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许错？》神不说

5、第五章

　　“你说陆清水是真傻还是别出心裁求上位啊，早上整的那出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我正对着满屏的阿拉伯数字和细小的标点符号，冷不防旁边有人这么一出声，刚逮出来的小数点咻地又跟数字糊成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完了，又要重来！我听见心中那个小人抱着脑袋惨叫。

　　一转身看见罪魁祸首竟然是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尤，他还悠闲地啃着苹果，这一幕不由让我怒上心头，“你不做事儿也就算了还跑我这儿捣乱，没看见我有正事儿哪？是不是要我在背后写‘老尤请勿打扰’或者门口挂块‘老尤与推销不得入内’你才清楚我这儿有多不欢迎你哪？”

　　老尤被骂得一愣，立马沉了脸色，“你没毛病吧，我哪儿招惹……”话说了一半，他眼皮一抬，大约是瞥见了我身后的屏幕，当即又露出了了然和歉意的神色，“哎……我哪儿都招惹你了行吧？多大点事儿，大不了等会儿我来帮你呗。”

　　他抛出的条件着实诱人，我犹豫了几秒，缓和了语气反问，“你来？”

　　老尤咵嚓咬下一口苹果，“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大头。”

　　“得，别把你舌头打结说不成人话赖到我耳朵上来……大头就大头，成交。”我毫不犹豫地和老尤一击掌，三言两语就把大头给卖了，气氛重归和谐。

　　回到最初的话题，我顺着老尤的目光方向找到了办公室那头的裴三和陆清水。

　　隔得有些远，我只能看见裴三的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照惯例教育新人，不过他竟然一反常态地看起来很是紧张，眼神四处乱飘，抱在胸前的手臂不自觉地磨蹭着，反观陆清水倒是神态坦然地垂手站在他面前，也不低头，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裴三的眼睛，没有半点新人的拘谨羞涩。

　　老尤也发现了这点，“三陪这算是被新人调戏了？”

　　我摇头，“少质疑新人的人品，总比你正直。”

　　老尤咕哝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他后面的话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你们这陆清水比起我们组那个实习的有意思多了，我们那个长得小家碧玉胆子也跟着小家碧玉，跟她说句话我还得弯腰把耳朵递上去才能听清她说啥，你们这个多好，脸圆胆子也肥……”

　　他说着说着又纠结起了原先的疑问，眉头皱得几乎快虬结成一股，“……她是真没脑子还是没事儿求存在感哪？”

　　我没搭理老尤，因为我注意到裴三似乎结束了令他备受折磨的新人教育，开始了领携新人四处走动认识同事的步骤。

　　看着陆清水丝毫不忸怩地和每个人握手笑谈，举手投足都找不见毕业大学生新选出炉的青涩感，再联想起会议室里她面对李德全的泰然自若，原本我只以为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然而现在我却蓦地生出些怀疑，说不定早上还真是她故意吸引注意力的作为。

　　这么一想，好感骤降。

　　旁边的老尤用手肘捅我，“老错，老错！我叫你很多遍了，发什么呆呢！说说你怎么看啊？”

　　我醒过神来，支着额头兴致缺缺地回答：“我怎么看？横着看是真傻，竖着看就装傻啦？”

　　老尤的声音很是惊讶，“你不喜欢她？”

　　我翻开桌上她的档案，照片上圆圆亮亮的眼睛清澈得令人难以拒绝，然而“没有”二字在舌尖滚动许久，临出口还是被我换成了另外两个字，“有点。”

　　老尤更惊讶了，“你刚不还夸她正直嘛。”顿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是有多不喜欢她才会说有点不喜欢她啊。”

　　我白了他一眼，却不小心扫见不远处往我这里来的裴三，还有他身后亦步亦趋的陆清水。

　　“许错，我们组的副组，解决不了的事儿找他，实在不行就来找我。”裴三字里行间都透出甩手掌柜的风范，我按捺着翻白眼的冲动，公式化地向陆清水友好地一笑。

　　陆清水一咧嘴，笑容灿烂的同时也冒着傻气，“副组长，久仰久仰。”

　　我正握着她伸来的右手，开场白里莫名其妙的久仰听得我一愣，一时忘了放手。

　　老尤倒听得乐了，“你什么时候知道老错的，还得久仰？”

　　陆清水还不认识老尤，但这没有妨碍两人的交流，“早上不知道你们在开会，我出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实习黄了，结果她们都安慰我说没事，反正大事小事都有副组长顶包，所以我挺好奇副组长是谁的……”

　　她看向我，稍稍用力地反握住我的手晃了两晃，“添麻烦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无比真诚。

　　老尤大概是报复我早上对他的诽谤，想都没想就顺势给了我最后一刀，“别担心给他添麻烦，李德全最喜欢的除了他自己和工资，接下来就是老错了，你要是不放心，试试看就知道了。”

　　得，这下陆清水的眼神更是充满信赖，“不用了，我相信副组长。”

　　我平静地对她点点头，干巴巴地安慰道：“放心吧，李德全没你想得那么可怕。”

　　纯属客套的安慰却被陆清水极其自然地往下接了一句，“你也是啊”。

　　裴三陪陆清水走动了整个办公室，认识了组里所有人后总算是完成了新人入组的第二步，最后就是陆清水自己去员工档案室填表格，再拍张大头照贴在胸卡上，这实习生就算是正式加入我们了。

　　他们两个离开办公室好一会儿了，老尤还是趴在隔间的挡板上笑得肩膀直抖，我不耐烦地拿起陆清水的档案夹敲了敲他，“别趴我这儿，我桌上咖啡都抖洒了。”

　　老尤向我摆摆手，“她太有意思了，居然还跟老六说差点没看见他脸上有芝麻，哈哈哈……”

　　“你够了啊！”我听见老六恼羞成怒的咒骂，随之而来的一团纸球准确地擦过老尤的肩膀掉到我桌上，“人家姑娘是好心提醒，就你丫笑笑笑！”

　　“谁让她可乐呢……”桌子突然不抖了，我仰头看了眼，老尤转移阵地跑去闹腾老六了，总算是还了我一些清净。

　　刚才和陆清水的近距离接触算是让我开了回眼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典型代表也非她莫属，我甚至有些怀疑她脑子里正好缺了根控制嘴巴的神经，以至于她不管说什么话都不会经过大脑。

　　尽管如此，她的直白也算是另一种路线的乐趣，至少除了被当场点出芝麻脸的老六以外，其他人都还挺喜欢这个有啥说啥的陆清水，特别是老尤，巴不得和裴三商量着让陆清水换去他那组，可惜名单已经报给了李德全，要换人起码得过了前三个月实习期。

　　另一层含义就是我得跟这个实诚得过分的陆清水相处三个月。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些头痛。

　　“老错，老六都承认他也挺喜欢陆清水的，你怎么就不喜欢她呢？”老尤顺利地把老六掰成了统一阵地，又跑来游说我，“说说看啥事儿看不惯她，我给你开解开解呗。”

　　我沉默地盯着电脑上半晌没有动过的平面图，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自己没事找事的胡乱猜忌，然后定格在陆清水略带傻气的笑脸上，三年前秦淑的痛斥成了画外音：

　　“多疑！”

　　这是秦淑八年前和我在一起的原因，也是三年前离开我的原因。

　　她说，她曾经爱过我的疑神疑鬼，但是到结束，最痛恨的也是这点。

　　我把她赶出脑海，轻声回答：“你听错了，我没说我不喜欢她。”

　　或许是我异常的缄默影响了老尤，他没有再笑，只是理解地拍拍我的肩膀，“别去多想。”

　　别多想，我想。

　　办公室里又多了一个人的笑声，我循声望去，陆清水挂着临时卡，和旁边那个隔间的姑娘隔着高高的隔板聊天，乐得脸颊都笑出了两道弧形的凹痕，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