕饼一类,魏骏河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因为嘴巴干,没尝出味来就吞了,他不知道方皎月一直用余光留意这边,面无表情吃下一块后又拿了一块,单纯为了填饱肚子,吃到第三块时,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递到他眼前。
“好吃吗?”方皎月忍不住问道。
魏骏河抿一口红茶,因为味道远不如龙井铁观音一类来得好,此时就微微皱眉,连那点心的味道都模糊了,只说了一句:“还行。”
方皎月大受打击,不信邪似的自己也尝了一口,吃得是魏骏河剩下的那小半块,味道同往常一样,甜而不腻,软糯可口,绝不比蛋糕房卖得差。她不解了,觉得对方味觉有问题,冷不防这时魏骏河开口道:“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方皎月一愣,“去哪里?”
魏骏河道:“紫金饭店。”顿了顿,又补充:“沈将军要在那里办宴会,前几天就递来帖子了。”
方皎月这回听明白了,又问:“我能去吗?”
魏骏河看她一眼,黑眸子里暗暗写着惊诧,搭在沙发背上的手终于垂下来,落在方皎月肩上,魏骏河沉声问道:“你想去?”
方皎月不暇思索道:“我是你太太,当然要去。”说到这里,她含嗔带怒地看了魏骏河一眼,眼神轻飘飘的,没多大威慑力,“你别瞒我,我知道这种宴会,请的不是军政两方的要员,就是些年轻的小姐少爷,你若是这么快就拐个姨太太回来,我可不愿。”
她嘴上是这么说,然而心里打得却是另一副算盘。按照记忆,方家小姐闺蜜不少,因为前一段的丑闻和婚事才彼此疏离起来,若能在今日晚宴上和这些千金小姐打一个照面,解开误会,日后逛街打牌三五成群,该是多么热闹。
方皎月想到这里,自觉计划完美,连魏骏河把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都没察觉,直到男人的目光直视到她眼睛里,方皎月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绷紧嘴角。而这时魏骏河道:“我要真想找姨太太,早就找了,何必等到现在?”
方皎月惦记着晚上的宴会,心中挺高兴,故而只俏生生溜了魏骏河一眼:“谁知道呢。”
魏骏河被她这样一看,心中倒生出了点别样的情绪,抬手就在方皎月脸上捏了一把。方皎月皮薄,随便一掐便是一道红印子,偏偏魏骏河还不放手,她觉得疼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丈夫,杏眸睁大了正是一副受惊小鹿的模样,魏骏河挺满意,又将她搂紧了。
婚前闹得那么厉害,现在还不是乖乖坐在我怀里?魏骏河得意地想着,眼睛眯成了两弯黑月亮。而方皎月因为头一次见他笑,倒有些呆了,魏骏河这人笑起来眉睫深浓,极是英俊好看。
挺好的一个人,奈何是个丘八。
方皎月无知无觉地翘起嘴角,翘了一半,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她是坐在魏骏河腿上的,自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每一寸变化。瞬间灰白了脸色,她毫无预兆要跳下沙发,熟料魏骏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连拖带拽又将滑鱼一样的方皎月放到了腿上。
方皎月被一双铁臂箍住,不得逃脱,只好极力避开那个昂扬的部位,然而魏骏河却硬是把她往那个方向按过去,方皎月害怕了,昨夜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又在身上过了一遍,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魏骏河见了,觉得她这个反应很可爱,低头在那洁净雪白的额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笑道:“我的太太,你怕什么?我不碰你就是了。”
方皎月狐疑地看着他,见魏骏河果真是眼神清澈,并没有情动的迹象,心里暗松一口气,她低声道:“你昨夜真是把我弄得疼了。”
魏骏河笑道:“你们这些千金小姐就是娇贵,换了那些乡下里的女人,别说这种事儿,就是刚生完孩子,也照样下地干活呢。”
方皎月瞪了他一眼:“那你不如现在就娶个乡下女人回来,同我在这儿凑什么趣。”
魏骏河活了二十六年,窑子没少逛,女人没少睡,然而皆是露水姻缘,睡过就走,故而也从没有哪个女人为他吃过飞醋。现下他听方皎月说话阴阳怪调的,嫣红小嘴抿成一条直线,倒也挺有意思,亲昵地捏住她两边脸颊,将那紧抿的唇挤成一口微张的嘴,看着润泽鲜亮,像枚樱桃。
微微探头,他一下子含住了方皎月的两片唇瓣,舔吮噬咬,几乎把看家本事都用上了,方皎月口中的味道甜津津的,大概是刚吃了一块糕饼的缘故。魏骏河像吃一颗大糖果一样,一口一口地亲她,恨不能把方皎月活吞了。
等他尽兴了,便搂着太太悠悠道:“等后天见了你父亲,我带你去上海玩几天。”
方皎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想这兴许就是自己的蜜月了,感慨的同时又生出些许憧憬,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她现在很有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横竖已经这样了,况且魏骏河对她并不算坏——甚至,可能还动了那么点感情。
午饭后,魏骏河把家中下人都叫到方皎月面前,让太太先混个脸熟。方皎月没想到魏骏河难得细心,正戳中自己的心事,不由得便有些感动。
放眼望过去,她发现屋内这一干人不论男女,生得都很清秀伶俐,就连老妈子也是看着慈眉善目的,是个很好相处的和气模样。其中有一位笑得十分卖力的半大孩子,方皎月不看他时挤眉弄眼的,一看过去就笑得很是乖巧,方皎月偷偷一乐,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半大孩子受宠若惊,登时站得笔直,扬声道:“报告太太!我叫许千,您叫我大千儿就行啦!”
他这一声喊得出奇响亮,把方皎月吓一跳,缓过来后似是猜到什么,她忍俊不禁地转向魏骏河:“这是你的兵吧?”
魏骏河正抽烟卷呢,两只星目透过烟雾瞄到许千身上,想了片刻,他也颇为茫然:“我不记得了。”
许千在那急得不行,自告奋勇地开始娓娓道来:“报告师座!我原来是陆团长下边的兵,后来陆团长投靠了桂系,我不愿去,就又自个儿回来老老实实做勤务兵了,上个月您说看我动作麻利,适合给新太太跑腿,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方皎月在一边听着,觉得这孩子挺有趣。这时候魏骏河弯下腰弹了弹烟灰,直起身子时微微迷了眼睛:“你说陆团长,是那个陆祺?”
许千一梗脖子:“是!”
魏骏河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人够能折腾的呀!”
许千没听懂,但也并不放怎么在心上,他把魏骏河当神,神的话怎么能都听懂呢,闷头想了想,他小心翼翼提道:“请问师座,我啥时能回军营啊?”
魏骏河一抬眼:“回去个屁!好好在这儿逮着吧!”
许千觉得扑面一股寒气,终于不说话了,方皎月不理解这些大兵之间的恩恩怨怨,也没搭话,而魏骏河坐在沙发上吭哧吭哧抽着烟,对那位陆团长一会冷笑一会怒骂,唬的下人们瞬间退散。方皎月不愿这时候去捋虎须,就叫大管家带自己熟悉宅院去了。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魏骏河那边偃旗息鼓,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彼时方皎月刚从外面院子回来,头上已有一层薄汗——三层小洋楼,她上上下下都转了个透,房子布局很好,迷路是决计不会的。
这会子她叫下人端了两杯酸梅汤过来,拍醒了丈夫让他慢慢喝下解暑,夫妻两个又坐了一会儿,就准备出发,去往紫金饭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