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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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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进这个房间,灼衣就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屋子里没有掌灯,黑暗对于灼衣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而她新生的重瞳却带给她一种奇妙的能力,不必像其他武林高手一样催动内力灌注在眼目的经脉上就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是她的那只眼睛会如同夜枭一般发出莹莹暗光,在半夜一眼扫过确实有些骇人。
灼衣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梨木雕花的桌椅散散摆放着,几案上织锦缎面的帘布缀有艳丽纹络,墙角立着几只半人高细颈广口的瓷器,线条丰润,绘着水墨青花,长松落落。
桌上几碟小菜还剩下大部分,两只酒杯旁是一个精美的细嘴酒壶,灼衣看着那酒壶叹了口气,果然这里的人喝酒都精细得矫情,这么一小家子气的玩意哪里够看?!
灼衣嗜酒,且无酒不欢。她习惯提着酒坛独坐在鬼谷旁的荒崖上,静听遥远的长风裹着沧江腥寒的气息吹度空谷山涧,听寒鸦倦鸟翅羽轻颤划过林间苍竹,听日出云海,日落西山。烈酒灼喉,却越喝越暖。她喜欢大口大口的饮下,从喉间到肺腑热辣的激荡。黑暗中是哭是笑,是狂歌是咆哮,尽可付诸这一醉的颠倒。
正想转身离去,一眼扫到了隔着里间卧房的锦绣屏风。长约八尺的镂花楠木框架,中间一幅蓬然盛开的桃花刺绣,极尽妖娆明丽,在素白锦缎上嚣艳欲燃般触目夺人。
灼衣恍然明白自一进门起就存在的违和感是什么,那两道呼吸声并没有按常理自一处传来!那沉滞的稍远,应是源自里间的榻上,而那轻缓的却来自这屏风之后!
她不动声色地靠向那屏风,果然听到那呼吸声乱了一拍,那人不但醒着,而且竟有能力发现自己?!灼衣自负这十年酷刑修炼大成之后,世上敌手屈指可数,这几步她运气内力应是完全没有声音的,却不想这青楼当中的一个嫖客竟有如此修为,察觉了自己的步伐!
灼衣挑了挑眉,一只重瞳在黑暗中泛起兴味,像一簇幽火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微微振袖,那绣面桃花的屏风就向一侧倒去,让后面的人无所遁形。
“唔!”屏风之后的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跌坐在倾倒的桃花绣幅之上,长发缠缀在凌乱的白色单衣间,裸露的双腿修长匀称,撞在屏风雕镂着流云的木棱上,泛起一片淤青。
那男子只闷哼一声,却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发丝间露出一角精致细白的下颌,给这个本应狼狈的男子平添了引人深窥的美感,像一尊深掩在荒烟蔓草间的玉像。
心下明白此人被点了穴道,灼衣抬手虚弹,隔空解开了男子的穴道。男子就着力一下子瘫软在屏风上,还及时调整了一下软倒的姿势,舒服地倚在一角,懒洋洋地,似烈日炎炎里睡足的豹。原本就微敞的单衣更在动作间大开,游丝软系的腰带欲散未散间露出极紧致的腰线,向上起伏至浅蜜色胸肌,屈勾起的一条腿自衣摆侧探出,男子赤着足,自足踝向上攀着银蔓纹刺青,呵,单这具身体,细枝毫末已是无尽诱惑。
灼衣心知此人不是这青楼里寻欢的嫖客,应是卖身的小郎。她看向里间的床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女子罗衣半褪倒在那里,应是晕了过去。这个情形有些奇怪,这小郎应是个高手,在青楼卖身又被制于此,想来并不简单。
男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肌肉,一抬头就看见了灼衣在黑暗中莹莹有光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定定看了半晌,忽又灿然一笑,一个侧身躺倒在了屏风上,单手支起头。男子慵懒邪挑的唇角眉梢尽是桃花,有些苍白的脸上因这一笑染出一片繁艳。他身下屏风上盛放的桃花,也似延着足踝上的妖冶银蔓攀援着,在男子身上开了一树缤纷,不需春风也醉人。
“夜深更重,孤枕难眠……要一起睡么?”
声音轻雅,略低沉,有无尽连绵魅惑。
“……”灼衣扶了扶额角,有功力的妖孽,不明敌我就敢调戏,真不知该赞其胆色还是说他不知死活。
动静惊醒了榻上的女人,她迷迷糊糊地摸索了一下,揉着眼睛唤着:“孟郎?孟郎你在哪啊?……奴家刚刚好像被人……啊!!!!鬼啊!!!!”女人一眼扫到灼衣的身影又“咚”的一声晕倒了。
灼衣无奈的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也是,三更半夜任谁一睁眼看见房间里突然出现个黑影,眼睛还闪着幽光,都会被吓晕吧?如此看来地上这个倒有几分胆魄。
孟郎?这绮罗阁里姓孟的小郎无几,有如此撩人姿色的……
“你就是孟晚窗?”灼衣看着地上的男子重新审视着。
与男风馆里只向男人卖笑的色子不同,青楼里豢养的小郎是男女不忌的。他们往往有着出挑的才智与手段饱受世族寡女遗孀和高官权贵们的青睐。唱城里最出色的三位公子甚至同教坊的歌舞大家一样,很多贵族设宴时都以能请到他们做客为荣。“云回叶晚窗花弄,怎向深闺一梦中。”分别说的就是听风揽月楼的云弄公子,王室乐坊的叶向深和绮罗阁的晚窗公子。此三人可谓碎尽一众唱城女子芳心,甚至惹得一些高官子弟争风吃醋,闹出不少事端。
“卿卿叫我孟郎便好。”男子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紧紧盯着灼衣。
小跑声传来,几个值夜的下仆听到了那被吓晕过去的女人的叫喊赶了过来,在门外询问着:“公子可是有事?”
孟晚窗未答,只是看着灼衣。
灼衣心思一转,似乎听闻这晚窗公子酿得一手好酒,千金难求。
“无事,美人发了噩梦,去取两坛最好的酒来,我要给美人压压惊!”一模一样的声音,却出自灼衣的口。
下仆不疑有他,领命退下了。灼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
孟晚窗倒着实一愣,声音的转变还在其次,吐字发音和语气中慵懒的味道都仿得极像,而这人堪堪只听自己说了两句话,就能以假乱真,究竟是什么来头?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的?”灼衣知道眼前的人武功颇不弱,但应该不足以发觉自己的足音才对。
孟晚窗一摊手:“暗香袭人,浅嗅而知。”其实早在这人进来的时候孟晚窗就已经感觉到了,没有足音却不能掩饰掉随着这人的接近而渐渐清晰的冷竹香。那种清寂的味道在黑暗中荡荡袭来,在满室旖旎的熏香中如冷泉暗涌,绵密的浸染着周遭的气息。想仔细捕捉时又觉清浅寡淡,没有着落。
灼衣皱了皱眉,每个人的体香自己都是闻不到的,息涯也并没有告诉过自己这些。在寒池泡了十年,她实在想不出能是什么好味道,下意识地顺嘴问了出来:“好闻么?”
说完两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