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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灼衣看着孟晚窗喝酒的姿态,似在一口一口吞咽旧日岁月的伤痛,恍然了悟这坛花雕的来历,这个十六岁就死去的女子也许是孟晚窗心仪之人吧。
      “……她如果知道你会将这坛酒保存了这么多年,想来也不枉此生了,”灼衣仰头靠着墙,斜睨着孟晚窗:“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感怀,我马上就会送你去见她了。”
      孟晚窗停下饮酒的动作,一双微染醉意的眼定定看向她,探出嫩红的舌尖舔去唇边残留的酒液,重重点了点头:“嗯,如此甚好!……劳烦莫衣一会儿将我和这个酒窖一起焚了吧……不费力的,只要将这些架子推倒,把灯烛打翻就可以了,看上去就像一场意外,也不会有人怀疑……”
      “……”灼衣皱了皱眉,坚决道:“杀你无需糟蹋了这些酒。”
      孟晚窗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可不可以认为,莫衣既舍不得这些酒,定也是舍不得我的?”
      不是他孟晚窗自夸,但论起酿酒之术,这唱城还没有出其右者。唱城三大公子,听风揽月楼的云弄以才情著称,书画双绝,王室乐坊的叶向深以歌动人,传言其欢歌曾使百花齐放,其悲歌亦使百鸟齐哀,而绮罗阁的孟晚窗则擅酿酒,一坛美酒满城醺然。
      灼衣唇角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酒可以留,因为它知道的没那么多,人,有时候却是不舍也要舍的!”
      “呵……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啊,”孟晚窗借着淡淡的醉意,语气有几分委屈:“我只知道你叫莫衣,你喜穿红衣,武功高强,嗜酒擅琴,假面示人,不过这些旁人也都知道啊……嗯……旁人不知道的我也只知你中过奇毒而已,啊,不,还有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皮肤细嫩,冰冷滑腻,腰很细,一只手臂就可以……唔!”
      灼衣一手掐着孟晚窗的颈子,阻止了这个男子越说越暧昧的话,冷然道:“你若真那么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指尖划破了孟晚窗颈间的皮肤,手下温热的体温,鼓动的脉搏,还有血的腥甜气味,刺激着她压抑许久的心魔,一时间翻涌的杀意让灼衣几乎控制不住力道。
      窒息的痛苦从喉间蔓到胸口,仿佛最烈的酒一般辛辣,让孟晚窗开始感到晕眩,他看向掐着自己的那个人,一片暗影摇晃里,银丝面具下一只妖异的眼瞳灼灼摄人,似一簇烧涸了眼泪的焰,自乌沉沉的黑眸里燃起,恍若魔影。
      孟晚窗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地扯出一丝笑,一手将怀里倾洒的酒坛揽住,一手努力探向灼衣的脸。
      灼衣一惊,倏忽回过神来,飞快松开了已无法喘息的孟晚窗,拂开了他的手按住了脸上的面具,怒道:“你想干什么!”
      “咳……咳咳……”孟晚窗在灼衣松手的那一刻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发丝散乱间可见他白皙的颈上触目惊心的指印和血痕。
      “咳咳……呵……”孟晚窗喘匀了气,脱力地靠在墙上看着满脸怒色的灼衣笑了起来:“卿卿若真决意要杀我,又何惧让我看见你的真面目?”
      嘶哑的嗓音夹杂着轻喘,微乱的衣襟下露出精致的锁骨,披散的墨发下俊美逼人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孟晚窗轻佻的称呼无端透出情()色意味。
      灼衣别开头,眼光阴晴不定。她刚刚其实只是想教训一下孟晚窗,却在血液触手的一刹那几乎失控地杀了他,无端鼓噪的嗜血杀意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对劲。
      她握了握拳,慢慢直起身:“看来你是觉得这样死太过干脆,一心要激怒我了?”
      红衫广袖立在幽暗的烛火下,阴森而诡谲。
      孟晚窗看着灼衣摇了摇头:“我若连取自己性命之人的脸都未见过,九泉之下怕是要不甘呢!”顿了一下又轻笑起来:“其实我也只是好奇,以卿卿的身手何至于要以面具示人?是在怕仇家找上门么?”
      “怕?哈哈……我会怕?”
      什么样的苦她没受过?十年隐忍,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被囚的困兽,在不见天日的恨与痛里浸透,无处呐喊,无处恸哭。而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
      灼衣仰头笑着,面具而已,不过是为了更好潜藏自己方便行事罢了,就是如此。
      孟晚窗看着灼衣笑得肩头颤动,却缓缓敛了眉,表情有几分真实的沉静和洞彻:“面具,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无非都是为了……去欺骗别人……亦或自己。”
      轻描淡写的一句让灼衣的动作一僵,笑声戛然而止,余音竟有一丝狼狈。
      灼衣怔怔抚上脸,指尖的冷让她自己也是一颤。
      欺骗别人……亦或自己……
      欺骗自己!
      她垂眸闭了闭眼。直到此时她才不得不承认,她竟也是恐惧的,她不愿,甚至是不敢,面对这面具下的脸。她戴着它,除了阻隔旁人的目光,更像是在阻隔宿命对她的嘲弄。
      她是被安排好一步一步逼进这副躯壳里的,真正的她,自已血肉模糊地朽烂在那方寒潭里。而站在这里,满身罪孽不可脱,满心血恨不可说的人,只是一粒正被人拈在手里的棋子,身不由己地落向,莫测阴谋织就的棋盘里。
      灼衣一手覆住眼无声地苦笑,缓缓靠着墙蹲下,她第一次觉得这张浅薄的面具如此沉重。
      孟晚窗沉默的看着灼衣,红衣如血,衬着泼墨发丝倾落颊畔,掩住她涩然勾起的唇角和单薄的肩头,如低泣一般的轻笑,钝钝砸在人心上,早不见片刻之前狠厉地掐住自己时的凛然,几乎是……脆弱?!
      “……要喝酒么?”他犹豫了一下,试探地伸手将剩下的半坛花雕递了过去,摸不准此人会不会一掌将他拍死了事。
      灼衣抬起头,有些恍惚地接过酒坛,仰头便饮。
      清洌的酒液顺着精致瓷白的下颌流下,沿着修长优美的颈线没入襟口,濡湿了暗红的艳色。
      陈年花雕酒劲十足,孟晚窗侧倚到堆叠的酒坛上,支起头看着一言不发不停灌酒的那人,忽觉自己兴许真是醉了。
      那红衣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灼目亮烈,似有激腾的热度,引诱着他去靠近,去触碰,去……取暖。
      呵,孟晚窗嗤笑一声,摇摇头甩开莫名的思绪,目光转向一旁供奉着牌位的案几,闪过几分复杂。
      烛火乍明乍灭,一室酒香熏人欲醉,灼衣晃荡着酒坛靠在墙角,心绪难平。
      她微蜷的影子斜斜投射在地上,随光影摇曳,那屈起的手臂似将自己圈成了一个茧,浓稠的黑缠裹着,涌动着,一种欲挣脱而不得的姿态。
      大口饮尽坛中的花雕,连吞咽都一并省了,只任冰凉清洌的酒畅快地灌下。直到最后一口酒夹杂着莫名的软物滑进喉中,灼衣才惊觉不对!
      那东西甫一咽下,灼衣已变了脸色,从腹中蠢蠢欲动的麻痒迅速游走遍全身,好似千万只虫子沿着脉络爬动,诡异的冰冷和炙热交替袭来,一波一波刷过。
      砰!
      灼衣一掌拍碎了酒坛,怒视着孟晚窗:“好你个孟晚窗!!我刚刚果然不应该手下留情!”
      说罢也顾不得孟晚窗惊诧疑惑的神色,盘膝运功,却突然发现内息运转间毫无异常,而刚刚那奇异的感觉也无声无息地褪去,只在左侧足踝上还有隐隐的酥()麻感。
      “怎么了?”孟晚窗见她突然发怒,也知有异,他看了看地上打碎的酒坛和正运功打坐的灼衣,脸色也很不好看,上前要为灼衣号脉,却被一掌挥开。
      “你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灼衣坐在地上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孟晚窗。
      “酒?你怀疑我在酒里下毒?”孟晚窗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修炼的功法是百毒不侵的,还不至于做这种蠢事!”他紧盯着灼衣的防备的脸色,深深叹了一口气:“我虽是毒医之后,却决计不会用毒来对付我的朋友,你可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灼衣冷笑道:“我却不知一个刚刚还要杀你的人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朋友!”她运起内力在周身游走一遍,经脉顺畅,气血充盈,未有任何不适,刚刚的感觉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却在心脉至左足之间的经络旁感觉到一丝陌生的脉动,像是攀附在心脉上寄生一般,细微至极,几不可察。
      心下一惊,这样的情形,只有一种可能!
      “看来晚窗公子确是不会对我这个所谓的朋友用毒,”灼衣停下调息,一边褪下左脚的靴子一边冷冷道:“但是却会毫不犹豫地下蛊!”
      孟晚窗一愣,刚想说什么便看到灼衣挽起了裤脚,修长挺直的小腿和玉白莹润的足踝,衬在幽幽的烛火下似有冰雪般的光晕,晃得他一时间忘记了要说的话。
      眼见着缠绵蜿蜒的银蔓纹从灼衣瓷白的皮肤下慢慢浮起,妖异地攀着腿侧向上延伸,浅黛色透银,柔曼盘绕,那伸展的蔓纹像是正寸寸透骨而出,摇曳地描摹着繁艳花影,亦或世景荒荒。
      这是……!!孟晚窗下意识地挽起裤腿,看着自己的足踝怔了半晌。
      一模一样的银蔓纹!
      灼衣看着孟晚窗愣怔的神情似是真不知情,也皱起了眉缓了缓语气:“那坛酒有古怪,我喝最后一口的时候似是吞下了什么东西……不,更像是一入喉那东西便自己滑进了我体内……”
      “……我明白了,”孟晚窗有点恍惚的喃喃道,回身走到案几边,在几侧按动了一下。
      灼衣将靴子草草套回脚上,也跟着走了过去。
      “咔……吱嘎!”清晰的声响从脚下传来,长长的案几微一晃,整个向后缓缓退去,地上的青石板啪地一声从中间分开,向两边掀起。
      伴随着一股森凉的寒气和薄薄的冷雾,从地下升起一具通体青玉色的石棺。
      孟晚窗扬手推开棺盖,寒气愈胜,一旁堆放的酒坛上竟都泛起了薄霜。
      灼衣走到近前,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罗裙的年轻女子,青白中透着死气的脸上浮着一层冰,微皱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有几分倔强的俏丽。
      灼衣疑惑地看向孟晚窗,这个女子通身已无一丝生气,细查之下却能感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脉动诡异地维系着,让人拿不准这个人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孟晚窗神色复杂地掀动棺中女子的衣摆,露出泛青的脚踝,那上面也赫然印着浅浅的银蔓缠纹!
      灼衣惊疑地看着那女子足踝上的蔓纹正缓缓消褪,越来越淡,直到再无痕迹,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是……!?灼衣心思电转间拨开靴口查看自己的足踝,果然!那印在自己身上的蔓纹比之方才颜色更深,这情形简直就像是诡秘的咒纹,从这女子的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灼衣眯起眼,眼光扫过棺中的女子,又是一愣。
      从女子的左耳中窸窸窣窣的爬出一只通体赤红色的小蛇,金色竖瞳闪动着灵性,慢吞吞地扭了扭小指粗细的身体,支起头对着孟晚窗吐了吐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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