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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拨开乌云 ...


  •   所有的感官好像只剩下了疼,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疼。疼的睡不着,好不容易合上眼又被疼醒,无休无止,无边无尽。

      没人知道出了什么事,病床上的夏鸣昏昏沉沉,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

      夏鸣的母亲不知道掉了多少泪,这孩子是做了什么孽吗?老天爷还嫌弃他不够悲惨?

      潘勇来探望的时候,隔着玻璃看着满身监护仪,戴着氧气罩的男孩,心痛难当。方翠荣哭着拉着她的衣角:“潘警官,求求你,一定要抓住凶手,将凶手绳之于法。”面对夏母的哭泣,面对夏鸣的惨境,潘勇觉得无地自容。

      当他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怒发冲冠,和沈冰大打一架,拖着沈冰就要去派出所。沈慧哭着拉住他,“老公,我知道我们错了,但是……你也有错呀……你不能让我们独自承担这样大的罪名。再说了,不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吗?我们赔钱还不行吗?你去求求他,让他别告我哥,我给他钱,很多的钱。”潘勇麻木地站着,是呀,我也有错,最错的就是我,有什么脸拿着别人出气呢。他看看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沈冰,看看跪在地上的沈慧,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面色铁青的男人,他笑了,这三个人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岁大的孩子吓得‘哇哇’直哭,抱着他的腿哭喊:“爸爸爸爸别打舅舅,爸爸爸爸,我害怕……”沈慧哭的更厉害,颓废的坐在地上,喃喃道:“你去揭发我们吧,都是我主谋的,和我哥没关系,把我抓进牢里去,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也算成全了你,弥补我的过错。”孩子一听,哭的更厉害:“别抓妈妈,别抓妈妈……”沈慧苦笑,喃喃自语:“我没有什么牵挂……就是可怜这孩子没了娘……该怎么办呢……”一句话钉在了潘勇的软肋上,毕竟是六年的夫妻,毕竟是有着感情的。他只觉得坠入冰窖,透心的凉,他和他已经回不去了吧……

      夏鸣的双腿打了钢钉石膏固定,肋骨断了一根刺伤了肺,呼吸都是疼得。警察来过好些次,询问当时的情况,夏鸣只是皱着眉头呼吸,氧气罩一层层的雾气。警察又问王友亮,王友亮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警察只得暂缓,等伤者好些了再做进一步调查。

      在重症监护室挣扎了一周,夏鸣被转入普通的病房,警察来问,也绝口不提,只是麻木的躺着,仍凭对方如何说辞,都是无济于事。做笔录的警官相互看了看,摇摇头退出了病房,看着门口靠着墙的潘勇,摇摇头道:“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个字不说,潘队,你不是认识这孩子吗,不然你去试一试。”潘勇看了看门口,透着门缝瞧了眼病床上憔悴的男孩,缓缓摇了摇头,走了。

      他没脸进去,没脸面对,更没脸请求。他去了主治医生那里,想要咨询病情,医生摇了摇头,对他说:“这些是病患的隐私,没有对方同意,我们是不能随便说的。”潘勇解释道:“这件事和案情有关,我们只是根据案情前来咨询。”医生婉言拒绝:“那你和患者商量一下,他同意了,我立马把病案复印给你。”没有得到答案,潘勇垂头丧气,去找王友亮。

      王友亮见了他没个好脸,只是冷哼一声:“你来干什么?”潘勇见他这态度,心里明白,这人多少还是知道了什么。

      夏鸣受伤期间,凭谁来劝慰都无济于事,唯独和王友亮前晚上长谈了很久。等王友亮出了病房,门口等待的夏家人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上前询问,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王友亮喉头哭的发涨,他在病房里拉着夏鸣的手,浑身颤栗的哭泣:“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的,我没出息,我不是男人,我把看不见的你丢下了……”说着趴在病床上泣不成声。情绪上的波动让夏鸣胸口剧烈起伏,他努力压制那份悲伤,摸到王友亮的脑袋,摸着他短短的刺刺的头发,虚弱的说:“胖子……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找的……”王友亮哭道:“这事情蹊跷的很,那些人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还知道你是……”那些人一口一个死同性恋,他逃跑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骂‘和女人抢老公的,不要脸’,他的脑子一下子就闪过潘勇的影子。他拉着夏鸣的手咬牙道:“是不是潘勇叫人来的……是的……是的……除了他,我们哪里接触过别人……一定是他……一定的……我要让潘勇身败名裂……”夏鸣的手上无力,只能拽着他的袖子:“胖子……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若是敢对别人说起……我就没你这个朋友……”王友亮呜呜的哭:“你都这样了,干嘛还护着那个男人,你就那么爱他吗?”最终拧不过夏鸣,王友亮胸口的恶气几乎让他疯掉。

      这会儿潘勇主动找上来,他更加鼻子不是在鼻子,脸不是脸的。潘勇心里愧疚,低着头问道:“他的伤……还好吧……”王友亮斜眼一翻,冷哼一声:“死不了的!”他还想问一些,却被王友亮打断:“你别在这套话了,我啥也不知道,有本事就去面对夏鸣,去对他说,这事和你无关,你有脸去吗?”说着狠狠一甩门,将潘勇拒绝在外。

      又是两天两夜的失眠,思前想后,潘勇厚着脸皮来到了医院。病房外,他看着夏鸣的姐姐夏娟正一小勺一小勺给夏鸣喂汤,夏鸣只是喝了两口,摇摇头再也喝不下去。下身不能动,上身又有伤,夏鸣觉得浑身上下散了架的疼,一点胃口也没有。夏娟用湿热的毛巾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问:“哪里痛,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揉。”夏鸣咬着牙扶了扶腰,夏娟将手伸入他的后背,轻轻地揉捏着,看着弟弟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潘勇在门口看着,心疼的厉害,却无法挪动脚步走进去,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病床上安静的人突然偏了偏头,无神的双眼直直的望了过来,竟然是四目相对。那一霎那,即便知道夏鸣目不能视,潘勇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被抽离干净,止不住的发抖,心疼得他颤抖。

      夏娟回头,顺着弟弟的目光看向门口,喊了声:“潘警官,你又来了,怎么不进来?”她笑着对弟弟说:“你受伤这段时间,潘警官为了你的事一直奔波,憔悴了好多呢。你放心,有他在,会帮我们抓住凶手的。”潘勇只觉得凭空被扇了两个耳光,心虚的看向夏鸣。夏鸣还是偏着头望着他的方向,看不出表情的变化,只是凝望着没有焦点的远方。

      过了很久,夏鸣才淡淡说:“姐,你先出去……我有话给潘警官说……”夏娟帮他掖好了被角,悄声退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男孩单薄的身躯上,黑发黑眼好似蒙上了颜色,漂亮的金色。男孩不说话,站着的男人也不说话,屋子里静若无人,只有光线照射中卑微的浮尘在缓缓地飘动。阳光让它们现了形,四处躲藏着,寻找着阴暗的角落。

      浮尘卑微吗?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价值吧。

      比想象中冷静,夏鸣只是低沉的缓缓地问:“听说……你孩子四岁了……”潘勇一愣,尴尬的‘嗯’了一声。夏鸣接着说:“你妻子对你好吗?你们结婚很多年了吧?”潘勇放在身侧的双手满是汗珠,咽了咽口水,老实说:“还好……挺好……”

      接着又是沉默,良久,才听夏鸣又道:“站着怪累的,坐吧。”潘勇觉得夏鸣不温不怒才是最严厉的折磨,他俯下身子拉住了男孩的手:“别……别这样……你骂我……打我……都好……”
      说着捏起夏鸣绵软的手拍打着自己的脸。

      夏鸣微微挣扎,稍微剧烈的动作牵扯着胸口的疼痛,让他喘气连连。潘勇停住动作,急切的问道:“怎么了,要叫医生吗?”夏鸣缓缓抽出被他捏住的手,喘着气淡淡道:“就算打死你……又能怎样……什么也改变不了了……”说不了几句话就疼得闭上嘴,‘呼哧哧’喘气,眉头越拧越紧。

      屋内很静,潘勇看着心里一抽抽的疼,很想抱着安慰他,可是,哪有这个脸皮。求他原谅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想起妻儿的哭泣又再次张口,接着又是强行咽下,如此反复,即便是没有做什么,说什么,也是感觉筋疲力尽的。

      他只能安静的站在床旁,看着床上惨白的男孩,心如刀绞。几番挣扎,却还是艰难的缓缓的吐出来,“夏鸣,我对不起你,来生做牛马我还你……”满嘴的苦涩,混杂着铁锈味,他竟然生生咬出了血来。颤抖的声音让床上的男孩睁开了眼,无神的双眼缓缓的移向他的方向,开口说话有气无力,道:“这几天我一直想着……血债血还……不能让那人逍遥法外……恨不得让他用命来偿还……”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又是闷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虽然有了轻松感,却也觉得身上如压了千斤石般沉重。缓了缓,夏鸣继续道:“你本身也是警察……那人犯下这罪……你说该不该拿?”他等着潘勇回话,很久只听见一声苦涩的呼喊‘夏鸣’,便没了下文,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终究他们才是至亲,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夏鸣觉得心口砰砰跳,他好似已经听见了答案,却又不愿相信,希望这个男人能疼他怜惜他为他抱不平。可是,等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夏鸣……这事都怪我……若是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放过他吧……我会凑钱治好你的伤……你要多少我都二话不说……”

      我要多少?夏鸣苦笑出声,在你心中我原来就这般轻重。他本来想问,你看我这伤值多少?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的爱过我?又觉得这些问题可笑之极。到了这个份上,哪里还能有什么感情可言。心里突然空落落的,连恨也没有了。

      耳旁好似又响起潘勇的声音,他已经听不真切,只觉得这就是因果报应吧,他贪恋这个男人的温柔,贪恋那份拥抱的力度,于是,就简化了思维。其实,敏感如他,早就觉得潘勇可能会有家室,周末赶着回一百公里外的家,回来时总会有熟悉的香水味,他心里多少明白,可是就不愿放手,甚至会产生一种恶毒的想法:这个男人会为了他放弃一切吧……

      于是,便得来了这个结局。

      怪潘勇,怪那个恶人……也怪自己……于是只能沉默……让胸口疼的几乎炸裂也开不了口哭诉……哭给谁看……又有谁会可怜……

      他闭上眼,打断了潘勇的道歉,低声道:“你能陪多少钱就拿多少吧……放到卡里亲自给我……我不想让外人知道……”潘勇猛地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他原本以为倔强的夏鸣不会答应,他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来的。还没说出一声谢,就听见夏鸣疲倦的说了声:“我们两清了……这辈子别让我再听见你的声音……”说罢,将头偏向一旁,不愿再去理他。

      潘勇石化一般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艰涩的吐出两个字‘谢谢’,转身离开。

      病房外久等的夏娟赶忙迎了上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说了什么吗?”潘勇看着满脸焦急的女人,呼吸困难,一字一句说的话就像耗费生命一样困难,“他说,不过是普通的抢劫……他认不得那些人……他说……”潘勇说不下去了,他说这辈子都不愿见自己,不愿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说,就让他们变成平行线,永生不要再有交集。

      夏娟颓然的靠在墙上,唯一的希望被浇灭,痛苦一涌而上,当即憋不住内心的痛:“我可怜的弟弟……”

      夏鸣的左腿断了三截,右腿小腿骨折,双膝粉碎性骨折,只能手术换了人工关节,却还是及不上原本关节的支撑。人倒是慢慢的平复下来,开始与人交流,时不时和家人朋友也会说上两句玩笑,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装的。

      没人愿意戳破,强压欢笑也好,他们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夏鸣也这么想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应该会慢慢的好起来吧。

      期间,他只见过潘勇一次,哪里是见,他本来就看不见任何的东西,看走眼也是情有可原,他如是安慰自己。潘勇的声音几天时间苍老了好多,没有太多的话,将一张卡塞在夏鸣手中:“中国银行的,我只能凑到六十万,如果不够我以后慢慢还你……”说着有些哽咽:“夏鸣……不论怎样……我是认真爱过你的……”说的夏鸣也觉得喉头哽咽的厉害。

      02年,对于一个警察,六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是潘勇卖掉了房子,所有的积蓄,加上那个可恶凶手的所有积蓄,可是,他觉得,这些远远不能偿还他们的错。

      夏鸣一直偏着头,抿着嘴巴不说话。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听见潘勇的声音,潘勇这个人不过是他生命中匆匆行走的一个路人,却教会了他很多,让他也明白了很多。虽然开窍的代价颇大,却也只能全盘接受,慢慢消化,独自舔伤口罢了。

      夏鸣觉得好不容易找回的生活消失了,他又变成了生病初期,只能天天呆在房里养伤,无所事事。幸好有王友亮经常陪伴,偶尔肖黄河也会过来坐坐,加上时不时按摩院的同事探伤,也缓解了夏鸣的一些抑郁。他对自己说,等伤好了,他要重新开始生活。

      伤后半年,不论他如何勤苦的复健,如何承受痛苦,他的膝盖和受伤的双腿仍旧无法支撑他消瘦的身体。没有了双拐的支撑,他自己无法由站姿变为坐姿,蹲下去便站不起来,直到医生宣判,他这辈子可能再也离不开双拐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乐观了。

      有的伤是能痊愈的……有的伤是会一辈子刻在血肉里的……不单单是落下残疾的双腿,就连一颗心也无法修补。他可以骗自己,骗自己忘掉了那个声音,那个温度,那份温柔,可是,夜深人静,他竟然能清晰的记得那声线的磁性,那温暖双手抚/摸身体留下的温度……他的心就和他的身体一样,无法修补了。

      父母和姐姐开始谨言慎行,日夜轮流监护,王友亮和肖黄河来的越发勤劳,夏鸣知道,他们怕着呢。于是,有天家里吃饭,他故作轻松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不会自杀的……我很想活下去……即便这样我很想活下去……”他的嘴角还挂着笑,眼圈却是红了,屋里沉默下来,接着是轻轻地抽泣,那是母亲和姐姐捂着嘴哭泣着。

      父亲给他买了一副精致轻巧的肘拐,帮助他下蹲起立,双手都要靠肘拐支撑身体,盲杖是用不了了,肘拐轻巧细长,除了支撑重量,也可以用作探路来用。夏鸣接过拐杖摸了摸,道了声‘谢谢’,自我调侃道:“以前只需要拿一根拐杖,这下又多了一根,发了。”说着自己笑了笑,却看不父亲一张脸苦瓜一样看着他,心里想着我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的,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夏鸣不知道父母愁得那些,父母愁他们百年之后留下这么个又瞎又瘸的儿子,该怎么生活呢。他们偷偷的找来了夏娟,商量着这件事,准备给夏鸣找个媳妇,条件什么的不敢奢求,农村的勤快的不嫌弃夏鸣的就好。结果托了媒人,别人只是回话,你儿子这样的几乎很难找,于是全家只好秘密会议讨论解决办法。秘密会议开得多了,有些时候也被夏鸣偷听了去,却也装着没事一般。

      夏鸣愁得可没有那么遥远,他只愁现在无法久立,按摩院的工作早就辞掉,好在还有一副好嗓子,伤好之后王友亮接送他去唱歌,多少还有些收入。虽然王友亮已经不再找他要钱,也拒绝他给的所有报酬,但是这也不是长久的活计,万一有一天自己唱不了了,不是又成了父母的负担。想着,夏鸣的话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安静,强颜欢笑也懒得装下去了。

      他的忧虑是正确的,没过多久,有一日肖黄河突然告诉他,也许不久他就要关了这家店。他打算去C市闯闯,男人吗,不能一辈子在个小地方安于现状,还是想发展一下事业的。

      夏鸣没有说话,不能因为自己的生计就去阻扰别人的事业。他笑了笑点头道:“那我祝你成功。”

      肖黄河有些不好意思:“那你……”

      夏鸣还是笑,摆摆手:“没事的,你放心,就我这好嗓子,哪里找不到活干。”半响,肖黄河才苦涩道:“我打算带着王友亮一起去闯闯……”这下,夏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没了王友亮,他真的寸步难行。看不见,站不稳,胖子的身躯就是最坚实的墙壁,他一直很放心。突然,墙塌了,生活也没了方向。

      肖黄河的店子开始盘出去,夏鸣没了工作,整日只能在屋里听听音乐,弹弹吉他。他只能装着没事人一般,这样才会让家人放下心来。父母不止一次婉转的安慰:“有我们在呢,那会让你饿着,早就不想你出去辛苦了。”他也只是笑。

      于是家庭秘密会议开的越来越勤,于是夏娟也顾虑起来。

      夏娟大了夏鸣五岁,已经二十有六,目前正是博士再读。俗话说女博士不敢要,的确是。高学历吓了不少人,还好夏娟长得不错,和自己一个学长算是自由恋爱,互相爱慕。学长接近三十,早些年一直催着结婚,夏娟都是以学业结束再说给推脱掉。虽然两人没有结婚,但是已是未婚享受已婚待遇,两个人已经像两口子一般,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同居。

      夏鸣受伤后,夏娟为了照顾夏鸣,也就很少回去。学校家里两头跑,只能和爱人电话聊聊。这些日子聊得最多的就是宝贝弟弟,还好有学长的安慰,夏娟觉得宽心不少。也会常说父母的担忧,于是对学长说,我们结婚后把夏鸣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学长从不正面回答好与不好,总是安慰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会治好的。现在夏鸣没了收入,眼看生存都很难保障,夏娟很是着急,于是坚持要学长给个准话,能不能接受他的弟弟,能不能养他一辈子。于是,从不红脸的两个人开始了争吵,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肖黄河的店子已经处理的差不多,时间充裕了,常常跑来陪陪夏鸣。其实肖黄河关掉店子的原因还有一个,王友亮不止一次在夏鸣面前嗤之以鼻道:“他听说那个没良心的在C市,什么男人要为了事业,骗鬼呢。”夏鸣不禁感叹,同志之间的感情真的只能暗淡收场吗,这样一个痴情的人怎么也不能得到一份真感情呢。于是又想到自己,难免伤怀。心里郁结,身子便逼出病来,天气明明转暖,却是一天咳嗽重于一天。

      这一天,夏鸣夜间又发起热来,高烧一晚,他觉得自己都要熟透了。原本父母决定天亮就去医院,结果夏鸣打死不去,吃了药,缩在被子里捂汗。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酸痛,口渴难耐,沙哑的喊了一声:“爸……妈……”没有回应,拿起床头的报时表,已经下午一点过,怪不得肚子有些饿了。想来这时父亲已经上班,母亲也许正在厨房做饭,也没力气喊叫,摸到了床头的肘拐,在拐杖的支撑下缓缓站立,慢慢的踱出屋外。

      刚打开门,就听见隔壁屋子压抑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夏鸣耳力极好,靠在门上,竖起耳朵听着,是姐姐的哭声。

      “那个余达智真不是东西……呜呜……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不是嫌弃夏鸣……说什么我两性格不合适……”一阵擤鼻涕声响后,夏娟接着低声哭骂道:“别以为这样就能吓着我,大不了分了就分了,反正以后我就得带着夏鸣,谁愿意接受我就嫁给谁……一群没良心的东西……想我对他那么好……就算夏鸣跟了我们,也不会让他去伺候呀……”又是一连串低声咒骂。

      母亲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经大脑,当初我和你爸不同意你们同居,你还说你学长怎么好怎么好,就这么个好法。”

      夏娟接口:“我是瞎了狗眼。”

      母亲叹道:“你说你,年纪不小了,又被人睡过,熟人都知道你和那个缺德玩意住一起了,分了以后你还怎么嫁?你就别担心你弟,你妈还没老,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弟我会照顾,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分手什么的别再说了,带着弟弟嫁人什么的也别说了,有我和你爸,你弟还不至于流落街头。”

      夏鸣只觉得双腿发软,转身回屋关好门,撑着拐杖艰难的弯曲膝盖,坐在床上发呆。想了想摸到了床头的抽屉,从里面一本盲文书中取出一张银行卡,想了想,给肖黄河打了一个电话。

      晚上时候,肖黄河应邀而来,王友亮也跟着过来蹭饭。胖子陪着夏父喝了两小杯,家里难得充满欢声笑语。

      饭后三个好朋友进了屋,和平时一样闲侃,聊了大约半个小时,夏鸣才满怀忐忑的问道:“我听说铺子打点好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肖黄河也有些不舍,坐到夏鸣身旁,轻声道:“月底……”

      月底呀,离现在也就十天时间,夏鸣难免惆怅。接着又是一阵闲聊,问了问那边打点情况,问了问资金情况,人脉关系等等。最后终于忍不住,拿出了银行卡,递给肖黄河:“在这里有六十万……我可以注资……和你们一起出去闯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完,刚停下,不等对方回答赶忙说道:“我可以分少一点……顺便兼职驻唱……我不会成为包袱的……我会请保姆照顾……绝对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夏鸣几乎是乞求,声音打着颤儿。

      微微抖动的身子被肖黄河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轻声安慰道:“别说什么负担不负担的……我原本也有此意……只是突然出了这么一个事故,我怕你父母不同意……你若愿意……”他顿了顿柔声道:“就和我们一起前去,我和友亮会好生照顾你的……”

      王友亮也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一起吧,我胖子绝对不会丢下自己朋友的。”三个人搂在一团,夏鸣难得的破涕微笑起来。

      当然,说服父母耗费了一些时间,却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王友亮问过他:“怎么就那么铁了心想走呢?”

      夏鸣想了想微笑道:“只是想换个地方也许会有艳遇吧……”王友亮一撇嘴,轻轻打了他一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就是个典型的写照。”

      夏鸣但笑不语,他想,潘勇不是牡丹,他也不想死。就是不想死,才想着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总有一天,他会心力憔悴早夭的。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临走的时候,母亲只是抱着他,哭着说:“没事了我去看你。儿大不中留,你想去就去吧……”

      送行的人不多,都是些亲戚朋友,依依惜别后,王友亮扶着他上了火车。坐在车窗前,开了窗户又是一阵道别,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夏鸣抬起头,望向莫名的远方。王友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地好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的背影佝偻着,哪有潘勇往日的神采,也许是看错了吧,没有多想只是低头和父母话别。

      那的确是潘勇。

      潘勇做贼一样躲在柱子后面贪婪的看着那个人的脸,与他无神的双眼对视上,他们彼此的看着,可是他知道,男孩看的并不是他。火车缓缓的开始移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只能心痛的看着车缓缓的移动,阳光洒在男孩的脸上,在他的眼中清晰的定格在那个瞬间。他看见男孩如释重担般吐出一口气,一抹微笑在男孩白净的脸上绽放开来……

      人生有许许多多路口,常常不知向左还是右,也曾犹豫过,也曾彷徨过,但是,现在,夏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也知道,他应该学着长大独立了。

      (第一卷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阵子老娘入院,接着老爹入院= =我觉得独生子女就是提前享福,到了一定年龄真的就开始为生活奔波,上有老下有下,还没有帮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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