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贝丝的世界》釉色

10、Episode10原罪

　　达尔文研究所。

　　实习生Lila清洗完最后一组出土的青铜铸币，用5%的三甲树脂丙酮溶液进行去湿干燥后放入容器，正打算下班。路过工作室，看到新来的Dr.Cole还在实验台，Lila在门口站了一会走进去。

　　“Dr.Cole，你的电话在响。”

　　“谢谢……Lila。”Bess看了一眼她的名牌，摘下橡胶手套，起身去拿外套口袋的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Bess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我是Spencer Reid，你下班了吗？”即使不凝视他那双清澈的瞳仁，Bess也能想象他说话时微咬嘴唇，语气诚恳而略显拘谨的模样。

　　光谱仪的分析结果还没出来，大概还需要20分钟。Bess算了下时间，“到九点才能回去，你有急事吗？”

　　“超速的车子已经找到了，”Reid似乎走到了窗边或者什么开阔的地方，可以听见气流呜呜的声音。他顿了一下，才问她：“你能来警局录一下口供吗？”

　　Bess为警局的办事效率感到吃惊。毕竟她不是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光是处理档案室里冗杂的陈年旧案和层出不穷的谋杀就已经是捉襟见肘，在这样的高压下谁还会在意一件区区小事。

　　——答案揭晓。

　　Reid微翘嘴角，孩子气的显摆：“我记得肇事者的车牌，Garcia调了监控。”证据确凿，再加上FBI高级探员的善意“协助”，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他虽然不可能成为superman，但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明天可以吗，七点钟？”Bess静静听完，笑了一下：“别忘了替我谢谢Garcia。”Bess没有对他说这句话，她想，Reid是不需要她的感激。没有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

　　“七点钟，说好了。”

　　Reid挂线之后，发现其他人都在热烈地打量他，他们可都听Morgan说了早上的事，连Hotch都投来关注的目光。

　　这一次他毫无动摇，只是微笑。

　　◆◇

　　第二天晨间，大雨来得毫无预兆。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床边一盏台灯透过羊皮纸罩散发出柔和的暖光。Bess靠在软枕上，翻动看了三分之一的俄文小说，美丽又病态的女主角还未死于她情人的枪口下。

　　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Bess的心跳了一下，伸手去拿抽屉里的枪，一旁的手机屏幕闪了闪，她拿到手机，有一条新短信进来：“早安，我在门口。”

　　是Reid，他比预计早到了一个多小时，Bess大概猜到他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了。她眉毛一挑，重新把枪放回去。下床披了件睡袍，赤足穿过客厅去开门，隔了门缝看到Reid浑身湿透的样子。

　　他看起来不太好，大雨把他的头发和肩膀都淋湿了。深灰色的衬衫布料吸饱水分，像有一大片打翻的墨渍，紧紧粘在身上。Reid将遮挡住视线的湿发拨开，尴尬地对Bess说：“我没想到会突然下雨。”他一眨眼，有一颗硕大的水珠从金褐色的睫毛上滚落。让人忍不住发笑，又心生温暖。

　　Bess倚在门边，一动不动，只用一双深邃绿眸平静地凝视他。

　　怪她太冷淡吗，就因为她不能姿态轻松地同他寒暄或者微笑着问候他的一天，她甚至并不一定会请面前这个狼狈的年轻男人进屋。不要幻想她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因为情人冒着大雨，穿过大半个城区来赴约，眼含热泪，心潮起伏。

　　她永远也无法变成这种人，上帝也不能够。

　　Reid的心脏紧得像拧了一根发条，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他已经在后悔自己盲目的冲动。
　　狭窄的过道尽头，冰冷的雨水从被打开的窗户扫进来，风声呼呼而过。他吸吸鼻子，打了个冷颤。

　　“进来吧。”Bess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是刚睡醒。“地板擦得很干净，你可以把鞋子脱下来。”因为Bess总是赤脚踩地板，她也从不请人进自己的房子，所以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

　　如果说感情会随着时间凋淡，但习惯不会，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坚持。曾经约会的任何一个情人，即使在最热烈的时候她也没有带回来过。

　　Reid是唯一的例外。

　　Reid跟在她身后进去，Bess走到窗边拉开沉重的帘子，明亮的光线投射进这个三十几坪的公寓内。

　　屋子不算整洁，厨房很小，洗碗机和冰箱都有些年头，可能是上一任屋主留下的。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半杯昨晚喝剩的葡萄酒，一些报告和数据分析的小纸片随处可见。沙发是浓郁的墨绿色，配上花纹繁复的米色抱枕看上去非常舒适。卧室……卧室的门虚掩着，透出橘色的暖光，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Reid走到一大面书柜前，视线立刻被吸引。就算号称是行走中的“维基百科”、“人形电脑”的天才，也一样对书籍没有半点抗拒力，何况他发现Bess的书柜里有好几套珍贵的医学类著作。

　　“Spencer，给你，是新的，记得把头发擦干。”Bess拿了条毛巾过来，对他说：“你要喝点热水吗，果汁或者绿茶，但是咖啡要等一会儿，我正要煮。”

　　可惜Reid一心全扑在《五十二病方》的注补手稿，胡乱擦了几下头发。清瘦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彩，语速略微急促地问Bess是如何学会中国那些复杂深奥的文字的。

　　噢，他丝毫不去怀疑她也许不会中文的可能性。

　　“我有不少旅行的经历，”光线映亮Bess淡漠的眼睛，那些回忆中的画面也一帧一帧鲜活起来。她看着Reid，“两三年前，有人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是中国泰山上的日出，云海蒸腾，金红色的霞光，神秘且美丽非凡。”

　　“后来呢，你去了中国？”

　　“当天下午我就买了机票，一待就是半年。”Bess淡淡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故事太长，留到下次再说。Bess走到书柜的另一边，码放整齐的唱片架前问Reid：“来点音乐怎么样，摇滚还是古典？”

　　Reid表示无异议。
　　Bess想了一下，抽出一张The Beatles的《挪威的森林》，把黑胶片放到老式留声机里，然后拨动跳针。温暖细腻的男声伴着吉他，轻轻的，如流水在这个房间里缓慢地流动，让人心生摇曳。

　　◆◇

　　“我去煮咖啡。”Bess转身进了厨房。台面上放着一把虹吸壶，这是她在旧货市场用65美元淘到的。

　　正当Bess把下壶的水盛到标记的刻度线，Reid走了过来。毛巾随意搭在脖子上，半干的头发软软垂下来，遮挡在深邃的眉眼前。他踩着袜子无声行走的模样仿佛原始森林里轻灵的麋鹿。

　　“看完了吗？”Bess知道他惊人的阅读速度。

　　Reid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玻璃器皿上，兴趣盎然。思维开始自行运转，一些有意思的资料在脑海里排列：比如1840年，英国人拿比亚以化学实验用的试管做蓝本，创造出第一支真空式咖啡壶。被严谨的日本人和追求完美的丹麦人改良，在20世纪逐渐风行全球。

　　多神奇，一支实验室的玻璃试管就扣动了人类历史的扳机。

　　这样想，Reid的眼睛在放光。他真是个非常简单的人，一点细微的发现，都能让他觉得愉快。

　　Bess看着他的侧脸，对他说：“Spencer，来试试看。”

　　Reid一下子愣住，他虽然熟知虹吸壶的每一段历史、构造的原理，如果有需要他或许还能追溯到厂商和制造地。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会。

　　“不用了，Bess。我还是……”Reid异常窘迫，像是被为难住的善良书呆子，“虹吸壶和‘虹吸原理’无关，它是利用水加热后产生水蒸气，造成热胀冷缩将下壶热水推至上壶，冷却后再把上壶的水吸回来……”

　　“Spencer不难的，one step at a time，一步步来。”Bess抬手将几缕头发拢到耳后，然后慢慢把滤芯装进上壶，她给他示范。

　　她的声音一定有魔力，Reid他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这种带点实验室的精确感的过程。他卷起衬衣的袖子，手臂上一层细小的绒毛泛出淡淡的金色光泽。点燃酒精灯，把上壶斜插.进去，他笑了一下，“然后呢？”

　　“等水烧开，就可以放咖啡粉了。”

　　热水缓慢地从下壶升起来，一连串冒出的白色的水泡“咕咚咕咚”地沸腾翻滚，终于完全跑到上壶。因为室内温度偏低，可以看见一股氤氲如迷雾的水蒸汽，柔化了视野中的景致。周遭那么安静，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可以了，放三匙。”Bess提醒Reid。

　　Reid倒入之前磨好的咖啡粉，用搅拌棒把粉末均匀地融到水里。

　　“不是这样，”Bess朝他走近了几步，因为厨房很窄，她的手臂一下子挨到他的，而她冰凉的手指叠在他的手背上，微微用力，Reid手中的搅拌棒顺着左右方向轻轻拨动。“好了，再搅拌两次就可以熄火了。”

　　Bess侧过脸看他，如羽毛一样轻的笑容划过唇边。

　　Reid浑身僵硬，他的心如勒紧的琴弦，她一看他，它就颤个不停。他小心地屏住呼吸，暗数这在浩瀚的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几秒钟。约有五六秒，他才艰难地移开视线，耳朵却慢慢地红了。

　　据说人间一切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一切自以为得意、掩人耳目，一切见不得人的事，都会在上帝面前一目了然、且有审判。那么他的原罪是贪心，他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永永远远的。

　　终于突破1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