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四章、(1) ...
-
秦墨妈最终默许我独自进去看看秦墨。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驳的印下一道道影子,植物清新的香味掩盖了医院消毒水令人不安的气息。十九岁的秦墨身材颀长,躺在病床上像个大男孩儿一般可怜兮兮。这还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仔细打量他的长相。他长得像他的母亲,麦色肌肤,五官分明,区别于一般东方人不够立体的棱角,他的鼻梁很高,眉毛粗重。睡梦中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乌黑的睫毛颤了颤,两条眉毛纠结的纠缠在了一起,眉心间陷出深深地纹路。
忍不住动手,亲自抚平了大男孩儿眉间的褶皱。
梦中的秦墨喃喃的呓语:“灵……灵……”
我一愣,要缩回手指的动作戛然而止。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我楞模楞眼的瞅着秦墨闭着眼心满意足的揉了揉我的手心,然后揣在怀里,翻了个身继续美美的睡。
我试探的抽了抽手,对方抱的死紧。我眼皮一跳,猛力抽回自己的手,顺带弄醒了秦墨。
秦墨的眼睛眨了眨,迷迷蒙蒙的看了看我,嘴角微翘。忽然想起了什么,腾的坐起来睁大眼睛,“我不是做梦?”
我反问:“做什么梦?”
秦墨有些尴尬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错开我的视线,答非所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这句中规中矩的回答之后,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和秦墨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经历的种种却仿佛历尽半生的惊涛骇浪,车祸、流氓、流言还有失忆。我自然懂得秦墨妈希望我们永不再见的原因,话说回来,我又何尝愿意再和他有种种牵扯。我们彼此的存在,都不断的提醒那段过往,于我于他都是不利。
秦墨的床头柜铺着洁白的镂空蕾丝纱帘,摆着一盘赤红的蛇果,想必特等病房果然不俗,连这样的小摆设都是干净亮丽的。我捡了个苹果打皮,缓缓启口:“其实刚刚在你醒之前,我还在想该跟你说什么才好。你看,我们过去素不相识(大概?),就因为一场车祸联系在一起。其实那段事故,对你对我而言都是一场噩梦是不是?”
“但是我比你幸运,因为我忘了。忘了在这场车祸中受害的自己和孪生兄弟,我想不起来一点关于我自己和程隽的点滴。也许就是因为这场车祸,程隽死了,也带走我关于他和自己的回忆。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不恨你。”
“再后来,你出现,救了我。那对一个女孩子而言跟重生没有区别,所以我是真心感激你的。”
我看了一眼秦墨,他垂着头,像听老师训话的小学生。我握紧手中的苹果,怕稍有耽搁,这番话就再难说下去。
“可是秦墨,我忘了不代表你也忘了,你真的能忘掉那场意外吗?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秦墨的手指突然一抖,就在我以为他要说话时,他却歪过了头,继续沉默。
我只得说:“秦墨,其实你该懂,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做朋友的缘分。朋友是什么,开心事相互分享,失意时互相鼓励,实在没事还能没心没肺的互损一句。可是你跟我能吗?你总是想要补偿我,而我看见你就会想起被我遗忘的那部分自己,我根本不需要你补偿什么。”
“我们俩个要想解脱,除非彻底放下过去!所以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我将完整削掉果皮的苹果放在秦墨的床头柜上,我的正对面刚好是一面小小的仪容镜。以前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说对着镜子削苹果皮,如果果皮不断的话,许下的愿望就能成真。而我削下的果皮刚好没有断,那么相忘于江湖的梦想或许真的可以成真。
直到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秦墨还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看了一眼他侧面的脸庞,年轻而英俊。阳光的映射下,连黑色的瞳孔都变成了半透明,无甚表情,眼神里却又好似有浓的化不开的思绪。我道了声“不见”离开病房关上门时,隐约听见秦墨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太轻了,没听清。
下午没课就没着急去找蓝琳,我随便搭乘了一辆公交车。车上人很少,我坐在最后一排,带着耳机,看过往的风景。直到司机提醒:“小姐,到终点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无意中乘车到了西郊的璧山公墓。十月份的树叶已有了淡淡的黄,不逢祭扫再加上是下午,来璧山扫墓的人寥寥无几,也怪不得司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在山脚摘了一捧不知名的野花,用头绳扎了一束算是来看程隽的礼物。
我席地坐在墓碑前,面朝大海。这里的环境总是能带给我宁静,我说:“程隽,我来看你了。别嫌礼物寒酸啊,妈说买几朵花几天就谢了,白浪费钱。你看野花不是也很好。”
“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挺狠心的。人家好歹救过我的命,为了我还弄裂了伤口,没句‘谢谢’也就算了,居然说再也不见。”我的头靠在程隽的墓碑上,不知为何心是酸痛的,连眼底都是酸涩的,“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他。”
从去年车祸到现在,心里有太多太多的话憋着,这些话不能对爸妈说,不能对蓝琳说。我其实特别想要一个树洞,把心里的疑惑、迷茫,以及对程隽的歉疚都说出来。是颠三倒四也好,是痛哭流涕也好,有一个悲伤逆流的出口,让我得以发泄,却不用害怕对方可能有的反应。
碑上程隽的脸依旧保持着俊朗又别扭的孩子气笑容,某一个角度的审视让我想起医院里秦墨的侧面。我微微苦笑,抱紧了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