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故事的结局我还没想好 ...
-
第十章、故事的结局我还没想好
今何在放开门把时，两人早就回复了平静，护士似乎也没被惊动，两人觉得自己都三十多岁了，这一架吵得莫名其妙，实在太丢脸了，于是他们两都尴尬地坐在沙发上，面朝一个方向。
江南还给今何在倒了杯茶。
今何在本来眉头狠狠地皱成了一团，瞪了江南老久。似乎既想骂江南你他妈有种就提当年的事，或者对着对方的老脸就是一拳，但是还是咬牙切齿地回归了沉默。
“我呢，就是想把钱给你还清了，免得你自己不痛快。”江南诚恳地解释道。
今何在瞪了江南好一会，牙都磨碎了，才哼哼唧唧地开了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却又似乎是咬着牙。“我撞你的，算不上你欠什么人情，你自己也受了那么久的罪。”
江南看对方服软扯开了话题，因而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那笑里似乎也有安抚的意思，用着开玩笑一般的语调说道，“难为你也陪我受了那么久的罪。”
今何在闻言想要冷哼，但是又克制住了，打定主意不能再吵了。于是像只猴子一般露个江南半个后脑勺，不自在地盯着地面，一直垂着脑袋。
江南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觉得那头发一定是软软的，一定还有种那天在楼下晒太阳时带着的那种懒洋洋的青草味，他突然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但是他最终忍住了。
——他们还在吵架呢，那货才不是他看上去那般乖巧的人物。
“而且我是故意的。”江南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虽然他知道此刻今何在一定已经在极力地忍耐着想要大骂自己一场的冲动，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撩拨一下他。“我故意难为你的，所以钱的问题上就不难为你了。”
“我把你撞了个半死，我帮你付了治疗费，我们两清了。”
“两清？”江南几乎笑出声，嘲笑地望着他。江南用眼角斜瞟着，并且眼光长久地不离开今何在的身上很长时间。今何在原是个面皮极薄的人，以往被江南盯着，就会脸红耳赤，露出羞赧之色，然而这次今何在的脸上却像是透不出来血色一般，透白着，而且那垂下的眼底泛出的青色却更浓了。
江南有意要调侃今何在，因而故意开了玩笑，“其实是我撞向你的。”
今何在低着头，“你故意的嘛，”他淡淡地说着，似乎在描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天气一般，那神情就像是明天的确有雨一样那么简单清晰。
江南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今何在这话答得那么坦荡，倒弄得江南自己尴尬了起来。他因而强撑着把话头接下去，半真半假地说，“我当然故意的，谁让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你下辈子都还不清。”江南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看今何在神色捉摸不透，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也猜不透今何在此刻到底是生着气的气话，还是真心这样想。同时这句话又给了他一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把话头接下去，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回了话，“你下辈子又见不到我。”
今何在一时间答不上话，连带着江南也被他盯着闭了嘴。
两人一时间都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和对方刚刚的对话就像是一对怨偶在闹离婚，说不出的不自在。
“今何在，其实...”
今何在嗯了一声，垂着头，无精打采地晃荡着，被刚刚那怪异的气氛弄得说不出话来。头顶的灯光照着人有点心烦了，他半眯着眼望过去。江南一本正经地抬着头，他的背笔挺的，在这床边站着也不曾松懈下来，手臂垂在一边。
两个人算是对视了好一会，江南才把东西全部清完了，慢悠悠地拈着词一字一句地说：
“我本来指望还能见到些什么别的人，只不过后来也不指望了。”窗外的阳光一下子又照进病房里，风把窗帘的一角一下下地吹起，两人在这淡淡的阳光中似乎有点恍惚。
江南声音低沉得有些听不见，“你帮我把那个包递一下吧。”
“你手没好，我送你去机场吧。”今何在的声音，也含糊地似乎被雾气湮灭了一般的几不可闻。
今何在在机场外挺远的地方就停了车，不打算把车开进机场里，而是决定找个地方吃饭。
他隐约记得这附近应该有几个饭店，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江南安静地跟在今何在的后面，这一次他终于能够享受到自己所钟意的安静，没有像病房里时总是有意想不到的情况，两个一言不发的安静地在大街上闲适散步，对于忙碌的江南而言差不多算是惬意的。
前面的今何在又放慢脚步了，似乎陷入了再一次的迷惑。江南已经数不清楚，自己这是多少次看见带路的今何在这样的迷惑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路。”江南小声地嘟囔出声，今何在也有点脸红，江南能从背面看见他红透了的耳尖，这让江南得到了安慰了。
好吧，虽然他不知道路，但是至少他知道目的地。江南开始百无聊奈地看着四周围i，然而当他回过神来，发现今何在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停下来张望四周。
江南也学他的样子四处看着。
“猴子....”江南停了下来，这一声呼唤轻得如同一阵风，让人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个路口，很多年前他们经历过，如今这个十字路口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今何在疑惑地望向他，然后他很快也想起来了：那里曾经是一个人满为患吵闹到不成样的大排档，专门吃海鲜的，现在早就变了样了。那些平房都拆掉了，余下的是一片新起的大楼，边上一个便利店都不曾有，全部都是一股浓厚的精英风格，那样式都是三栋塔式的高层建筑，连接成了一片商业裙楼。那高高的防护栏把街道和人行道隔离了开来，使得这一块地变得不容接近了起来。
当年江南和今何在第一次相遇，一群死宅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要去哪吃啥，最后只能毫无建设性地决定去吃K记，一路上定下了目的地以后开始低头狂走，几个人气氛尴尬地要死。那段路走了20多分钟，一群三次元交流障碍症的死宅男第一次面基时都有些羞涩，因而一路上竟没有一个人开口。然后江南停了下来，在那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侧过头对一旁正埋头过马路的今何在轻声唤了句，“猴子，注意车。”
因为没有喊“今何在”，而是叫了网上闲聊时的称呼，今何在还愣了一下，周围的人也迟疑了一下，笑成了一团。今何在那跟中学生一样的脸上，羞赧青涩的神情只露出了一瞬间，就被自己掩饰住了，然后裂开嘴，因为半开玩笑一般地回了句“傻鸟”。
此一刻，将估计是受到了那种记忆气氛情绪地熏陶酝酿，让他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冲动，他那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猴子，注意车。”
将看见对方回了头，一时间似乎有点莫名，又有点尴尬，更多的是迷茫。今何在愣了一下，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江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好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嗯。”他垂着头，似乎算是默认了这样的称呼，还能从江南口中说出来，这让江南一瞬间激动了。
江南他突然觉得好象有一簇小小的火焰，一直在心头烧着，将五脏六腑慢慢地烧成一块块焦炭，又烫，又疼，又有点麻木。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说，自己可以赚很多很多钱，他可以用这些钱砸也把他的朋友们砸回来，他觉得先低头有些丢脸，但是无所谓。他无所谓这样子的丢脸了，如果今何在不肯妥协，那么江南就退一步，这无所谓。
这样无所谓。
江南想，其实自己是个很长情的人啊，虽然他们不是。虽然他们的朋友们都不是长情的人，天神们不是，今何在也不是，只有自己是。
一种类似于殉道与自怜自伤的情绪，让江南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到要哭出来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速度都很快，就好像是一部2个小时的电影，被人用X16倍的加速播放了出来，所有的剧情都被压缩到了极短的瞬间。
江南心想，到底是谁那么蠢，想到要在十字路口叫住别人，然后对别人说注意车的。
那人一定是个傻逼，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那种。
江南一时间只能愣在当场，不知道他愣的更快，还是惊叫出的更快。
那辆车擦着今何在的后背开了过去，司机在最后关头打歪了方向盘，但是车立刻撞上一旁的护栏。
等到那车的司机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地指着两个在街上挡道的人时候，完全没有预兆的，嘈杂喧嚣的街道上，蓦的爆起轰然一声巨响，地面和护栏都在震动，烟把头顶的太阳都遮出一阵忽暗忽明，而一旁的红绿灯的监视器碎成了一片片的，电弧声哔哔作响。
爆炸的巨大声响就像是无声的电影，在主角么的耳中被放大传远。
而今何在还来不及猛的捂住耳朵，减少声波对耳鼓的刺激，就感觉刚刚差点被车刮倒的身子，又再次因为车辆爆炸的冲击而即将不支软倒。
接着江南在那个瞬间蓦的扑过来，力气之大让今何在一时无法支撑身体，他的重量加冲力已经把今何在扑倒在地上，拉着今何在的江南，就这样在爆炸的余烬中，因为无法避免的被余波击打了而颤抖哆嗦着。但是仍然抱着今何在摔倒在地，抓着他的胳膊急切的开口：“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之后两人长久地，无言地，对视着。车在两人身边爆炸，两人的衣裾在爆炸的热浪中翻滚，然而他们却长久的对视。
——据说白流苏说，一场战火造就了她与范柳原的爱情，也许这一次狗血到了极点的撞车和爆炸，也仅仅是为了江南和今何在两人心无旁骛的一场对视。
在故事的结尾，江南把面颊埋在今何在的颈窝，呼吸轻轻划过他的耳边，声音很轻地说：
“太好了，没有事太好。”
2013年3月的最后一天，在上海市机场外发生的这场车祸处理的很快，司机的撞上护栏，碰倒了红绿灯监视器，导电引发了一次爆炸。事件中的三人都相安无事，不多久，专业的消防和救护人员就赶到了，展开了紧急救援。
虽然这次爆炸中连受伤的人都没有，但江南和今何在还是披着毯子，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听着把毯子摔在一边的司机的咒骂。
江南的连声保证下，司机最终放了江南一马，没有计较他们的行为。
江南悻悻地看了今何在一眼，心想自己和他是不是已经HE了，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江南麻利的跳开，一个侧翻滚下了地，估计一点事都不会有。现在被炸开的车的碎片撞一下的滋味可不好受，只能狼狈的扶着腰。
自己也算是救了他一命吧，虽然说他照顾了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可自己那一瞬间——自己也算是个够义气够朋友够长情的人了吧。
今何在你就算是个瞎子，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劳资真心真意。
江南小心翼翼地看着今何在，心想自己和他肯定已经HE了，要不要在回北京之前干脆谈谈南北九州也一起HE的事情。
此刻夕阳也快要落下去了，两旁的草木在一中令人安心的冬天的绪息中，开始散发着浓烈的树木气息，一种足够干燥而带着薄寒的天气似乎要降临了。
似乎一种莫名的情绪的引导，江南张了张嘴，舌头如同在口中打了结似的，“我要去赶飞机了。”
今何在抬头望了眼天色，然后点了点头。
“我要回北京了。”江南伸出手，看向今何在的眼睛似乎流动着异乎寻常的情绪，他笃定今何在这一次伸手出来，也就一定能再次体会到相同的感动。他太了解他们两人了，江南和今何在一定是两个能体会到相同感动的人，否则当年——当年今何在何必对他说，他的文字写得极好呢？江南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些激动，又有隐隐的喜悦，虽然这喜悦令他害怕，令他担心起自己这么些年这么些事他这么做——他可从来都不知道原因。
但是他知道，这么些年他过得很苦，今何在也过得很苦，为什么还要这样继续苦下去呢。
“我要回去了。”江南又重复了一遍。
但是他等待了很久，今何在都并没有伸手的意思。
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江南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正缓慢地淹没入了冰窖里，有点木木。他意识到今何在仍然平静地歪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他并不是看不见自己伸出的手，他只是不想去看而已。
那种沉默再清楚不过，再明白不过了。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
“路上注意安全。”今何在这句话很轻，只有屏住呼吸才能听清楚。
江南失望地也摇起了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话，也不是这句。
江南看着今何在冷清的、仍然诚挚地望向他的那双眼，他感觉巨大的失望把他淹没了，似乎自己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在几分钟以前，分明自己的心中带着点欣喜，似乎充满着一种酸甜的深刻的期待，然而又好像是被自己的心里的另一种声音蛊惑着，最终感受到一种失落与孤独。
明明我先低下了头，我什么错都没有。今何在你不肯饶过你自己，却也不肯放过我。江南感觉自己麻木的半边脸，没有知觉地木然地转过了身，知道自己决计不可能回头了，他不会再回头去看今何在一眼了，那样太丢脸了。
江南能够听见自己身后穿来了熟悉的震动铃声，他能够听见自己身后的人没过了多久就去掏裤子里的手机，他能如此清晰地能感受到今何在的呼吸，他分明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
他听见今何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轻柔的说话，那声音是如此的亲切，与自己同妻子说的话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那情意更真切些，今何在的语气也更认真更轻一些、不如自己那么轻佻。江南明明一点也不想知道那内容，可是又甚至屏住呼吸，一丝不苟地集中着精神，生怕漏听对方的任何一个标点。可是没有用，他听不见，他听不懂了。那一刻他甚至有点后悔，想要回一次头，他想看看今何在的表情，已经都不记得那张刻在自己心里十年的脸是什么样子了。今何在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江南想着，凭什么，明明我才是那个和你连呼吸都可以达到一致的人，明明我才是那个和你纠缠一生一世不死不休的人，明明是我。
离了我，为什么你可以离了我活下去。
江南闭上了眼，太阳把江南离去的影子拉长，今何在抬头看了一眼江南的背影，任凭电话对面的女声柔和的询问，却一直都没有动作，似乎一切都凝固在了此刻。
“知道了老婆。”
时间就如同被掐断了一般，今何在带着点无奈的笑。那声音就和江南这一个月来在医院，不论怎么刁难今何在，不论怎么和今何在开玩笑，那人都会露出的那样腼腆又带着点烦恼的无奈语气一模一样。江南以为一切不是这样的，江南只好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这是江南听见的最后一句从自己的身后传来的话，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句听到的今何在所说的话。
之后也许再也不用见到了。
两人在那一刻，心中都一种淡淡的，称得上轻松的，带着愉悦的、如释重负的，但最终只留下无尽绝望的复杂情绪。
公元2013年，那些男人还彼此相爱。我们终于忘了那场狗血的名字，那两个捆绑的名字终于消失于浪潮翻滚中了。
老天爷开眼。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故事的结局我还没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