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旋律》雪梨无香

21、更待何时

　　澄夏的军训都安排在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大二开学，所有人都呈现又黑又瘦的木炭条态。社团招新的时候，瑶瑶恨不得把整瓶粉底都抹到脸上去，赵静淡定地夺走她的粉底，塞给她一瓶涂改液，“这个效果好。”

　　瑶瑶尖叫着和赵静厮打在一起，紫苑和罗兰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们分开，不过四个人脸上都沾了涂改液，只好重新洗脸，化妆，等赶到东区食堂门口时，其他年级的人都到了。学生会，团委，各个体育俱乐部，艺术团体，学科协会……各据一席，争先恐后打出巨幅海报，放出高音喇叭，菜场小贩似的卖力招揽。她们赶紧挂好工作证走到各自社团营地。罗兰和紫苑都是学生会的，比邻而坐，时不时还能品评交流一下新生中的帅哥美女。过不多时，陈染秋也来了，一件红色t恤，一条米白休闲裤，衬得怎么也晒不黑的肤色分外抢眼。他已升任学生会副会长，过来不过是看看学生会各个部门招新是不是正常开展，顺便给大伙儿带了两箱冰镇鲜橙多。大伙儿欢呼一声围上去哄抢，紫苑也站了起来，他走过去，递给她一瓶绿茶，“知道你不爱喝甜的，喝这个吧。”

　　紫苑接过来刚要喝，罗兰一把抢了过去，自己先牛饮了一大口才还给紫苑，“俺们个子小抢不到，还是你有特权，就知道副会长心疼你。”

　　紫苑敲了她一下，把目光闪烁的陈染秋往外推。他专门给她带绿茶就已经够让人侧目，罗兰的大嘴巴更是引得众人纷纷往这里看。众人抢完鲜橙多，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休息，不知为什么，紫苑便觉得外联部那个方向有好几道目光投向自己。她低头自检，一件圆领白t，一条军绿七分裤，从头到脚都没什么纰漏，不知那些似有若无，若隐若现的偷窥为何而来。她猛地抬头，却又找不到哪个人特别可疑，倒是陈染秋坐在外联部一头，脸色有点凝重。

　　紫苑悄悄捅了罗兰一下，“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罗兰也注意到了，“好像跟你有关系？”

　　废话，没关系我怎么注意得到？紫苑索性拉起罗兰，离开了招新现场，从食堂另一个门溜进去，买了两份报纸挡着脸，装模作样地走到外联部大本营后面，躲在立柱旁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然后，她们就彻底被雷到了。

　　“是啊，大老板豪车接送呢……一来就找学院老师……”

　　“长得也一般啊，又黑又瘦又没身材……”

　　“刚军训完都这样吧？……”

　　“反正比陶师姐差远了，而且还是个哑巴！你说不是包养是什么？哪个老板会真的看上她？……”

　　“就是，看中她不会乱讲话吧……哈哈……”

　　罗兰气得就要冲出去。

　　资源一把拉住她，摆摆手，她当然也不高兴，但出去跟人理论只会把场面闹得不可收拾，就在她拽着罗兰往回走打算离开时，前面突然骚动起来，外联部的人都往一处聚拢过去。罗兰挣开紫苑也往里钻，紫苑站在人群外面什么也看不到，陈染秋的声音却清晰传出，素日温文尔雅的他不知吃了什么枪药，说话像头暴怒的狮子，“你有种还手啊！还手啊！我打的就是你这种人！造谣传谣，乱嚼舌根，不打你你还以为人家是好欺负的！”

　　陈染秋动手打人？

　　澄夏美院学生会副主席陈染秋当众动手打人？！

　　紫苑愣在当场。

　　“我这种人是什么人？说这话的难道只有我一个？整个外联部，整个学生会都知道好不好？她进校第一天大家就都看到了！你有本事你把大伙儿都揍一遍啊！”另一个声音叫道。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我是没办法一个一个单挑过去，不过我今天就跟所有背后传过话的人说明白了，这段时间的传言，根本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谁再让我听到这种烂舌头的话，我拼着受处分也要把他打趴下！见一个打一个！”

　　“她是你什么人，你什么立场说这话？”

　　紫苑一惊，这是陶悠扬的声音。她从自己身后走过来，人们纷纷回头，看见了陶悠扬自然也看见了她，包围圈自动裂开，让出一条通道连接着她俩和杵在人群中的陈染秋，以及一个捂着脸神色复杂而沮丧的男生。紫苑认得他，那也是外联部的一个干事。

　　“有没有立场紫苑说了算，别人我管不着。”陈染秋迎面站在那里，看着一脸错愕的紫苑一字一句说。陶悠扬顺着目光扭头盯她，眸中几分怨毒。紫苑对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在这尖锐的眼神中破灭，她已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选择了最不理智，不计后果的方式推波助澜，伤人伤己。紫苑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圈，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等不到她交待就不甘心似的。可她为什么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她也同样没有一个交代可以给陈染秋。她感激地看了陈染秋一眼，是的，无论如何她是感激他的，但其实没有必要，她真的不是很在乎那些事情，从小不能说话，早已习惯不争辩，不解释，随别人怎么想，她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被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轻而易举地打败。

　　她慢慢走到被打的男生跟前，男生脸还肿着，眼光闪躲不敢看她。不是不厌恶的，但他毕竟不是罪魁祸首，所以陈染秋这一拳到肉，她多少也有点震惊加同情。紫苑伸手拍了拍男生有点瑟缩的肩膀，扬起唇角故作潇洒地笑笑，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这一切情节，当事人的反应，全不在陶悠扬预计之内，来不及想更多，她伸手拦住紫苑。

　　紫苑甩出一丝冷笑，拿出纸笔刷刷写了十一个数字，递给陶悠扬，看着她瞬间脸上血色全无，额角顷刻淌下汗滴，拦着自己的手渐渐放下。

　　紫苑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回宣传部，一脸平静地整理桌上材料。一个红衫身影在桌子对面立定，紫苑抬头，冷不防被搂进一个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怀抱。可不待她反应，他又放开了她，握着她肩膀以旁人听不到的音量低声说，“是我不对，当初我应该更坚决。”刚才烈火金刚般的声音此刻虚软无力，他为她祭出了自己最强硬的力量，而把最脆弱的一面留在她的面前。她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不要再去想那早已过去的误解和怨怼，我并没有怪你，从来都没有，其实你的心远比我的，容易受伤。

　　陈染秋转回身，走到仍瞠目结舌的外联部一干人面前，对着被打的男生也是对着所有人沉声说，“有谁不服的，想报仇想找我算帐的，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不来的就在原地好好干活。”

　　陈染秋走远了。罗兰半晌回过神来，扑到紫苑肩上低叫，“太帅了，太牛X了，太有型了，我靠，四眼师兄小宇宙爆发了吗？还是穿越了？还是什么东西附身了？我宣布他是我的新偶像！……”

　　紫苑丢给她一个白眼。眼角余光中，外联部的人面面相觑，而拿了她那张字条的陶悠扬已不知去哪儿。

　　回到宿舍，罗兰手舞足蹈激动万分地向瑶瑶和赵静描述今天发生的事情。瑶瑶和赵静一开始对那些小话儿还义愤填膺，听到后面陈染秋的反应，无不大跌眼镜，纷纷表示四眼师兄莫非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变成纯爷们。紫苑懒得理她们，自己坐到电脑前开了OICQ。大一暑假校园里刮起电脑风，连上教育网以后，大伙儿立马用小企鹅代替了书信往来，紫苑和考到广州一所高校的闺蜜方雪明也常常在Q上聊天。紫苑进了大学以后的种种经历，尤其是陈染秋的大名，雪明都清楚得很，可把今天的狗血故事一五一十用OICQ发过去，好半天也不见雪明回话。紫苑正想去忙别的，雪明答话了，“其实他会有这反应也是意料之中。”

　　“What？”紫苑惊讶。陈染秋跟她要过雪明的Q号，他们俩偶尔也在OICQ上闲聊几句，却不知雪明背后搞了什么动作。

　　“那个，他总说没勇气对你表白，没信心，怕你不接受，朋友也做不成。他又说，多半你是不会接受的，他知道你喜欢的不是他。”

　　“然后你就鼓励他来跟我表白了？”紫苑怀疑雪明到底站在谁一边。

　　“不是啊，我跟他说，紫苑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她不接受你也不会不理你，就算她不理你，我也有办法让她理你……”

　　“……”紫苑表示无语。

　　“后来呢，我就跟他说，你也知道紫苑喜欢的不是你这款哈。她从小吃了不少苦，独立又坚强……”

　　“恶心。”紫苑插入两个字。

　　“她向往强大，渴望自己早点长大，她喜欢的，能征服她的，肯定是成熟，稳重，很Man的男人，对，就像你们老大那样。”

　　欧阳俊？紫苑失笑。雪明对欧阳俊一直都很崇拜，这倒是事实。但她程紫苑喜欢的是成熟稳重很Man的男人？萧岚可不是这样，他在她心里，始终还是那个长发垂额，寒眸流转，美得摄人心魄的翩翩少年。不过，那也是五年前的他了。一千八百个日夜过去，也不知如今的萧岚，是否已经成熟，稳重，变成了很有男人味的型男？紫苑想着想着，不禁对着屏幕发怔，无意识地扬起一丝迷惘笑意。

　　“看看，看看……”瑶瑶拉着赵静罗兰的衣服，“紫苑都花痴成啥样儿了，四眼师兄果然是一击得中，一战成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