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雪意心

2、二 如梦幻

　　“……好看？”
　　慧空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抓住。又是这个梦……两年了，自第一次做这个梦开始已经两年了。
　　禅房黑漆漆的，有风叩窗，树影摇曳。
　　周围的师兄弟们睡得都很踏实，看来被怪梦扰到的只有自己。轻手轻脚下来倒杯凉茶喝，慧空推开窗子，但见夜色低沉，什么都没有。慧空摇头，默念句“阿弥陀佛”，刚要关窗子，恍恍惚惚又听到那空灵的声音：“你觉得我好看？”
　　慧空心中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听到这声音，这……这莫不是做梦吧？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慧空疼得龇牙咧嘴，果然不是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慧空做人一向胆小，今夜却不知怎么了，想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为何，慧空觉得那个声音绝不会伤害自己。
　　悄悄来到外面，万籁俱静，慧空静静听着，终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是这样？”
　　循着声音走到古井旁，四下望去，并没什么特别。春月皎洁，挂于天际，淡淡的花香随着阵阵暖风袭来，沁人心脾。慧空闭起眼睛使劲闻了闻，是桃花的香气，真是令人舒服。突然间心中一动，便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静静的湖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半透明的影子，似乎是人在水中的倒影，周围萦绕着浅浅的五色光华，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慧空傻了眼，虽说只是个幻影，他却觉得万般好看，只觉得比春日里的启明星还要明亮，比山间的泉水还要清澈，比过年的时候见过的烟花还要璀璨。那隐隐的五色光华，散发着种摄人心神的美丽，明知不可及，却忍不住向往。
　　“你……你是谁？”也不知过了多久，慧空咽口吐沫，干巴巴的问道。
　　幻影许久才发出声音：“慧空。”正是慧空梦里常出现的那个声音。
　　慧空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法号？你是谁？”他的心中充满讶异，但更多的却是种难言的雀跃，他终于找到梦中的幻影。
　　幻影周围发出一道浅浅的光束，指向桃树的方向。慧空看看桃树，再看看那个幻影，难得的了悟：“你是桃花？”
　　“是。”
　　慧空张大了嘴，他觉得吃惊，但并不害怕。他听说过这种事，也听说过那些高僧们降妖除魔的故事。
　　“你能化成人形了？”慧空高兴地问道。
　　“还不行。”幻影答道，声音稍微低了些，仿佛有些失落。
　　慧空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只是个半透明的影子，看来还不能完全化为人形，“我该怎么帮你？”多浇水？修剪枝叶？
　　幻影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最后还是道：“已经很好了。”
　　“哦……”不知道该说什么，慧空憨憨的应了一声。
　　幻影开始变淡，慧空听他说道：“我只能凝聚这一会儿……你莫要告诉旁人。”
　　慧空用力点头，“我定然谁也不说！”看着逐渐消失的幻影，急急问道：“我何时能再见你？”
　　等了许久，仍旧是寂然无声。慧空有些失望，走到桃树边轻轻抚摸着树干，抬头仰望在风中轻舞的花枝，突然又高兴起来，“我时时都能见到你！”

　　从那夜之后，慧空多了个秘密，他将这个秘密珍藏于心中，宛如珍藏一颗的罕见的种子，只是静静在一旁陪着它，欣喜的看着它一点点长大。
　　这颗种子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慧空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未考虑过这种事。他只是高兴自己多了个朋友，只有他才认识的朋友，这种认知使慧空感到很骄傲。
　　他唤他桃花。
　　桃花精魂所幻化的人形并不常见，每次见到，慧空都觉得好像比上一次要清楚、真实了一点，但始终都不是实体，样貌也是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有时慧空会替桃花着急，盼着他早点修成人形，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觉得不管桃花能否修成人形，他都会喜欢他，觉得他好看，他永远会是他的朋友。
　　化成幻影的桃花不太爱说话。若是遇见了，往往只是慧空一人在那里唠唠叨叨一夜，但慧空知道，桃花一直在用心倾听。若未化为幻影，桃花更加不会回答他。每日里慧空都会到桃树下坐一会儿，有时念叨几句，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的待着，享受一日间最宁静愉悦的时候。
　　这种情景见得多了，大家不免认为慧空是更笨了，不过倒也已经习以为常，没人去管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这是《金刚经》里的一段话。当初慧空背了很久才背会。
　　这世上之事，果如佛经所言。那个身影，那段光阴，都如梦影一般。只是，始终无法因为这样就将一切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