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末世查理

16、花终于午夜 修改版

　　东方灵的身子是越来越重了，秋锦瑟的眼神也愈见担忧，几乎是天天住在了奉明殿里头，清流想过去劝着锦瑟，可前脚刚迈出了房门，就听见随风微冷的声音传来，“你要干什么？”
　　指尖僵滞一瞬，清流转过身看着回廊深处悄无声息的女人，忍无可忍地低叱道，“你没资格这么问我。”
　　随风居然只是点了点头，难得的顺服，就在清流哼了一声再次迈开脚步的时候，随风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淡淡地说，“不想害了秋锦瑟就好好地待着。”
　　脚步一顿，清流回眸狠狠地盯着她。
　　随风微笑，笑容清浅柔和，“这是忠告，不是命令。”

　　后妃怀子，在任何国家都是一顶一的大事儿，谁都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更别说这妃子还是独宠已久的女人，所以可想而知，东方灵的日子过得舒坦，可她依旧天天儿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身子重了站着就会腰疼，可就算是坐着躺下了也还是望着，直到看见一抹白衣才放软了神色懒洋洋地躺下去。
　　锦瑟看着她的面上有难以掩饰的疲倦神色，不由担忧地斥道，“任性要有个限度！身子不舒服就好好地躺着！你是还嫌自己的身体不够糟糕么？！”
　　这话就是脱口而出，说出口了才知道后悔，虽然两人现在看着是难得的平和温馨，可是东方灵的身子状况一直是个禁忌，锦瑟一直避免了这个话题，这一次被她气得说出口，难免也是表情沉郁。
　　东方灵却是毫不在意，仍旧笑嘻嘻地看着她，眼神深处都是亮晶晶的温柔宠溺，“这不是在等锦瑟么，锦瑟这么说可是要让我伤心了哦。”
　　秋锦瑟看着她，只能是轻轻地叹口气，拿了毯子披到她的身上，细细将边角掖好，才站起身来，眉间的桃花柔媚清雅，“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
　　东方灵一直肆意的笑容慢慢地收敛起来，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却又轻轻地笑了，笑容温软和煦。
　　“嗯。”
　　秋日的凉风刮过刺槐合欢，大大小小的叶片落了一地，东方灵的视线一直落在锦瑟的身上，眼神缠绵万分。
　　锦瑟装作没有注意到，只是静静地看着落叶的轨迹，实在受不住这视线了，就转过头看着她，两人之间正好一片枯黄落叶飘过，她隔着仿若宿命的叶脉问道，“怎么了？”
　　缠绵入骨的眼神颤了一下，锦瑟觉得是自己的错觉，放肆张扬的灵妃怎么会有这么哀伤不舍的眼神？幸好只是一瞬，灵妃又是扬唇笑开，“呐，锦瑟，你发上落了叶子，别动。”说着就支起身子凑到她面前，修长手指落在微寒发丝上，移开时，细长指尖就夹了一片刺槐叶子。
　　“看，果然是锦瑟，这美貌就连叶子都受不住了，纷纷落下来，可不是好比那闭月羞花的美人？”
　　秋锦瑟却没有随她调笑，只是怔怔地看着东方灵细长苍白的手指。这样的瘦白，以前却是在指甲上画了艳丽的凤仙花，就算在秋天看了，也还是娇娇柔柔地一种媚。
　　她的身子……果然是处处都透着破败。

　　如此，皇后娘娘往奉明殿跑得是愈加勤了。

　　天德十四年的新年，灵妃已经是没有精力来守岁了，锦瑟衣不解带地守在她的屋子里，看着她把一身红衣穿得是愈加凄艳。肚子里的孩子如同魔鬼，一寸寸将东方灵的精力榨干，她却无能为力，在最初的企图劝阻东方灵将这孩子生下来但是遭到了拒绝后，她不再提这件事，可是现在看着她的样子，她承认，她在后悔，当时就应该不管她的反对，强行将孩子打掉才对。
　　现在，孩子已经成型，即使是打掉，也是对东方灵身体的一个挑战，而她现在，已经受不住一丁点的折腾了。
　　即使是脸色苍白，东方灵的精神还算是不错，只要是锦瑟在的时候，就一定是笑得温柔和暖，施了胭脂也一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她说，“锦瑟这般好看，要是我模样太糟糕了，岂不是唐突了美人了？”
　　调调还是一如既往地肆意，语气却是轻软了下来，像是目光一样，已经化成了如水般的温柔。
　　锦瑟说不出话来，所能做的，也只是坐在床边，扶好靠枕，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还是一样的昏黄烛光，榻上艳红衣袍的女人，抬起风流的眉目，笑嘻嘻地说，“锦瑟，抱抱我，我冷。”
　　秋锦瑟抿着唇角，用力的将她抱入怀中，神色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是眉间的桃花艷色极妖。
　　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新年到了。

　　四月，牡丹王。罂粟满。木香上升。荼穈香梦。

　　天德十四年的春天，后宫里除了灵妃怀龙裔几乎就没有了其他事儿，皇上和太医院自然是整日关心着，就连皇后都是整日守着，其他妃嫔的地位真正是一落千丈，只有灵妃一个人被捧到了天儿上去。
　　春天的花会一向是最多的，沿袭了多少年的花会却是为灵妃一个人破了例，宫中礼官在展少旅面前提了一下花会的事儿，皇帝的一双漆黑眼眸望了过来，吓得礼官赶紧跪在了地上，什么都不敢多提了。
　　荼蘼花开的时候，奉明殿里已经住进了产婆随时待命，许久不见面的皇帝也日日陪伴在奉明殿，锦瑟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在殿内相遇的时候，她正端了一盆水给东方灵送去，迎面撞上一身明黄便服的展少旅。
　　秋锦瑟低眉欲行礼，只是手中水盆一晃，差点就要脱手而出，她慌张端好，终是没有行下礼去，只能微微低了腰，清冷声音说道，“皇上恕罪。”
　　堂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了秋锦瑟的身后，女人的眉目原本就淡，这次更是清淡的几乎融进了光线里，展少旅神色郁郁，半晌后说道，“送进去吧，灵儿还等着呢。”
　　“是。”秋锦瑟也没有耽搁，迈步与他擦肩而过。亮丽的明黄色像是一把刀，深深插进她的眼睛里，刺得她微痛。
　　绕过了屏风，撩开五色琉璃珠帘，灵妃靠坐在床头，听见声响就抬眉向她望了过来，正正看进她的眼睛里去，面上的柔和笑意似荼蘼花绽，“锦瑟，你来了。”
　　原本有些怅惘的心绪看到这样的笑容竟然平和了下来，她轻应了一声，端着水放到了床边，拿着毛巾浸湿了给她净面。
　　正在擦拭着，东方灵忽然睁开眼，锦瑟被这近距离的眼神吓了一跳，手中毛巾就颤了一下几乎掉了下去，东方灵看她反应突兀一笑，笑过后温柔说道，“呐，锦瑟，我的孩子以后就叫做展怀飞好不好？”
　　怀飞，怀风。
　　秋锦瑟看着她柔和的双目，淡淡地说道：“这事哪是你能决定的。”
　　“怎么不能，你若是说好，我就有法子让这孩子就叫这个名字。”东方灵的神情微微带着孤傲，薄唇勾着，带出一股子的凌厉之感。看着锦瑟没有说话，她不由放松了神情，软声说道，“好不好，嗯？”
　　秋锦瑟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她又何必与东方灵争辩，看着东方灵刻意的讨好，只好说道，“好，随你。”
　　一时间放肆温柔的灵妃笑得仿若孩童，安安静静地让秋锦瑟净面。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妖棘出莓墙。
　　荼蘼花谢的时候，东方灵终于要把腹中龙裔诞下来，正是深夜，整个奉明殿只有几盏宫灯亮着，漆黑夜色里，产婆被叫醒，随便裹了件衣服就往内室里跑，冷得浑身都在哆嗦。宫女去叫了皇上，一身亵衣的展少旅急忙赶来也只能是站在屋子外面干着急，想要去把皇后也叫过来，还没走出琉璃帘子就被灵妃叫住。
　　躺在床上被疼痛折磨得面无人色的灵妃断断续续的说，“……别，别去叫锦……瑟。”
　　“这怎么成，皇后娘娘吩咐了，娘娘您一有什么事情就赶紧通知她。”
　　床上的灵妃痛得说不出话，只是一直摇头，神色几乎带出哀求来，奉明殿里头的宫女们谁不知道这位娘娘的性子，被她的哀求模样吓住，只能不断安慰，“奴婢不去了，奴婢不去了，娘娘您安心些吧……”
　　东方灵闭上了眼睛，忍受着这把□□撕裂的痛楚。

　　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让锦瑟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反正也只是最后一夜，见或不见也没什么打紧。
　　她只要记着自己平日的样子，就够了。

　　秋锦瑟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知道这件事的，她顾不上梳洗，披散着头发就跑到了奉明殿，看到的只是东方灵安静躺在床上的模样。
　　面色如雪，安安静静地，一点也不像平日的样子，锦瑟撩着琉璃珠帘，忘了放下来，只是站在门口，仿佛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坐在床边的展少旅转头看到她，一直安静睿智的面容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了她一眼，就又转回头，望着床上的灵妃去了。
　　锦瑟终于鼓起勇气慢慢走向床边，东方灵一身的红衣，躺在床上的样子像是一场献祭，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展少旅握着东方灵的手，安静沉默仿佛雕塑，锦瑟几次张口，终于说出话来，声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暗哑低沉，“她最后说什么？”
　　很久后才听到展少旅的声音，和她一样的暗哑低沉，“你想要听什么？她最后都是在求我不能罢黜你的后位怀风的储位，这些够么？”
　　从来都知道，灵儿清楚他的性子，吊着最后一口气，只不过是为了求他亲口说出承诺，君无戏言，对她更是从不会毁诺，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胸中如巨石碾过，疼得他指尖都在颤抖。
　　秋锦瑟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没有桃花的眉目空洞呆滞，只是怔怔地望着床上安静的女人，记得前几天她水色的唇勾起温柔弧度说，“锦瑟，屋子里好闷，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还记得在翠微宫自雨亭里，水声泠泠，她笑容恣意，“还是这里舒服，奉明殿闷死了。”
　　再早一些，荼蘼花会上，灵妃乖巧甜美地笑着，一转身却是压低了眉目，语调温柔又多情，“这花会过不了多久就散了，陪我坐一会儿，嗯？”
　　最开始的时候，灵妃不请自来，摆了一桌子的果酒小食，眉目说不出的风流肆意，“可不要太懒散了哦，锦瑟，瞧这日头亮得，亏你也躺得下去。”
　　或许是近日睡着的时间少了，锦瑟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她想，东方灵这个女人，从来都不舍得让自己过的半点不舒坦，最后也不应是多痛的。

　　心中一直荒芜，近两年终于慢慢长起一株细弱嫩草，茫茫荒原中唯一的一抹绿，却突然被摧枯拉朽的黑色疾风掠过，尚未孕育出花苞的草茎被转瞬扯碎，连根须都被拔出。
　　心口荒凉的疼着，所幸她一直是踽踽独行，走过荒原也不觉得孤独。
　　只是这孤独怕是要陪伴一生了。

　　帘子外面的随风看着这一床的红色，眼神深处一把染血的长刀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天德十四年，灵妃东方氏诞龙裔怀飞，既薨，帝大恸，长安缟素十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已完结，不定期更新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