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相》百目鬼妹

2、第二话

　　鬼相
　　第二话
　　作者：百目鬼妹

　　山里的天气，复杂多变。
　　一转眼，头顶就积了厚厚的云层。
　　要下雨了！我加快了脚步。
　　月彩已经赶到村子里了吗？不知情况怎样？
　　天空又低沉了些。潮湿的山气蔓延开来。
　　坡道变得有些昏暗起来。
　　我一心赶路，一边小心避开阴险的树茎老藤、尖锐的岩石、路上的凹洼，耳边忽然划过一个声音：
　　“真是个——‘鬼’出没的好日子呵！”
　　我一怔，朝一边望去。
　　是他！？
　　前日那个俊美的少年，依然一身华美的铠甲，背倚着一棵树，朝我粲齿说道：
　　“喂，鬼女！”
　　他双唇向上，展颜一笑。
　　像被艳阳灼痛了视线，我微微垂下眼帘。快走！我对自己说。想走，却抬不起脚来。在骤雨将至的昏暗树林，他却像置身于明媚阳光下。
　　“怎么，你不想看见我？”他向我逼近一步，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迫近。
　　我头也不敢抬。
　　“不，武士大爷！”
　　我猛想起什么，脱口而出：
　　“您、您不是走了吗？”
　　“哼！这鬼地方，天知道我怎么还来！”
　　少年虽然笑着，声音却很凶狠。
　　我赶紧埋头，低头说：
　　“大爷不是迷路的话，我、我该走了。”
　　“谁说你可以走的！”
　　声音一下非常凶暴。我颤颤巍巍，不知哪里惹恼了他。
　　这时，哗啦一声，瓢泼大雨从头顶泻下来。
　　我“哎呀”一声后，听到他带笑的声音：
　　“这下你走不成了。”
　　“……”
　　没等我说什么，我被他拉到了树下。
　　一时间我们目光相对，我茫然失措。
　　“谢、谢谢大人！”
　　我低头施礼。
　　他的表情没事人一般，但语气却像在逼问：
　　“你说话老这个样子吗？”
　　“哎？”我没有马上领会，愣了一会神。
　　我恍惚听到他佩带的刀鞘发出一声脆响，本能地想：别惹这个人。
　　雨点哗啦啦打在树叶上，噼啪啪作响。
　　他抬头好像观察雨势，冷不丁问：
　　“你叫什么？”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问我的名字！第二次有人问我名字。
　　“难道你喜欢被人叫做‘鬼’？鬼女！”
　　“我叫薰，武士大爷。”
　　我轻轻说。
　　他微微拉开了嘴角，不知为什么露出了微笑。嘴唇特别红。
　　我内心的紧张感却没有丝毫消除。
　　犹疑了好一阵，我还是问了出来：“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他睃我一眼，目光含讥带讽，简单地说：
　　“叫我小爷即可。”
　　突然射来一道长长的闪电，半个天空都明亮了
　　接着传来了声巨响，震耳欲聋，像从头顶劈下来似的。
　　我仰了下脸，他盯我一眼：
　　“怕打雷吗？”
　　我摇摇头。
　　他加强语气说：
　　“也许会劈过来哟！”
　　我转动一下身子：
　　“老人说，打雷的时候不要躲在树下。”
　　他翘起一边嘴角：“雷还不算可怕的。”
　　他一边把身子倾向我，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声音撩拂着我的耳朵：
　　“我不是说了吗？雷雨天，是鬼出来的好时候呵！”
　　“……”
　　“他们会伴着雷鸣闪电狂舞，在黑暗混乱中袭击人类。也许已经来到你的身边了……听，他们现在就在大笑呢！”
　　他这么说的时候，雷声越来越响，好像在耳边炸裂；雨声越来越尖厉，仿佛万弩齐发飞矢如蝗；好像无数阴魂在幽深的林中咆哮、嘶鸣、嚎叫。声音呼啸回荡。
　　我不由缩起脖子。
　　雷电交加中，欲加剧这令人战栗的气氛似的，他的佩刀发出铮铮鸣响。
　　他握紧了刀鞘，脸上带一丝冷酷邪魅的笑：
　　“啊！刀里的冤魂也在呼应雷雨呢！”
　　一听之下，我立时感到一股强烈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刀在鞘中响个不停，那裂帛脆音，杂以电闪雷鸣，仿佛幻化出一个个疯狂可怖的冤魂怒鬼。
　　我用力捂住耳朵：
　　“别说了！……月彩！”
　　我一下想到月彩。妖怪会袭击村子吗！
　　我情急地飞奔出去，突然一阵大笑阻止了我的脚步。
　　我惘然回头，看他狡黠的笑意，得意的神情，那是恶作剧得逞的愉快笑声。
　　他放声大笑一番说：
　　“别怕，鬼不会来的！”
　　我呆呆审视他一阵子，带着不能立马回到现实的傻傻表情。
　　我明白过来，紧紧闭上嘴，擦了擦濡湿的额发，理了理被雨打湿的肩袖，避开了那刺伤眼睛的笑容。
　　他笑罢，说：
　　“雷不会劈过来，鬼不敢来。”
　　我忽然感到一股慑人的气势环绕在他周围，流淌在空气中。
　　我看他一眼，低下了头。
　　他就算没骑在马上，也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感觉出，他若无其事地也观察着我。
　　“对了，”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你刚才叫了个名字，是你的朋友吗？”
　　“嗯。”
　　他没再说什么。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急雨雷电都过去了。
　　“该走了。”他说，不知指他还是指我。
　　我一下想起，他没有骑马，周围也没马的影子，他怎么来的？
　　“再见，小爷。”
　　我低头告别时，他突然对我说了一道命令似的话：
　　“明天也要来。”
　　口气不是很硬，却有非同寻常的严厉。
　　“就这个时候。”
　　我茫然站着。他转身走开几步，又回头，斩钉截铁地叮咛：
　　“别让我等！”

　　树叶还在滴着积水。雨过天晴，山林像被洗涮过一样，景色绿得醉人。
　　我往回赶路，雨后潮湿的山气和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心里莫名地不安：我答应什么了吗？我什么也没答应呀！
　　回到神社，我换好衣服，把草药倒在地上，一一摊开，晾晒。
　　太阳渐渐西斜。
　　月彩还没回来，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那真是鬼杀人吗？月彩会不会遇上他们？
　　我不由回想起少年说的那番话。
　　想起在鞘中格格作响的刀，我不觉得他在开玩笑。
　　鬼怪们会趁雷雨袭击月彩吗？
　　转念我安慰自己：没事的，月彩法术高强，一定不会有事。
　　然而我坐立不安，守在外面，看暮光将西边天空慢慢染红。
　　“薰！”终于听到她的叫声。
　　“月彩！”闻声望去，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我连喊带跑，向她奔去。
　　残阳的余晖在她脸染上一层璀璨的霞光，宁静、柔和而美丽，我胸膛热烫烫地鼓动。
　　“月彩，你没淋到雨吧？”
　　月彩摇摇头：“山下没有下雨。”
　　我注意到她静穆神色中隐忍的凝重。
　　“月彩……”
　　她轻轻拉我进屋，漆黑的眼睛显得心事重重。
　　眉头微皱，她轻声说：
　　“那个村民死得蹊跷，头被撕裂了……尸体的邪气应该是鬼留下的。可我没找到他。”
　　她没细说死者的惨状，是怕吓着我。
　　“村民很不安，我给他们留下避邪符，叫他们尽量不要单独外出。鬼没有消灭之前，我不能担保不会再有人遇害。”
　　月彩气息平和，眼神却闪动着让人在意的思绪。
　　她按住我的手，语气格外加重：
　　“薰，最近不太平，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加小心，尽量别出去！”
　　我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我担心你呀！”
　　月彩宽慰地一笑，魅影如花：
　　“鬼伤不了我的。”
　　不知为何，这话一下勾起我一点记忆：
　　“雷不会劈过来，鬼不敢来。”
　　那情景就像印在我脑海里，鲜明地浮现我眼前。
　　“薰？薰！”
　　月彩在叫我。
　　我收回心神。我想哪里去了？
　　“我在想……鬼为什么杀村民？鬼不是为了吃他，对吗？”
　　月彩面色凝然，郑重说道：
　　“鬼以杀人为乐，以人为食，才成其为魔鬼啊！”
　　月彩捧起我的脸，看进我眼睛里：
　　“薰，如果遇上陌生人，千万当心！魔鬼，不一定有魔鬼的样子！”
　　“魔鬼，如果能看出来，就不是魔鬼了。”月彩的话音轻轻擦过耳际的同时，这句话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
　　有人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我差点说出来。
　　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我感觉，月彩不会喜欢听这个。

　　“不能和那个人见面。”
　　在接下来的半天时间，不管我洗衣、做饭，这种想法就像梦境一样出现旋即消失。
　　躺在床上，我又睡不安稳了，时断时续地做着梦。
　　“不能再见面。”耳边再次响起这样的声音。
　　不是什么好人啊。
　　（2012年2月9日13：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