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魔女》暗夜珍珠

6、消逝灵魂

　　两人回到魔界皇宫，把装花瓣的篮子交给了魔界神皇身边的侍从，便走。凌小君走后，皇太弟还在回府邸的途中，徘徊不已的语言还是存在脑里，于是皇太弟折返未央宫，决意将这些话语吐尽，使之消散而去。

　　他站在宫门前，活像一个空心的僵尸，眼睛里没有一点神彩，脸孔上没有一点表情。门囗的侍卫见来人是皇太弟，统统不敢拦阻，只有让开的份儿。

　　宫门一开，魔界神皇看见他，心里紧张起来，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连魔界神皇都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来的。

　　好像将要失去整个世界的恐惧。

　　他向前走来。

　　眼神之中，满是沧桑。

　　“我的好哥哥，我真的不想留在世界上了。任何一个世界，都不想。”一个漂亮的娃娃似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

　　“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魔界神皇焦急了，说话也变得谨慎。

　　“不是什么突然，我逐渐酝酿出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子桓，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如果日后你在仙界遇见一个灵魂，叫做竹画，请把他带回来，让他和月球上那个叫黑珍珠的灵魂见面。他们这样仙魔阴阳两隔，已经无数年了。”

　　“嗯，我明白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去到仙界，我一定会替你把他带回来！”

　　“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陪在我的身边吗，兄长？”

　　“这是当然的。”

　　“可我不要你这样，你继续当魔界神皇吧。”

　　“子建你想去哪儿？你是不是变了？”魔界神皇抓住他的双臂，逼他与自己对视。

　　他转过偏到一边的头，对上魔界神皇的视线。“我想去一个任何地方都不是的地方。我是变了，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这与任何人、任何灵魂无关，只是我单纯觉得拥有着意识实在是一件太累的事儿了。”

　　“是不是，我们的感情已经变质了？”语毕，魔界神皇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一道泪痕划过……

　　他心疼地轻抚魔界神皇的脸，爱怜着抹去那泪水，依旧脸无表情，“不，我们的感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子建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

　　他起身，离开。

　　从此再也没有踏进过未央宫。

　　他回到自己的府邸，把所有侍从都赶了下去，将门反锁。就这样维持了一段不知道多久的时间，用人间的时间单位来算，大概有几个月吧？

　　这段时间里，不管是谁，都不接见。

　　即使魔界神皇已经想见他无数次。

　　魔界神皇每一天都睡不香吃不好，一颗心全挂在他身上。看到魔界茫然的天空，会想到自己与他一同把酒对月。看到白纸上一篇篇的作品，会想到自己与他千年不坏的一份份情思。看到戴在指上的草环，会想到陈年之中他是怎样注进了倾生的情感在一个小环中。看看到自己华丽而显得巨大的双人床铺，会想到自己与他多少个晚上肢体交缠、耳鬓厮磨、甜言蜜语……

　　“子建，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什么我会这么痴恋你？为什么一想到你，我的心会痛……这份感情，千年不变，亿劫不坏……回来我身边，可好？”

　　答案明显是：不好。

　　自己已经敲过他的门扉多少次了？自己已经在窗边偷看他睡下没有多少次了？自己已经多少个夜晚，没有他的温暖，觉得浑身冰冷了？自己已经问过多少次那个叫龙天子的他的侍从“皇太弟怎么了”，而对方每次都回答“不知道” 了？自己根本没有一天不心痛，没有一夜不想他！

　　心在痛。很痛，很痛。

　　像裂开般痛。

　　自从离开人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上一次有着这种感觉的，是在人世时，自知大限将至，在床上与他最后相守之际。

　　自己当时一直害怕的事，好像将会发生了。

　　那就是，他会永永远远地离自己而去。

　　今次，怕是会真真正正地发生。

　　一个貌似寻常又貌似不寻常的黑夜，他提起坐椅旁那长立着的一个火把，轻吹一囗气，使燃起的火焰从红色变为蓝艳。

　　一开宫门，今晚守在门囗的是龙天子。龙天子很久没见过自家主子了，一见他从门里出来，手上提着一个绝不寻常的火把，心里害怕得很，立即冲上前问道：“殿下，您这是要干吗？”

　　他穿上了一件深灰色的皇袍，温雅气质不改，散发的气息却异常可怖。“我要去，跟皇上战斗。”

　　龙天子挡在他前面，已经被他吓坏了，“不可！殿下不可！殿下这样做只会送死！殿下，您冷静点儿！”

　　“你这是要阻止我？”他气势凌厉，几乎是哮出来。

　　“就算要阻止殿下，我也不能让您去送死！”龙天子闭起眼睛，异常气急。

　　“滚开！”他挥舞一下火把，浓烟逼得龙天子倒下。“谁也不能拦住我！”

　　他提步前往未央宫。

　　龙天子辛苦地从地上起来，知道大事不妙了，于是直奔凌小君的房间，请求师姐帮忙。

　　凌小君原本坐在椅子上休息，突然有人撞门而入，来人不断喘着气，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见此人正是师弟龙天子，便说：“小龙，何事如此焦急？”

　　龙天子靠在墙边组织着语言，说话结结巴巴，“……君师姐，不好了！皇太弟他……他要造反！他现在……正往行刺皇上！”

　　“什么？你说真的？”见龙天子不停点头，凌小君的眼神由惊异转为坚定，“那咱们现在马上过去护驾！”

　　“嗯！”龙天子轻应一声，为凌小君带着路。“师姐，我带路！”

　　两人一直追跑，在望见皇太弟的身影之时，才发现自己身处皇宫中间黑白交错的宫殿――未央宫，远处的一条走廊中。

　　皇太弟全身散发着薄薄的烟雾，弥漫在四处宫殿前。一见凌小君与龙天子挡在宫门前，立马道：“你们……决意要拦我？”气势逼人，无法招架。

　　“没错，我们是来护驾的。”凌小君用同样的气势回敬道。

　　“看来这一战是无可避免的了！”皇太弟用全身的力气注入火把中，蓝色的火焰熊熊地燃烧，整个空中都被照着澄蓝的光，蓝色光圈中间的灵魂就是他。凌小君从背上拔出黑暗魔大镰，永恒黑暗的长柄镰刀径自发射出幽暗的黑色光芒，抗衡着火把的蓝光。凌小君双手拿住黑暗魔大镰，边将其留在身后，边往他身处的位置跑去。“小龙帮我！”

　　“我知道了！”龙天子也不甘示弱，跟着凌小君跑向皇太弟。

　　皇太弟双手拿着火把，将火把举向前左右摇动扫了几下，蓝色的光辉迅速集中在前方，迎合凌小君与龙天子的来向，向前冲刺，仿如一条飞舞的蓝火龙！

　　凌小君用力一跳，立即跃过火龙，直冲向皇太弟，火龙向龙天子冲来。龙天子从腰间抽出光明天子弓，展现出光明天子弓改型后的光明天子枪，指向火龙，子弹连发，金光闪闪的心灵弹药与火龙的力量对消。“现在的我已经能够轻易驾驭这把枪的力量，而且快速将灵魂的力量变成子弹了！小君姐，我们合力击倒他！”

　　凌小姐应一声：“嗯！”语毕，使出一个翻身，直接用黑暗魔大镰的镰刃砍向皇太弟的武器――火把“蓝光浴” 的把柄 ，两者碰撞在一起，持续了一会，开始时候力量半斤八两不分伯仲，然而持续时间愈久，愈见魔大镰力量渐消。凌小君有点吃力地坚持着，心道：“可恶……为什么这把镰刀这么钝……得想点办法才行……”

　　“蓝光浴火！”皇太弟见黑暗魔大镰气势渐退，决心用比较消耗灵魂力量的招式“蓝光浴火” ，面前出现一个蓝火做成的屏障，将凌小君弹离了一段距离。

　　见凌小君一个回合败北因而后退了，龙天子不再忌讳误伤凌小君，走前几步，手执枪火，“君姐，我来！”说完便凝神注入枪械，细声道：“我们要加强子弹的力量！第二人格！”

　　忽然感觉内心涌满了力量，龙天子会心一笑，道：“谢谢你，凤！”龙天子做出了一个金色汇着蓝色的光耀子弹，射向皇太弟。

　　皇太弟脸上毫无惊讶之色，只是轻道了一句：“改变形态……‘蓝光玉’！”转眼间，闪蓝的火把变成了一块深蓝色的玉佩，看似没什么攻击力，皇太弟用手吊着它的蓝绳子，摇了摇那块晶莹透着宝蓝亮色的玉佩。

　　龙天子还没看清楚玉佩的模样，就已经陷入了一片奇境――周围都种满了树木！“这……这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树？”皇太弟再摇一下蓝光玉，一支小火柴掉到了一块木头上，火势迅即顺着树木延绵到各处，顿时四处树林全都烧起来包围着龙天子，让龙天子看傻了眼。

　　“是我用法术改变了周围的环境，而且……还没完呢。”皇太弟淡淡地说，第三次摇动蓝光玉，马上引来了一阵怪风，就像扇动烛火使其变盛一样，风愈吹，火焰愈猛，皆冲龙天子而去！

　　凌小君冷静观看战况，顿悟了一切。

　　“这是法术……兵家行事，最讲时机……对自己最有利的环境……风属木……风助火势……木生火……”她一向把安息香送的塔罗牌带在身上，背在放置黑暗魔大镰的布袋里，忽然间有一张塔罗牌自动离开布袋，正浮在空中闪着亮光。

　　塔罗牌上写着一段文字：

　　“世界（XXI）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两者，便是阴阳。两者，融而为一。两者，皆是无限。”

　　“这就是我灵魂的真正力量……第二件法器……要得到力量，就必须天人合一……借助大自然的力量……改变此处的‘气’……” 她心里道。她感觉自己可以相反地用皇太弟的招式反击，只要通晓其中的道理！ “世间一切……不过五行而已……水克火……水，永远是克着火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在龙天子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一道黑色的火焰涌过来，避开了自己，击向皇太弟，皇太弟吓了一跳，勉强地躲开了。又一次，一条巨大的黑色火龙冲向皇太弟，皇太弟见状，便将‘蓝光玉’变为火把‘蓝光浴’ ，使出一条大蓝龙！

　　龙天子一回头，看见凌小君手持黑暗魔大镰，黑暗魔大镰上燃点着黑暗火焰，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凌小君。两条龙火势相若，力量对消。

　　凌小君丢出“世界” 塔罗牌，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行动着，不用多想，只要顺着灵魂的指示去做，自己自然地就知道该怎么战斗。“塔罗之术――改变时间和空间吧――！”凌小君将“世界” 牌化为了一大片暴雨，将皇太弟的蓝火全部熄灭！

　　皇太弟不由感到惊讶，自己做出来的火居然全部被浇熄了。正在苦思下一步对策之时，一把最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里。

　　“你们……都别打了！”

　　三人一看，站在后方的正是魔界神皇。

　　魔界神皇的声音似是失去理智，“其实我一早就感觉到这里有很强的气了，当初没在意，因为这里离未央宫比较远，所以能量的感觉也比较弱。这里的气场维持了这么久，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的侍从都没离开过我身边，所以没有灵魂来通知我这里发生了事情，结果我一来看看究竟，就看见你们在这里打――！”

　　魔界神皇整个人都吓呆了，自己最心心念念的千年恋人，真的要离开自己了吗？

　　一想到这里，就很怕，很怕。

　　这种感觉，跟自己弥留之际一模一样。

　　自己讨厌离别。讨厌永恒的分开。

　　皇太弟一言不发，用尽力气跑向魔界神皇，手执正闪烁蓝火的蓝光浴，凌小君和龙天子想要阻止，却不够龙天子的速度来得快！

　　“……你要杀我，就尽管杀吧……子建……”魔界神皇见到皇太弟杀气凛凛地向自己冲来，没有做任何准备或攻击，只是轻轻一笑，闭上双眼。

　　魔界神皇喟然心道：“如果你真想要我的命……我又怎么会不给你？你明知道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给你……即使你想要的，是我的命。我的一切，我的身，我的心，都只给你一人。现在，我没有身了，我更是会把自己的整个灵魂完完整整地奉献上。我爱你――很爱很爱你。爱到，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当魔界神皇听到血溅的声音，一打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倒在血泊里的皇太弟，魔界神皇整个呆住了。一看到贯穿弟弟灵魂的神龙，魔界神皇才恍然大悟――那是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青龙”戒指！这只神兽平时一直藏在戒指中，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自动冲出来保护主人，攻击敌人，不理主人的意愿！自己太久没有被刺杀过了，同时太过在意弟弟的事，所以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因为太过激动，所以摘下那个戒指，扔到地上。

　　青龙的爪划破了皇太弟的灵魂，他被青龙挂在臂上，不停流着黑色的血。青龙把手一挥，将他扔到旁边的地面上。

　　一见到他的黑血，魔界神皇整个愕住了――身体的血是红色的，只有灵魂的血才会是这样的颜色！

　　魔界神皇冲上去抱住他，把他的灵魂拥入怀里，看到放在他灵魂上的手染了血液，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唯有流泪，不断地流泪。

　　心乱如麻，无法思考。

　　他好虚弱，气息将尽。

　　眼神之中，满是释怀。

　　“子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他看见兄长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神彩。

　　像个失了灵魂的灵魂。

　　他轻轻用手抚过兄长的脸，抹掉兄长的泪水，微笑着，“这个魔界里，我是皇储，也就是第二强的灵魂。所以，只有你，能将我打败。我早就知道青龙会保护你，也知道你忘记了这件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谁也不用为了我而责怪的……包括你自己……”

　　他摸着兄长的手，那个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正是很久以前自己织给对方的草戒指。“这只戒指，你一直都留着啊……”

　　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于是释然地笑着。“哥哥，我最初告诉你我爱你的时候，曾经答应过你，我会爱你一千年。那个时候离现在，早就过了……一千年了，哥哥……珍重……”

　　他的嘴角，挂着真心流露的笑容。

　　然后，化为白色的花瓣，随风飘散……

　　深黑的血液，都变成温暖非常的柔风，吹过了整道走廊，吹进了整个未央宫，吹遍了整个魔界……

　　魔界神皇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才惊现自己已经哭尽眼泪了。

　　而凌小君和龙天子，就只是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

　　魔界神皇哭到像个空壳一样，失魂落魄地回到未央宫。

　　“既然你这么狠心，你不仁我不义，你也别怪我寡情！我这么不重要，都可以随便扔下了，那我就把你彻彻底底地忘了！你这个薄情郎，如此伤透我的心，别以为我会一直铭记你，一直为你心痛下去！你就在我的心中、脑中、魂魄中――完完全全地不着痕迹吧！你想要永永远远消失，那你就给我从记忆中抹走所有影子！”

　　“人来……传朕召意……命三棱来此……”

　　不出一会，被召唤的灵魂“三棱”来到了，她步入未央宫，站在魔界神皇面前等候发落，她发现皇上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脸色憔悴得不像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即使她已经见过无数次人类的生离死别，还是吃了一大惊，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坐在她面前的皇上，跟凡人也没啥两样……

　　三棱轻声问：“请问皇上召三棱前来，有何吩咐？”

　　魔界神皇深深悲痛，久久才开囗道：“给我一碗孟婆汤……”

　　三棱听到此言，更是惊讶，但是平常就算是人类要喝孟婆汤，自己也不能推辞，更何况眼前的是皇上呢？

　　“臣领旨。”三棱从随身带备的壶中倒出一碗汤水，双手递给魔界神皇。“皇上请用。”

　　魔界神皇双手接过孟婆汤，似是发泄的灌下，汤药进到咽喉，甜、酸、苦、辣、咸五味立刻散发出来，与心灵同样，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魔界神皇把汤碗放到旁边的茶几。“你下去吧。”

　　“臣遵命。”三棱起身离开。

　　魔界神皇又流下一滴眼泪。

　　“子建，我还是忘不了你……我的力量太强，太强……强到连孟婆汤也洗刷不了我的记忆！为什么我要这么强呢？我要怎么做，才能忘得了你？才能不为你所伤？

　　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我就是不想跟你散啊！我想跟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谁让你消失的……谁允许过你消失的？你就连在我的记忆海洋中消失也不愿意吗？子建……”他这样想着，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世上有着意识，有着记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他走回那条走廊，捡回了那个不再燃烧的蓝光浴，还有那个青龙戒指，将两件东西捧在双手手心中，惊讶自己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