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相与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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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一问，南宸笑和小猫对视一眼，小猫羞愧地低下了头，南宸笑默默地搂住她，轻轻地拍拍她的背。
瓶子又叹一口气：“你们俩别磨叽了，该说的总要说的，赶紧都说了吧。”语气颇不耐烦，要是她有五官，一定会再配个翻白眼的表情。
“小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放错东西了，这才害你不明不白地被打回本体七天，你一定吓坏了。”沉默一会儿，云小猫终于开口，抬起头看着秦秋，两只大眼睛里盈满的，都是歉疚。
“这么说……我真的是那个屏风？”秦秋满脑子里都是刚刚听到的“本体”两个字。
“是。”南宸笑接口道，拉着小猫转到柜台后坐了下来，“这事说来话长，小秋，你也坐下来听吧。”
于是秦秋也在柜台边一张椅子上坐下，三人将柜台上的瓶子围在中心。
南宸笑清了清嗓子，慢慢讲来：“你本是清乾隆时期出的一座紫檀木宝座屏风，生来就被贡入禁宫之中，放置于轩殿厅堂，承载满身荣华。那宫殿处在城心，占地广阔、地气丰沛，是天地灵气汇集之地，宫中器物若有机缘，年深日久多有成灵的。你也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里，云小猫好奇地问道：“相公，你怎么会知道小秋的过去？”
南宸笑无奈地说：“瓶子以前对我说的，她偷懒，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她不乐意再说一遍……所以只好我来说了。”
“哦……”小猫瞪向瓶子：竟然懒到让我家相公代劳！？
接收到小猫充满杀气的目光，瓶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下，出声道：“阿笑，继续说呀，小秋等着听呢。”
被瓶子这么一打岔，小猫也不好继续瞪下去，转过头来想要接着听故事，却在看到秦秋的脸色时吓了一跳。
只见秦秋坐得僵直，脸色煞白，一手扣在柜台边沿，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小秋……”小猫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了。
性灵离体飘零在外，改头换面，忘记过往的一切。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这一世的孤单流浪，心酸向谁诉。
最难过的却是，在这一切过程中，他始终身不由己，迷茫、无助、害怕、震惊、愤懑、伤痛……又有谁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南宸笑望着秦秋，温柔地叹道：“小秋，这间店并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对上秦秋若有所悟的目光，南宸笑继续道：“你想不想记起你的过去？”
于是此刻，秦秋再次面对着一杯诡异的液体。不同的是，这次的“茶”是绿中带黄，微微泛着白气，光是看着就感觉会很苦。
“这次我是看准了放的，绝对是造梦草，不会错了。”小猫声音坚定地强调，“小秋你放心吧。”
“以雨前龙井送服，茶叶的甘香可以化去造梦草的一部分涩味。”南宸笑补充道，“小秋，这草的功效有四个时辰，一梦十年，足够你再经历一遭从前了，去吧。”
瓶子也在一旁接道：“放心，等你醒来，必会清楚一切。”
秦秋拿起杯子，再无犹豫， “咕咚咕咚”将杯中液体尽数喝下。
————下面这段是用第一人称写的————
这是禁宫内廷之中的一座宫殿，我就在正殿里放着。
宫殿很大，前廊后檐转角相连，翩跹迴廊，一转又一转，延伸到后殿。前廊檐下施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自然而淡雅。庭院宽敞幽静，两棵苍劲的古柏相伴而立，淡泊宁静。
这里面住着一位后妃和她的皇子。
我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秋天，小皇子刚刚会走路。
秋日温暖的午后，时常听的见小皇子在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学步，伴着宫女温柔的鼓励。即使我在清冷的殿中，也能感受到那份热闹。
这位妃子性子活泼，时常出去串门儿，反正皇子有专门的奶娘顾着，她甚少过问。后来小皇子长大了，到了年岁，被送去学堂，住到了别的殿里，每月只过来一两次问安，这儿就越发清静了。
妃子渐渐老了，不再经常出门，开始喜欢整理殿里的东西，常常对着一件东西愣上好久，似是回忆过去，表情时哭时笑。
有一天，妃子让宫女去整理偏殿书房的桌案，不一会儿宫女呈上一支竹笔来：“娘娘，这是皇上御赐的斑竹玉笋笔，您看收到哪里去才好？”
“拿上来看看。”妃子接过笔，在我身前坐下，就又开始发起愣来。
我顺着妃子的目光细细看着那笔，细长的笔身上遍布微褐的斑纹，挺直秀美，笔尖的羊毫雪白柔软，微微有一丝墨色，确是上好的湖州贡笔。
“嗨~终于又见着一件活物。”一个温柔醇厚的声音传到心间，我愣了，这是——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我知道不少成灵的器物，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屏风成灵的。你叫什么呀？几岁啦？”那支笔乐呵呵地道，“我是斑玉，你也可以叫我竹子。”
“我是小秋。”这是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我喜欢秋天。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音，清脆稚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试探地继续，“我……我醒来有十多年了，只是不知道之前过去了多少日子。”
“我比你早一点，在做竹子的时候我就醒着，湖州山明水秀，我长了几十年，就开悟了。后来被做成了笔，贡到这宫里来，好好的一根竹子就剩下这么点儿……作孽哟。”竹子叹口气，“我原身是湘妃竹，你看这一身泪痕，漂亮吧？原先真的是很挺拔的……”
于是我认识了我的第一个朋友，斑玉。
终于有个伴儿能说说话，我赶紧问出藏在心里很久的疑惑：“竹子，你说妃子为什么老是发愣？”
正在絮絮叨叨的竹子噎了一下：“小秋，你还没开始悟情？”
“悟什么情？”我也懵了。
“器物开悟成灵，然后就要悟人世之情，不然怎么修炼呐。”竹子语气严肃起来：“我是懒得修炼，没想到你都成灵这么久了，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该知道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啊……”我彻底糊涂了。
“哦，我原来在御书房的，那儿多的是见多识广的老家伙，它们教我的。”竹子答道，“你在这儿就一个人，确实不好修炼，我来这儿这么久，也就见着你一个活物，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我一直在偏殿书房的……这就是身为器物的不好了，不能乱跑啊。我的功力不够，要在一个屋子里才能感应到同类的。”
原来如此。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你还没回答我，她为什么总是发愣？”
“唉。”竹子叹口气，沉默了一下，道：“这些东西上，都有她的回忆啊。”
“回忆？”
“曾经，他们共执一笔，那个皇帝握着她的手，教她练字。”竹子顿了顿：“我是皇帝御赐给她的，他们两人过去时常拿着我作画题诗……那时她正得宠。”
于是后来，年华老去，荣宠不在么？
竹子没再言语，我却有点懂了。
认识竹子之后，生活开始变得有意思。
后来竹子被放回了偏殿，与正殿仅有一门之隔。
我经过一阵子努力修炼，可以在每月月圆之夜、月华鼎盛之时，和竹子说说话。
秦秦是不久之后新进来的小宫女，每天负责打扫正殿。
她有一个有趣的习惯，就是在打扫之时会自己细声地说话，有时候对自己说，有时候对着物件说。
我常常听秦秦的自言自语，就当是为无聊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有一天小皇子来跟妃子问安，秦秦在旁边伺候着，见到了他。
长大后的小皇子继承了妃子年轻时候的秀美，又增添了几分男儿英气，秦秦对他一见倾心。
于是后来每天秦秦的说话内容就都变成了小皇子。
小皇子接过她奉茶的时候对她笑了。
小皇子这次来，比上次多待了半个时辰呢。
小皇子这次的新衣服穿着真是俊秀，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她将茶几上的花儿换成了新开的腊梅。
……
小皇子要大婚了。
这一天秦秦擦着器物，低低地说，他要成亲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擦到我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我身上，沿着木纹滑落。
我感觉到眼泪的温度。
听竹子说，泪水是咸的。
可惜我不能尝。
那年冬天，秦秦得了伤寒，没能熬过去。
她临去前那一夜，悄悄地跑进正殿，倚在我身边躺下，蜷缩成一团，痴痴地望着我，一遍遍地说：“他可会记得我，可会记得我。”
我努力挺直身躯，可始终不能阻挡寒冷的空气穿过我身上的镂空雕花，一丝丝渗进她的身体。
第一次，我痛恨自己是华丽而不实用的屏风。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记得秦秦闭上眼睛时，那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
悟情，却不是为我自己。
小皇子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宫女，坚持每日清晨小心采摘叶上露水，只为在他来时奉上一杯好茶。
终于明白，情是苦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真相与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