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盛开》羽丘

8、第八回 军营

　　雪希木无表情坐在马车上，就当时而言，只有贵族、高级官员、僧侣及少数得到批准的商人才可以乘坐马车。为了拯救在草屋的伤者，雪希答应了胜铠的条件－跟随他回皇宫。在磅通发生的一切是雪希一生也不可能忘记，现在她要离开了，却没有勇气再回望这块土地……
　　达松和他图的马并排而行，达松问：「他图，你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吗？」
　　他图摇了摇头，看着年轻王子的背影微笑说：「但一定是对殿下很重要的人。」
　　浩浩荡荡的军队在王子的带领下返回吴哥，由磅通往大吴哥城大概需要十多天。由于路途遥远，顾及雪希的情况，年轻的王子下令每走五天，休息一天。这天，他们在草原上扎营休息，雪希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营账。在军队中，除了王子，没人能够有这种待遇，足以反映王子对雪希的重视程度。虽说重视，但自那一天重遇之后，王子再没有看过雪希的脸。
　　达松对这个女子倒是很好奇，在雪希的营账来回踱步，但王子下了命令谁也不能骚扰雪希。所以好奇归好奇，达松还是不敢违反命令。
　　自离开磅通之后，雪希就把自己收起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冷静了多天，雪希的心情总算回复了一些。作为医生，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所以雪希的复原能力总比一般人强些。雪希步出了营账，刚碰上达松，雪希盯着他看，却一言不发。
　　「妳……」达松没想到雪希会突然走了出来，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这时士兵走来报告，「将军，第二队的队长好像快不行了！」
　　在这场战争中，第三王子的军队虽然得到胜利，但是免不了有伤亡的情况。对雪希来说，就是这一群士兵攻打磅通才令城镇上的居民死伤严重，无家可归。但想深一层这些士兵又何尝一般平民，他们都是听上级命令行事。所以要怪要恨的都应该是在上位者，而不是这些士兵。雪希问：「伤者在哪里？」
　　「这个与妳无关」达松没想过要雪希干涉。
　　雪希不屑地看了达松一眼，问：「营中有军医吗？」
　　「妳是说随军的医师？当然有。」达松又想了想，随行的五名医师有四名被命令留在磅通医治村民了，「不过只剩下一人。」
　　「受伤的士兵人数应该也不少吧，只有一名医师是应付不了的。我也是医师，我可以……」
　　「军营是禁止女性出现的。没有王子的命令，本将军不可以让妳去。」达松答。
　　「那你是要对你的部下见死不救吗？可别忘记他们可是为了你们这些上位者而牺牲的。」雪希理直气壮地说。
　　「妳……」堂堂大将军被如此顶撞，早已拉出去受死了。但因为有王子的命令，达松把气吞回肚子里。
　　「让她去。」这时王子走了过来，雪希看也不去看这位受万人景仰，被视为吴哥皇朝未来承继人的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达松从没见过如此狂妄的女子，问：「殿下，为什么要留这样的女子在身边？」
　　「你跟着去看不就知道了吗？」王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事实上，刚才雪希连一眼也没有看过胜铠，也令他感到失望。打从那天雪希在他面前下跪，听着那颤抖的声音，他就知道雪希已经恨透了自己。他从没有想过两人的关系竟然一开始已经破裂，本来他想尽快攻打磅通以便找到雪希，但现在却亲手破坏两人的关系。
　　来到伤者的集中营账，人数也有不少。在这样的情况还要赶回首都，真是苦了这些伤员。雪希戴上了口罩及手套，开始为那第二队的队长检查，达松跟在雪希后面，要看看她一个女子到底可以做些什么。雪希检查后发现这位队长的大腿受了严重的刀伤，大量出血导致休克。
　　「他已经呈现休克状态，必须尽快止血。你们有高浓度的烧酒吗？」雪希一边帮大腿止血一边问。
　　「有，我去拿。」士兵立即去把烧酒拿来，雪希用烧酒将手术刀消毒，然后再稀释了烧酒清洗伤口。由于伤口很深，必须缝针，但麻醉药都已经用完了。
　　雪希又问：「你们有麻醉药吗？」
　　「这是什么药？」士兵不明白问。
　　雪希知道大家对药物的认知不太相同，解释说：「药醉药就是短暂时间令病者全身或局部神经失去知觉，这样进行缝针、切割治疗时就不会感到疼痛。」
　　听了雪希简单的解释，在场的人都摇摇头。没有麻醉药而进行缝针会让病人痛得昏厥，这是很危险的。雪希停下了手，思考这里会不会有代替品。
　　「雪希医生，这些花是送给妳的。」雪希突然想起卡诺曾经送给她蔓陀罗花，「对了！」雪希突然想到了办法，在急救包翻出了已经枯萎了的蔓陀罗，从花中取得了果实。
　　「有了这个就行了……」雪希拿着小小的果实，用酒喂给那队长。
　　达松完全不知道雪希到底在干什么，问：「妳刚才让他吃了什么？」
　　「那是蔓陀罗的果实，适量的果实和酒混合后有麻醉的效用。」雪希简单说明，过了一会儿果然起了药效。雪希拿出手术刀和缝线，开始以纯熟的手势把伤口完美地缝合，在场的人看了无不目瞪口呆的，因为从来没有人会用线把伤口缝起来的。缝完伤口，雪希再为伤者检查说：「由于大量失血，没有输血的工具进行输血，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如果有什么异样，立即通知我。」
　　「对了，你们有止痛的药吗？」雪希有的药都已经用完，必须要掌握现时的医疗情况。
　　「有的……」士兵答。
　　「可以给我一些吗？」雪希问。
　　「当然没有问题。」士兵连忙去拿止痛剂。
　　看见眼前的一切，达松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子要把这女子留在身边。因为这个女子可是无价之宝……
　　雪希再逐一检查伤员，大部份都是轻伤，只要清洗伤口及包扎就可以。但还有小部份受了重伤的，必须进行急救。雪希对达松说：「这些病人伤得很重，不可能继续赶路，你作为他们的将军，要想办法安顿他们到其他地方静养。」
　　除了胜铠，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命令达松做事，以他的性格早就发飙了。但这刻他竟然没办法拒绝，倒是应了一声：「嗯。」
　　夜里，达松和他图又围在火堆前喝酒，「那女的一举一动，仿佛让我看到另一个世界。」达松凝望着火堆，雪希纯熟的缝线动作为达松带来很大的冲击。
　　他图喝了一口酒，微笑说：「连我们的达松大将军也这么说，可以想象为何殿下一定要找到她。」
　　「你是说之前殿下多次派兵出去，甚至之前亲自出去军营都是为了找这女子？」
　　「不止呢，殿下急于攻打磅通恐怕也因为如此。」他图补充。
　　达松不明白问：「殿下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有这人的存在？」
　　他图笑说：「大将军呀，大将军，你怎么这么迟钝的？很明显殿下上次在磅通受伤是得到这女子的治疗啦！」
　　「咦……」达松这时才恍然大悟，把所有事都串连起来。
　　雪希独个儿坐在营账内，出神地看着手上已经枯萎的蔓陀罗，卡诺冲进火场的那一幕在雪希脑海总是挥之不去。雪希难过地闭上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哲哥哥……我到底为了什么要存在于此？」
　　胜铠就站在营账外，他是多么想见这个再次给予他生命的人。身为高棉帝国的第三王子，从小就比一般人背负更多东西。被视为吴哥皇朝的未来继承人，令他不得不与手足相残。这样的他，早已把自己的心扔了，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继续活下去。但是雪希却令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存的欲望，他以为早已扔掉的心，其实还在。
　　只要掀开营幕就可以见到拯救了他生命的人了，但他却不知道她会如何看待一个战争的挑起者。最后他还是选择默默地站在门外……
　　雪希擦拭了眼泪，看见营账外有人影在晃动，好奇地走了过去，掀起幕门，却不见任何人的纵影。雪希抬头仰望天空，漆黑的夜空只见繁星点点。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清明的夜空了……
　　五年前她在大学考试中取得极为优异的成绩，因此决定修读医科。「雪希，妳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医生可是具有极大挑战性的工作，每天面对着生老病死，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接受得了。」在决定修读医科之前，哲与雪希在一间咖啡店商谈着。
　　雪希也当然考虑过哲说的问题，喝了一口咖啡，答：「哲哥哥，你说的我不是没有想过。我知道你是不想我这么辛苦，只要我在办公室做个办公女郎，过些平凡的日子就好。不过我不甘心这么平淡过一生，况且一开始我的路已经走得不算平坦。」
　　雪希把目光移到街上，继续说：「四岁那一年的车祸，父母都死去了，但我却大难不死。我总觉得上天一定要让我做些什么事，才留住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又怎可以辜负上天给予我的生命呢？」
　　哲听到雪希这么说，微笑着，然后缓缓地说：「既然妳已经决定了，那么我可以做的，就只好支持妳了。
　　雪希将目光从街上收回，重新放到哲的身上，高兴地笑了，「哲哥哥，谢谢妳。」
　　「傻瓜，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哲喝了一口咖啡微笑说。从遇上雪希开始，哲早已视雪希如家人一样。
　　从那天起，五年来雪希将所有精神及时间都放在医学上，大学生愉快的校园生活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每天过着极为繁忙的生活，由早上上课，下午做各种实验、练习，到晚上做功课、温习，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偶尔从书房的窗户望向天空，天色已经泛白，又这样过了一夜。
　　雪希望着眼前的一片星空，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她如此认真地欣赏这片美丽的星空。这一刻，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不禁笑了，「最初留下我的生命，就是为了让我来这里吗……」
　　第二天，军队再次起行。达松派了一支士兵把受了重伤的士兵转送到附近的小镇疗养，而第二队的队长似乎也苏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