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无双》林绮童

57、第五十六章

　　三年前，东辽皇城。
　　龙天赐高跷着二郎腿，就这么放软了身子，懒洋洋地瘫坐在俏春楼二楼的窗格边，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楼下过路的东辽国人，一边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人笑道：“虽然说这次来东辽本不是本大爷的任务，可夏云深那厮硬说他在东辽新皇登帝的时候已经在皇城露过面了，要是让他再次出现在东辽皇城内，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认了出来，恐怕会引起两国之间一些不必要的外交麻烦，所以他只能够眼含热泪，默默地将这次免费吃住行全程公费报销，还可以巧立名目，顺便来个‘热血男儿异国青楼风情十日游’的大好机会相让于我，啧啧，那个谁谁谁啊，你家主子这话说得，可真不是一般的虚伪又动听啊～”
　　在他身边三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身着浅蓝色长裙的秀色女子，明媚清丽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尴尬的神色，略略偏开了头，语气虽淡却认真的问道：“将……姜公子今日特意派人传令于奴家，可是有了新的指示？”
　　“倒也没什么指示，只不过是你家王爷担心你的安危，都往我这儿送了四只鸽子询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进展到了哪一步？”
　　龙天赐看了眼女子咬牙紧蹙起的眉头，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微笑着安抚她道：“你且放心，你家王爷可不是在催你，虽然他的确是往我这儿送了四只鸽子，但是三只都进了我的肚子，所以他才会着急了些……唉，这事儿你可不能怪我，谁让你家王爷养的那些鸽子又肥又嫩，平日里又放飞得勤，运动量足够才会肉质鲜嫩，所以烤起来味道那是相当的不错啊……唉，话又回来了，要是你家王爷运气不好，没能捞到那个皇位，其实完全可以开一家夏氏乳鸽连锁专卖店，生意肯定红火。”
　　女子垂眼，长睫在眼下落下一圈阴影，像是对他东拉西扯的话痨毛病已经习以为常般，温柔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淡淡的无奈，“姜公子，王爷他想知道些什么情况？”
　　“自打上官白把你从西周与东辽的战场上‘救’回来东辽皇城之后，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何你还住在他的府中？”龙天赐懒洋洋地半合起眼睛，像是被太阳晒得舒服极了，脸上的表情似非笑地接着说道：“上官白这人虽然家世不错长得也好，但是姑娘你可千万莫要忘记了，我们千辛万苦把你放到东辽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和他谈情说爱结婚生子完美你的人生哦。”
　　女子微笑一笑，眉目如画，五官舒展开来，脸上绽出令人舒心的瑰丽之色，“奴家从不敢忘记自身的使命，只是上官大人从战场归来后便一病不起，时至今日仍病卧床榻，奴家还没有机会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借机入宫。”
　　“原来如此。”龙天赐笑眯眯地着为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对了，你家王爷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来着？”
　　女子柔声淡笑：“如月，肖如月。”
　　“肖如月……小如月，啧啧～”龙天赐摇头啧舌，“你家王爷还真是狠心吖，瞧他给你起的这个名字，莫不是想时刻提醒于你，身为江如月的嫡传长女的你虽然现在被他放养到了东辽，可是你的弟兄妹子还牢牢地被圈养在他身边，若是你想要轻举妄动之时，可千万记得自己的身份。”
　　“……”女子低头咬牙不语。
　　龙天赐笑着持壶，把自己面前空着的杯子重新倒满，眼角余光瞟到女子愤恨的神色，不由的大笑道：“你也别这么恨他，他把你放到了东辽，也算是救了你一命，何况他现在还尽力保着你一家大小的命呢，否则单凭你们顶着江如月后人的名头，早就被人给追杀得不知上哪儿投胎去了，哪儿还有命留到今天？”
　　女子闭了闭眼，抬头一笑，道，“奴家一直对王爷的救命之恩感动于心，时刻不敢忘记。”
　　“呵～”龙天赐噗笑出声，微笑着朝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唉呀呀，这人与人之间的影响还真是大呀，你才跟了那娘娘腔王爷几天啊，居然就能把他的虚伪学了个十足十，所以说这古人说得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啊，子曰什么来着？近猪者肥是吧？”
　　“公子若无他事，请容奴家先行告退。”女子淡然一笑，对他话中的讥讽之意置若罔闻，神情自若地回答：“上官公子仍然病重，奴家为了讨取他的信任，必须时刻伺候在他跟前。”
　　“这便要走了？”龙天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偏头看着她，“对了，听说为了这次的计划，你家那娘娘腔王爷特意找来了神医鬼无牙，比照着明若秋还活着时候的面容，将你原来的那张脸进行了剔骨换扶之术，今日爷我瞧了你半天，居然完全没有看出任何痕迹，他是怎么办到的？”
　　女子原本红润的脸色突然间变得青白，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痛不欲生的剜骨之苦，顿了半晌，苦笑着回道：“神医技艺出神入化，据说已经到了能够将人起死回生的地步，区区换颜之术，对他而言，想必并无多大难度。”
　　“哦，原来如此啊。”
　　龙天赐笑眯眯地抚抚下巴，正欲让她离去，却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起眉头，一副很苦恼的模样朝她摊了摊手，叹息着说道：“对了，如月姑娘啊，其实本大爷今日让你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一下……”
　　“东辽人民的生活水平显然比盛元皇朝的人民高多了，就连青楼的消费也是最低五两银子起步，居然还不准异地非皇城本地居民嫖妓时賖帐，这不是摆明了要我们这些自己先垫款出公差，回去后凭收条报帐的公务人员的小命么……”龙天赐笑嘻嘻地挠了挠头，脸上挂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那个如月姑娘啊，本公子请问一下你哟，不知道姑娘你今日出门的时候，身上可带有多余的银子？若是你手头方便的话，可否先借我个一二百两银子花花？”
　　“……”
　　————我是茶楼消费比青楼还要贵的分割线————
　　半个时辰后，身无分文的龙天赐终于甩掉了身后穷追不舍的俏春楼老鸨花妈妈。
　　转身挤进闹市街头的一条狭窄小巷，他喘了口气，低头着拍了拍身上被一群女人抓扯得破烂不堪的丝绸长衫，摇头晃脑地仰天大笑道：“东辽的女人真是热情，居然一听到留不住本大爷的身心，就枉想留住本大爷的衣裳，唉呀呀，真真儿是叫爷我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厚脸皮的笑了半天，他终于歇了气，抬头看看艳阳高挂的天空，素性一把扯掉了身上的破衣，随手扔给了巷口处一名衣着褴褛的乞儿，就这么打着赤膊地朝他笑了笑，“这衣服虽然破是破了点，可料子却是上好的宫绸，看你的造型比爷凄惨多了，这破衣服就赏给你得了。”
　　龙天赐低头扯了扯自个儿身上只剩了一条裤腿的棉布长裤，叹了口气，苦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如月姑娘也忒不大方了，硬说自己现在的身份设定是落难的孤女，现在寄人篱下，身上不可能有过多的银子，可是一二百两没有，一二十两银子总该有吧，那上官白也真是抠门，收留了这么样一个大美人在身边，也不知道送些金银首饰讨佳人欢心，好方便爷没钱的时候借来当掉，换成银子解个一时之需啊，切，现在可好，害得爷我现在身无分文，也不知道撑不撑得到肖如月完成任务的时候啊。”
　　唉，若是没有银子，这路途遥远的，可让他怎么回去盛元啊……
　　难不成还得让他卖身青楼小倌以肉偿债，换些银子来花？
　　“唉，早知道就少吃那姓夏的娘娘腔一只信颌啊。”
　　龙天赐眯着眼睛瞅了眼天上红通通的太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管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待会儿瞅着这东辽皇城里哪家院子修得漂亮，就翻进去偷他几个古董花瓶什么的当掉换银子喽……”
　　“喂～”一声甜甜糯糯的少女娇呼声在他身后响起，“请问这位大哥，这里便是奴隶巷么？
　　“奴隶巷？”龙天赐低喃着重复了一遍少女口中的巷名，转身放下挡在眼前，遮住太阳刺目的光芒的手掌，下意识地重新打望着身处的窄巷。
　　正午时分的太阳正烈，小巷外来来往往的人马车流不绝，小巷内却人影稀疏，只有几个看似潦倒的男女，头上插着麦杆，身前大都摆着一个相似的牌子，写着不外乎卖身葬父，卖身救母，更甚者，他似乎还看到有个牌子上写着卖儿子的……
　　这种场面似乎他在盛元皇朝的王都里也曾见过，只不过在盛元，这种地方叫贫奴街，而在东辽则被称做奴隶巷罢了。
　　名字不同，用处却都一样。
　　不过是穷苦人家快要活不下去了，只能把惟一值钱的自己当成物件贱卖了的地方。
　　感慨着收回目光，龙天赐将视线对上刚才在他身后开口询问的少女。
　　淡青色的仕女装上并没有过多的装饰纹绣，衣料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是什么值钱货，就连少女脚下著着的那双青色绣鞋也是样式极为简单，除了适合长途行走外，看不出别的价值。
　　龙天赐疑惑的打量着面前撑着天青色油纸伞的女子，若不是她头上戴着的白纱斗笠挡住了自个儿面容，经她的这身装扮，他几乎会以为她也是来这里卖身葬父葬母葬全家队伍中的一员。
　　龙天赐皱了皱眉，察觉到方才身后几个衣着潦倒男女已经朝他们这边探头望来，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将矮了他半个头的少女挡在了他的身影之下，耐住性子，难得好脾气地问道，“姑娘是来买人，还是……？”
　　“自然是来买人的。”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些淡淡的羞涩，隔着垂下来的白色帽纱，将龙天赐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次，用好听的软糯嗓音轻轻问道：“这位大哥，你也是来卖。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