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魔女》暗夜珍珠

5、太空漫步

　　皇太弟缓缓抬起头，眼前的女子神情尽是沧凉，木讷得恍若隔世早已久历世间暗涌，是一个黑暗中的少女。

　　少女淡淡唱道：“我抹去了干涸的眼角，
　　那滴少时遗留的泪花……

　　我洒脱了坏死的心泉，
　　那堆少时痴恋的细沙……”

　　歌声绝。

　　“起程吧，皇太弟殿下。我不知道怎么走。”

　　他默然，提起脚步。

　　两人皆无话，只是一味走着，走着。出了皇宫，沿途的景色皆是灰色蒙蒙，看不清楚前路，唯有几瓣桂花，悄然飘降……

　　忽然间，灰雾顿消，眼前浮现雪原一片，繁星高挂于宝蓝色的天际，每一颗恒星都很庞大很闪亮，树叶谱奏着悲伤之歌，周围皆是漆黑的雪，落到地上变成白……

　　两人走到一个非常大的井边，凌小君往井中瞧了瞧，里面全是白雪融化后的雪水……

　　皇太弟跃身跳进井里，于是凌小君便紧跟着跳下去，两人自然地不断沉下水。凌小君突然觉得嘴角有一丝甜，甜丝丝的好像蜜糖，原来是一点点井水沾到了她的嘴。

　　到了外层空间，从左右环顾，到仰首望天，皆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芒。通过脚下灰暗的土，知道了此地正是月球。因为月球环绕地球走一圈只需三十日，不像地球环绕太阳走一圈需要三百六十五日，所以皇太弟明显感觉到地下在慢慢地移动。身体忽然觉得轻轻的，仿佛很容易就可以在太空中飞翔。回头一看，一个星球就在身后，交织着，绿白色的梦幻，好像包裹着这个星球的悲伤……

　　在茫茫的太空中没有意识，经历着地质时代的变迁，从最初的火球、石块，到海洋出现，到火山爆发，一直到生物出现，到冷酷的冰河时代，到历代的生物演化，到大自然最无情的种族大灭绝，到人类全盛、猖狂，制造出各种足以让天崩地裂的武器，自以为人定胜天，比大自然更强……这个星球，如何不悲伤？

　　只是，在茫茫太空中，这样的星球有多少个？

　　更何况，这个星球脆弱到连恒星也不是，唯有跟着太阳这颗恒星运转，永无休止。也许，这个星球本来就是太阳无意中生出来的吧。

　　再想想，人那，总是以为一些事是天大的事。其实，天有多大？人有多大？一件事有多大？

　　就连地球，也渺小得不行。

　　天地是有垠的。

　　“我们往左走吧，桂花树在那边。”凌小君语气温柔。

　　“嗯。”皇太弟停止了怀思，跟着凌小君走。

　　走了不远，二人就看见了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有一个男孩倚傍着树干而坐，左手抱膝，右手抚摸着身边一头兔子的头，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走近一看，才发现可爱的小男孩身穿暗红色服，娇柔可人，只是那双明媚的眼睛哭得红红的，还不时又多流一滴眼泪，玉兔的囗里含着一封信，旁边也放着一封白纸黑字的信……

　　“他是谁？”其实凌小君心里冒出了一个奇异的想法：“难道是……嫦娥？”

　　“他呀，貌似一直都坐在那里。他不会阻挡我们的，我以前来的时候也见过他。”皇太弟低喟一声。

　　“他……为什么一直在那儿？”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跟他谈过话。”

　　男孩抬头看到两个魔界的灵魂：一个是身穿黑色的长袖连身裙，挂着一条黑色大围巾的少女；一个是气定神闲俊逸，有文艺气质的公子哥儿。凌小君走上前打算问这男孩，没想到先开囗的竟然是男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是第一次来月球吧。”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

　　“魔界之半月有谁来过，我都知道。”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嗯。”

　　“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这里？”

　　男孩低头思索了一下，心头浮现一阵愁然。其实自己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吧，自己一直都是孤单一个，难得今儿个有人肯陪自己谈话呢。明明眼前站着的灵魂并不认识，自己却制止不了悲痛的情绪，于是只有向他们吐一下苦，发泄一下，便回道：“为了等人。”

　　“那人还活着吗？”

　　“不，他早死了。我，也死了。”

　　“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每个月，我都会守在这里十五天。每个月，他都会守在这里十五天。只是，我们就像彼岸花一样，花叶永不相见。”

　　“他是仙族的？”

　　“嗯。”

　　“你们怎么会认识？”

　　“在生的时候就认识。”

　　“这封信……就是他写给你的？”

　　“嗯，每个月我都会回信给他，他也会回信给我，这只玉兔很乖，会帮我好好地存着信纸。每到月球离开魔界，我就会被太空的引力强制离开月球。如果他是吴刚，我就是嫦娥，他砍桂花树，我种桂花树。所以，吴刚与嫦娥，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在月球。”

　　“这棵树……是你种的？”

　　“这棵树是吸收相思而生的，思念会变成它的养分，从而长出花瓣，变成枝上之朵。相反，水份会让它凋谢，让它断枝。于是，我从来不会让眼泪掉到它上面，我只会让那个人的眼泪流到树根，这样，每次我来的时候，看看树枯瘦了多少，就能知道他为我流过多少泪。”

　　凌小君弯嘴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攻下仙界？这样你就能见到那人了。”

　　“想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太弱了。如果我有那个能力，我也会帮上我能帮的忙。”

　　“那么我们能拿走树上的花吗？这里有没有另一棵桂花树？”

　　“我知道那是皇上交给你们的命令，我也不介意你们拿走这些花。这里不会有另一棵树的，因为只有我一个傻瓜会留在这里养树。”

　　“这里没有树是可以不用思念来种植的吗？”

　　“不是没有那样的树，而是没有功效。”

　　“什么功效？”

　　“原来皇上没有告诉你们。这种花，其实是忘忧草的花，只是它跟桂花一样，只要摇树干就会落下花雨。你们知道孟婆汤吗？”

　　凌小君摇摇头，转头望向一直沉默的皇太弟。皇太弟轻声说：“我只听说过孟婆汤是一碗能让人忘记一些东西的汤水，不知道这个汤药原来是用月亮的花熬成的。”他一边不断在为着这对痴情恋人感动，一边不断在想着自己那段难以形容的跨世爱情。

　　男孩复又道：“这棵树的泥水会在仙界变成黑色的雪，之后在魔界化为白色的井水。黑色的雪在经过人间后，吸尽了人间的罪孽痛苦，喝了的话，轻则让心变得复杂繁琐，重则让灵魂分裂，力量的倍增亦由此类推。白色的井水喝了会让心忘情。黑色的泥水形成隧道运送仙界的灵魂来往月球，白色的井水形成隧道运送魔界的灵魂来往月球。用忘忧草花和忘情水酿酒，就是所谓的‘孟婆汤’……”

　　皇太弟有点焦急，“刚才我没喝到那井水，可是凌小君好像喝到了一点点，她会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一点点应该影响不大，但愿你不会受其害吧。看来我们也算是有缘之人，有劳你们听我发牢骚了。”男孩苦笑。

　　“才没有这回事。你肯告诉我们这么多，是你的心胸广阔，实令在下感动，公子真是深情之人，公子爱人得公子爱重，实是有幸啊。不过，你们的故事，着实令人心痛，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听见此言，皇太弟心头剧痛起来。

　　男孩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这位兄台我好像见过。”

　　“我也见过公子。名字嘛……叫我子建就好。”

　　凌小君感到惊奇，“子建？殿下……原来你是曹植曹子建？”

　　“是的。”皇太弟叹了一囗气，

　　“殿下？”男孩不解问道，此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哎……我现在是魔界的皇太弟。”

　　男孩吃惊，“原来是这样，在我面前的是这么厉害的人啊。另外那位大姊呢？”

　　“我名小君，字还没有想，是魔界的小侍。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叫我黑珍珠吧……唔，黑珍珠就好了。”

　　凌小君与皇太弟皆道：“幸会，幸会。”

　　“你们就摇树拿花回去交差吧，在这里没有时间概念的，随时过了魔界之半月也不知道。”黑珍珠从容道。

　　凌小君走到桂花树下，双手环抱着树，使劲一下一下地摇动，抬头望去，漫天飞花，擦过脸颊，滑着裙衫，散落遍地，无尽的黑暗满是花香，风中，花瓣染着沉寂的黄，甚至闪出血红紫艳宝蓝的色彩，飘舞在黑夜的画布而下……

　　几片花瓣停在皇太弟伸出的手上，足以忘情的香味就像翅膀，带领心灵飞过天空穿越山涯，倚在那轻风徐来无忧无虑的海滩细沙中，躺在无垠的大海上随浪飘荡，享受着天地作为室家，万物作为珍宝，山河作为衣裳的快乐……

　　想着，想着，皇太弟眼睛泛起了泪光。

　　凌小君见此，只是摇摇头，叹叹气，“殿下，我们捡花瓣吧。”

　　皇太弟点了一下头，拿出花篮，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花瓣，仿如捡回自己与其兄一片一片的回忆……

　　拾完花瓣，皇太弟站在黑珍珠面前，凌小君见状，便也走上去。皇太弟强颜欢笑，“黑珍珠，我们要走了。在走之前，有一件事想问你。”

　　黑珍珠一下子情绪流泄出来，拉住他的衣袖，泪水直流到衣襟，一滴也没有流到树下。“子建……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话……今天你们来……我很高兴……只是……我实在很想见那个人……即使他见到我会骂我……会打我……会杀了我……我也想见他……子建……前世……是我负了他……”

　　皇太弟用手轻摸黑珍珠的头，温顺的发丝柔软舒服，他轻轻微笑，“我想问你的就是，那个人又叫什么名字？如果有一天，我们魔族找到了他，就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黑珍珠收起眼泪，眼神迷茫，“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异世界叫什么……他以前叫竹画……我爱他……真的，很爱他……”

　　皇太弟点点头，感动得都流出一点眼泪了。

　　凌小君将手放在皇太弟的手上，抚了抚黑珍珠的头，皇太弟回头，看见凌小君定定地看着黑珍珠，吓了一吓。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去到仙界……我一定会替你把他带回来……”凌小君眼中似是燃着火点，一个个字清楚明了。

　　气势澎湃，威风过人。皇太弟那一刹那，甚至觉得她有帝王之气。

　　“走吧，”凌小君顿了顿，接道：“该回去了，殿下。”

　　皇太弟面向黑珍珠，给了对方一个温暖的灿笑。“再见。希望你早日觅得爱人。”

　　黑珍珠也缓缓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再见，两位，谢谢你们。”

　　黑珍珠仰首看着无尽的黑暗，泪水无声滑落，“竹画……但愿他们能帮我找到你……即便机会渺茫……竹画啊……我到底何时再能与你相见……？”

　　凌小君跟着皇太弟，从隧道飞回魔界。只是，这次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路线改变了。一出隧道，两人居然在空中循循落下，而不是在井中冲出来。身边竟然全是飘零的黑暗之雪。她用左手纤细的食指沾了沾雪粉，手指立刻感到一丝沉重、一丝微刺……于是她把指上的雪抹在了唇边，然后细意品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