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笑个》一念凡尘

32、血迹

　　陈府。
　　幸亏最近一事接一事地发生，陈祥升没有时间着手处理那片废墟，所以沈、宋两人还能打着官府的名义再次检查事故地点。
　　翻看着化为焦炭的木料，宋之岚俊秀的眉峰微微蹙起，从木料散乱和碳化程度来看，起火之前房中一切平常，没有打斗痕迹，屋内器具也没有人为损毁的迹象，从外表来看完全就像是普通的火灾现场。
　　“子归，可有何发现？”沈黯踏着瓦砾碎片从另一头走过来。
　　宋之岚摇摇头，蹙眉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残余的火油痕迹。对了，郡守大人那边是否查到最近大量购买火油之人？”
　　“不曾，郡中杂货店主都说最近并无人大肆购买火油，况且陈祥升名下有一家杂货店，他若通过自身店铺购入，我们根本就寻不到任何证据。”
　　此时夕阳斜下，橘红色的光芒铺满大地，两人并肩而站，拢眉沉思，俊脸上都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雾。
　　沈黯突然眉峰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三步远处的瓦片慢慢走去。宋之岚与好友一向默契有加，立马感觉到他的异常，也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正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散发着闪耀的光芒。
　　“这东西的位置真是妙，若不是此时来找，还真看不到它。”沈黯掀起瓦片拿起那段尖锐物。
　　这东西所处的位置极为巧妙，卧在两个碎片之间，尾部向外被烧成一团黑，恰好掩盖住尖端的金色。只有在落日时分才会反射到太阳的光芒而闪闪发光，别的时段来此地根本发现不了。
　　宋之岚只需扫一眼，立马得出结论：“妇人的金簪尾端，还有血迹呢。应是刺入体内两到三寸。”
　　“凶器找到了，再找到点别的证据，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会会那陈祥升了。”沈黯轻笑道，“子归，这里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可有把握找到血迹？”
　　“轻而易举。”宋之岚扬眉笑笑，给了好友一个肯定的眼神。
　　沈黯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能力，索性站去一边，看着他大显身手。
　　只见宋之岚吩咐赵远玉几句，后者立马小跑着离开，不多久就提着两个微微冒着热气的瓦罐跑来，初现成熟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宋之岚拍拍他的肩膀，接过一个瓦罐，向前走几步，又在四处转转后停下来，将罐子里的液体均匀地洒在地上。
　　一股浓郁的醋味弥漫开来。
　　沈黯挑眉看着好友的动作，却没有出声。
　　附近已经围了几个陈府的仆役正小声谈论着这奇怪的一幕，全都不明白这三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夫人去世他们也很难过，可这几人三天两头跑来这块废墟翻翻拣拣，到底所为何事？
　　老爷伤心过度不见外人，这几人又是官府中人，所以他们也无权阻止。
　　不多时满满一罐醋就全部倒完了，宋之岚又从赵远玉手里接过另一个罐子，像刚刚倒醋那样把液体倒在那片地上。
　　这次倒的是酒。
　　众人纷纷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的动作，又看看那块地方，没有人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
　　沈黯亦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思，搜寻现场他会，推理破案他也会，但像这些稀奇古怪的勘测手段他真不会，但他相信好友的能力，他既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不多时，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灰黑色的地面逐渐渗出血色，血色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大滩刺目的红色。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宋之岚满意地看着这一变化，放下手中瓦罐，走到沈黯身边小声道：“这块地方是陈夫人尸体所在，红色则是血迹。若陈夫人真是因为吸入浓烟而失去行动能力被烧死，那么不应该有如此大滩血迹出现，想来此事必有蹊跷。”
　　沈黯点点头，拍拍好友的肩膀笑道：“看来我们有必要与陈祥升谈一谈。”
　　这奇怪的变化早就有人告诉陈祥升去了，没等两人去找，陈祥升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赶到废墟处。
　　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身体的虚弱，但眼中的那抹精光却没能瞒住沈黯。
　　陈祥升只往那血色瞥一眼，便示意下人将他搀到两人跟前，一脸凄苦地拱手道：“两位大人定要将那纵火凶手捉拿归案，莫让贱内枉死啊！”
　　虽然宋之岚并非朝廷官吏，但他与沈黯一样都是有功名在身，且曾经入朝为官，所以即便如今辞官回乡，也担得起商贾出身的陈祥升的一声大人。
　　“陈祥升，你确定当日贼人只是趁你们夫妇熟睡时纵火，不曾伤人？”沈黯挑眉问道。
　　陈祥升垂眸思索片刻，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当日草民与贱内正在睡觉，突然屋中四处起火。草民夫妇年岁已高，腿脚不便，加上浓烟熏烤，根本无力逃出。幸而家中仆役高义，闯进火海救人，否则性命难保。谁料贱内福薄，竟、竟然……”
　　两行浊泪滚落，声音也哽咽不出，那肝肠寸断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叹一声天意弄人。
　　“那为何陈夫人横尸之处有如此多的血迹？”沈黯一指地面，沉声问道。
　　陈祥升怔忡片刻，将目光转向那片血色，颤声道：“血迹想来是贱内逃离火场时撞伤所致。”
　　“这得多大的伤口才会流这么多血？”宋之岚笑意盈盈，指腹抚着下颚道，“若陈老板说不出个所以然，为免陈夫人枉死，在下怕是要开棺验尸了。”
　　“贱内已经入土为安，两位岂可扰其安宁！”陈祥升盯着那滩血色目露惶恐，朝两人颤声道。
　　“刚刚不是陈老板自己说要将纵火凶手捉拿归案么，怎么此时案件出现疑点后又阻挠我等查案？莫不是陈老板有何事隐瞒，不敢让我等知道？”宋之岚收起笑意，凝神望向他。
　　“自然没有，大人万莫污蔑草民。”陈祥升垂目拱手，面上神情哀伤，“只是贱内生性喜静，如今又遭逢不测，草民虽然希望能捉拿凶手，但更不想打扰贱内的安宁。”
　　“可是案情有疑点，官府有权要求开棺验尸，若你一意孤行，少不得本官要搬出朝廷例律了。”沈黯也不与他多言，直接摆出朝廷命官的架子，微微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对面的男人。
　　陈祥升心头猛跳，知道今日逃不过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宋之岚居然能在一把火烧过之后还能找到血迹，这个人太难对付了。
　　可是一旦让他们验出异常，他就再难脱身了。
　　转瞬间他已经想过无数种脱身的可能，最终下定决心，咬牙道：“验尸也可以，但草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沈黯挑眉问道。
　　“郡中土地庙的王婆素有半仙之名，草民希望到时让王婆在场，以安抚贱内的魂魄，毕竟开棺验尸会打扰到逝者的安宁。”
　　沈、宋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成竹在胸的意味。
　　沈黯轻咳一声道：“既然如此，本官又岂忍心坏了你的一片痴情，便让那王婆从旁观看吧。”
　　“草民谢过大人。”陈祥升深深躬身道，垂下的眼眸中划过一线杀机。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勘测办法来源于宋慈的《洗冤集录》：又若被刃杀死，却做火烧死者，于尸首下净地上，有酽米醋酒泼，若是杀死，即有血入地，鲜红色。准不准两说，小说而已，求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