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洗白录》美人肩

13、红玫瑰与白莲花

　　方皎月，因为脑中关于方家的记忆一下子有了条理，晚上同魏骏河亲热的时候便显得格外的心不在焉。魏骏河一开始还能闷头办事，后来发现身下的太太眼神飘忽，拧着眉头只紧紧盯着天花板某一处，连疼也忘了喊，就有些不满了，大汗淋漓地说道：“脑子里想什么呢！”

　　方皎月的目光骤然转过来，盯住他的脸，“骏河，我有点紧张。”

　　魏骏河“嗯？”了一声，显然很是诧异，伸手轻轻拍了拍太太的粉嫩脸蛋，他笑道：“都做了这么多次了，还紧张？”

　　方皎月一愣，下一秒瞬间红了脸：“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指明天，我担心……”

　　她下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魏骏河又开始运动起来，且猝不及防加快了速度，迫得方皎月惊呼一声，像失了某种平衡似的攀附在他的身上。春风一度过后，魏骏河这回算是尽了兴，将太太半抱着放到自己身上，垂下眼帘道：“说吧，把你脑袋瓜里的想法都说出来，我给你缕缕！”

　　方皎月正趴在魏骏河身上大喘气，听到这话却是忽然抬了头，见魏骏河左一眼右一眼地看她，瞬间就有些别扭，移开目光叹了声：“这……有点复杂。”

　　“复杂也说！”魏骏河挑了一边眉毛，起身在背后加了一个枕头，双臂好整以暇地抱着脑袋，眼睛瞥向方皎月，正是个洗耳恭听的神情。

　　方皎月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魏骏河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里，那不知道。不过她现在没空去那些想旁的，因为实在是紧张——本来以为明天要面对的只是父亲和老太太，现在仔细将方先生的情史回忆一遍，才猛地意识到，这是实打实的群魔乱舞！

　　要说方先生和方皎月生母方太太之间的情史，以及之后各路姨太太加入后的混斗史，那是很有一点狗血的成分在的。

　　方先生与方太太相识于剑桥，相恋于剑桥，离婚分别时，也选在了剑桥。方先生自始至终一往情深，将红玫瑰交际花一样的方太太视若珍宝。方太太也是爱她的，只不过是过去时，在婚后的第六年她又转而爱上了金发碧眼的乔治，这一回来的轰轰烈烈，以至于第七年她不顾方先生哀求挽留，决定同丈夫和平分手。

　　夫妇俩先前效率颇高，留下四个孩子，方太太一个不要，由方先生全盘接收。那一时间他心中万念俱灰，整日借酒消愁，熟料愁没消走，桃花却是来了。

　　桃花的名字叫做王晚晴，外表看起来白莲花一样的女子，清秀漂亮，很是动人。凑巧的是，这位白莲花曾同红玫瑰方太太做过一年份的闺蜜，后来两人不知为何掰了，王晚晴同方先生说暗恋他多年，于是方先生便自恋的认为两人绝交的原因在于自己。

　　“这王晚晴便是你父亲的二姨太太？”魏骏河听到这里，调整了下姿势，一只胳膊横贯方皎月肩膀，侧着脑袋看向太太盯着天花板的眼睛。

　　“是，之后爸爸觉得她好，想把她扶正，于是就寄了一封越洋信给老太太，他不知道老太太自从他离婚之后，最烦的就是这些在外留洋的女孩子，更何况这王晚晴也不是什么高出身的小姐，老太太听说后，当即就给否了。后来爸爸回到北平，这事情也就没再提过。”

　　至于不提的原因，是因为方晟廷那几年命犯桃花，天津卫各个租界都有他包养姨太太的小公馆，王晚晴先前以方家新太太自居，这下是实打实吃了瘪，后悔也来不及。

　　魏骏河仰头打了个呵欠：“这点我倒是同意老太太，凡是喝过几斤洋墨水的，都爱整那些个幺蛾子！”

　　方皎月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地将丈夫这句点评吞进肚里，留过洋的方家小姐四处留情——这样响当当的事实摆在她面前，确实是无可辩驳。往上提了提被子，她翻了个身，以一种惫懒的声音道：“睡吧。”

　　身后没有声音，过了一会，一个暖烘烘的大身体凑了过来，魏骏河的头抵在她肩上，手臂环住她的腰，树懒一样将方皎月抱住。方皎月被他喷火似的鼻息吹得难受，扭了扭脖子要去躲，冷不防魏骏河忽然道：“你和之前那些小白脸，还有联系吗？”

　　方皎月立刻睁开了眼睛，声音像被刺到一样跳出嗓子，然而听起来依旧是平静的：“没有了。”

　　然后她便闭住嘴，蜷紧了身子静候审判，而魏骏河像是故意要折腾她似的，半天了也不说一句话。方皎月忐忑起来，想要立即转身过去，嘻嘻哈哈的同魏骏河打一个马虎眼。可转念一想，像她这种有前科的人，是实在没什么立场向魏骏河展现一颗赤胆忠心的……

　　魏骏河终于动了。

　　他把方皎月扳过来，直视着她，方皎月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变成显微镜，几乎魏骏河面皮上的每一寸波动都能撼动她的心神，所以当魏骏河张嘴的时候，她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喉咙口。

　　魏骏河道：“既然都没有了，那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啊？”方皎月一愣，似是没能体会丈夫的意思。

　　魏骏河懒洋洋道：“你紧张，不就是怕那些娘们说闲话吗？让她们说去，我这儿给你顶着！”

　　方皎月长睫一闪，“你……”

　　魏骏河已被困意折磨得睁不开眼，一声“嗯？”说得极是含糊。

　　方皎月看着他，忽然觉得一颗心像是变成了沙漏，被人从底下无端端凿了个洞，一点点地往下陷，她在一种近乎惆怅的感激中沉默下来，同时身子往魏骏河怀里拱了拱。

　　她其实想说：你怎么不怨我？

　　是因为真的不介意，还是根本就觉得无所谓？方皎月在温暖的大怀抱里想了很久，末了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咧开嘴无声笑了笑，她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也睡下了。

　　第二天清早，夫妻俩很是用心打扮了一番。魏骏河平常是很少穿西装的，如今一穿竟也是人模狗样，甚至还添了几分斯文气。他是个衣服架子的身材，什么样的衣服都能驾驭，这样的魏骏河在方皎月眼中无疑是体面的，无知无觉地牵起嘴角笑了片刻，转眼却见小叔魏骏乔忽然走到门前，曲起手指敲了敲，笑眯眯道：“大哥，什么时候出发？”

　　方皎月傻了，慌忙看向魏骏河，魏骏河耸了耸肩，“别看我，是你爸爸想见他。”

　　方皎月诧异地重复道：“爸爸？”然后深吸了口气，目光慢慢转到魏骏乔身上，魏骏乔正暗自观察她呢，两人目光一对上，他就像得了某种准许似的走近了几步。

　　魏骏乔今天是摩登少爷的打扮，衬得举止投足间都有些孩子气，谁都不会同一个孩子认真的，所以魏骏乔堪称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皎月，末了弯了弯眼睛，笑道：“嫂子，真漂亮！”

　　方皎月脸一僵，要笑要不笑地客气了几句。这会子魏骏河彻底穿戴好了，头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余下闲心望了望太太，发觉确实漂亮，方皎月今日穿一身玉色齐膝长衫，天气冷，故而外面又加了一件阴丹士林蓝大褂，小腿和脖子白生生露在外面，看着当真是□□了，比少女更多了那么丝媚意。

　　“值。”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之后，方皎月带着秀儿，魏骏河带着四个副官和许千，再加上魏骏乔和一干卫士，一行人开了五辆车，大刀阔斧地朝英租界的方公馆行去。方皎月那一车的汽车夫是个相貌英俊的副官，姓林，天气这样冷，他却不知为何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中间有几次还差点开错了路，自然是挨了魏骏河狠狠一顿大骂。

　　不过多久，车便驶入了英租界，还隔着老远，方皎月就看到记忆中那栋三层小洋楼，墙是奶白，草是碧绿，前方一片很大的庭院，是方三小姐时常和闺蜜们开茶话会的地方。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方皎月此时此刻，终于有了一些回娘家的真实感。

　　彼时楼门前已停了好几辆汽车，两个长身玉立的人影站在门口，先前还只是漫无目的地极目远眺，此时见魏师的车开近了，便远远挥起手来。

　　方皎月坐在车中，透过窗玻璃眯着眼仔细辨认，看出左边那一个高一些的是她亲大哥，方淮卿，右边矮一点胖一点的是二姨太生得五弟，方俊卿。

　　于是她摇下车窗，冲两个美男子摇一摇手：“大哥！五弟！”

　　方俊卿像一只炮弹似的，抬腿就奔了过来，方皎月心中有些惊讶，然而依旧笑得满面和气，刚打开车门要迎上去，瞬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方俊卿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哈哈哈笑了长长的一大串。方皎月受宠若惊地俯视他，见这少年生得白皙清秀，是难得的好相貌，傻憨憨地露出两排洁白牙齿，依稀还能看见里面躺着的一条大粉舌头。

　　大粉舌头动了动，发出一串正处在变声期的少年音：“三姐，你怎么才来呀？”

　　他是最喜欢这位三姐的，二姨太管得严，有心把他培养成一颗不输给方淮卿的好苗子，无奈方俊卿志不在此，倒是非常羡慕可以玩玩闹闹的三姐和四姐，四姐整日跑得没边，只有方皎月肯带他四处长见识——当然，方三小姐这么做是别有一番心思的，只有方俊卿自己感恩戴德，整日都是“三姐姐好”，“三姐姐好”的念。

　　方皎月感慨万千，此时就想温温柔柔回他一句好话，忽然感觉一道视线将后背扎得滚烫，回过头去，正是魏骏河黑如玄坛的一张脸，于是她在半空中咽了口唾沫，转而对方俊卿道：“五弟，先放三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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