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岁岁红莲夜》穆清颜

3、第 3 章

　　流淌的溪流清澈明亮，可见的鹅卵石带着斑斓的色彩，竹林郁郁葱葱，掩映着满地的落叶，弥漫着深浅的雾气，仿佛神仙境地。
　　小小的竹屋斑驳的青绿色，在这一片翠竹中几乎看不分明。不大的院落随意种植着的灵芝丹草在阳光下舒展着身体。
　　屋内简单的一桌一榻都是用既简单的材料制成，却别有一番风味，连浅淡的莲香都沾染着主人的温柔。榻上安眠的玄衣男子眼脸起伏而后睁开一双黑亮的眼眸，只觉得星眸剑眉，丰采高雅，难掩入骨的傲然正气。简单的纯黑色袍袖下半遮掩着健壮的身躯，高大而挺拔。
　　“你终于醒啦！”门口传来少女轻柔婉转的声音，白裙青衣，长长的发随意散落，一张笑脸是他从未见过的倾城绝美，清澈的眼睛不曾沾染半点俗世的尘埃，身材纤细娇小，如若清池中独立的丹莲，不似人间能有的风姿。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面无表情缓声道，动作利落的起身盘坐在竹榻之上。少女笑眯眯的走上前来，手中的白瓷碗升腾着温暖的气息：“你把这个喝了就成了，不会有半点隐患。”绝美的面容越发灵动可爱。
　　男子瞳孔一暗，心也不自觉的柔软起来，伸手接过一饮而尽，略作犹豫问道：“姑娘可有看见一男一女。”“我叫凤颜，你叫我颜颜就好。”凤颜随手将他手中的药碗接过去放在桌上，却不曾离开，反而坐在他面前，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的模样。
　　“……凤姑娘，可有看见同我一起落入江中的其他人。”男子又问了一次，少女瘪了瘪嘴笑容也减了一点：“他们在下游十米左右的竹林里，没什么事，都是小伤。”
　　“凤姑娘不喜欢他们？”楼澈有些迟疑问道，凤颜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的道：“没有呀，只是师父只叫我救你的呀，而且我也有给他们在昨天晚上的时候上药，他们本来伤的也没有你重呢。”言辞渐渐有了几分委屈。
　　男子略作迟疑，双眸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其谈吐分明是从不懂俗世的性格，单纯而善良，如同白纸一眼便能看透——心只觉得越发柔软的不可思议。他微微勾起唇角，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我叫楼奉之。”
　　“奉之哥哥！”少女笑容越发灿烂：“奉之哥哥是不是担心他们，我们去找他们呀。”
　　“我们？”“嗯嗯，师傅说当琉璃月亮起来的时候，我会遇到有缘人，师傅说我可以跟着他走。”凤颜开开心心的说，“我找到奉之哥哥就是因为琉璃月的指引呀。”少女说着拿出一颗七彩的琉璃珠，流动着的光华在男子将手附于其上后越发的灿烂。楼澈脸色不变依旧只是面无表情，原本在皇家历练的冷硬如铁的心脏却在这一日为了这个少女又一次变得温柔，原本冷冽的声线中以难得的有了些许的暖意：“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
　　※※※
　　十米开外的竹林中，满地的落叶便是最好的软榻，一男一女相伴而坐，低声交谈着，神色很是亲密。女子粉色的纱衣外披着的白色披风绣着些许斑竹，明显是身边男子的衣物。
　　一路沉默行来的玄衣男子眼神一暗，放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拳，带着刺破肌肤的力度。微微的凉意从手心传来，少女纤细微凉的柔夷小心的自他掌心握住整个手掌。楼澈侧过身，入眸的是她单纯绝美的笑脸，原本心中的些微愤懑不知觉得便全然消失。
　　“无妨。”楼澈低声道，却不曾松开手，反而越发握紧，骨节分明的手掌几乎将少女柔软的手整个包裹在内，带着从未有过的亲密与安然。
　　两人的脚步声打破平静，二人都是起身看着携手的两人，神色各异。白衣男子有着一张极为俊秀的脸，温雅一笑，越发好看，身边的女子一身粉白的纱裙，飘渺的轻纱衬着她明媚娇艳的面容，亦是倾城之姿。楼澈不自知的握紧手心，少女半点不恼，反而微微向男子身边靠了靠，漂亮的凤眸中满满的担忧。
　　“皇兄，您也没事，真是太好了。”白衣男子微笑行礼，即使是素白的衣衫沾染上些许的黯淡，依旧无法消减他清俊的风姿，他身边的女子便是明显为止惊叹。女子看着楼澈的眼神中无法全然掩饰的憎恶让凤颜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她一个跨步走到男子身前，张开手臂将他护在身后：“你想杀奉之哥哥，不可以，我不会让他受伤的。”
　　“你在瞎说什么！”一男一女都是悚然一惊，女子恼怒道，“太子殿下即便是不想要我这个太子妃，也不能让别人这般冤枉我吧。”
　　“皇嫂说的是，这个少女来历不明，皇兄还是小心为好。”楼瑾依旧是微笑着，看向凤颜的眼却从开始的惊艳变为厌恶。楼澈没有理会二人，动作轻柔的将身前的少女搂到身侧，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肩，双眸相对，满满的担忧和焦急还来不及消失，他终于笑了起来，黑亮的眼眸满满的笑意恍如晨星，原本还有几分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全然不曾逊色于楼瑾半分的俊朗。
　　少女好奇的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化开，亦是笑了起来，本便是恍如谪仙的面容更加美得另人窒息，娇声唤着：“奉之哥哥，你好像很开心呢，那颜颜也很开心。”
　　“此次遇险全仰仗颜颜你我三人才能得救，我不想在听到这种话。”楼澈松开少女，依旧牵着她的手护在身后，看着面前的女子，突然便没有了之前的愤懑或失落——她爱的人到底不是自己，如此强求不过是徒然——言辞之间依旧是不变的冷冽强硬。
　　“太子殿下！清王殿下！”远远的山野传来呼唤的声响，楼瑾突然一笑：“皇兄，你说来的是你的人？还是？”“我会保护奉之哥哥的！”凤颜在男子身后探出头打断他的话，满满的认真，明澈的丹凤眼中都是不解，“都说过的呀，你为什么还在想着奉之哥哥会出事？”
　　来着一身玄袍红甲，手中的暗金长剑闪着寒冷的光，在看到站立的三人是单膝下跪行礼：“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清王殿下，臣杨灼光来迟，还请殿下降罪。”楼澈却是在瞬间放松了紧绷的心神，依旧是语气平淡：“杨副将来的正好，并无罪责。”
　　“还请殿下速回大营，京都太后来信。”杨灼光压低了声音，男子一惊，几乎无法稳定心神，略停顿，冷声道：“回京。”话音落地，已是快步向前走去。
　　“奉之哥哥，我能更着你一起吗？我可以保护你！”白衣少女伸手拉住他宽大的手掌，急切道。楼澈一愣，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发顶：“颜颜乖，在大营等我，最多一个月我就来带你回去。”
　　“可是，可是……”少女突然哭了起来，大滴的眼泪划落，明亮的眼被水汽晕开越发漂亮。楼澈全然顾不得在场的其他人将她娇小的身躯搂在怀中，低声安慰：“不要哭，我答应过的，乖乖的等我，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好……”少女抹开眼泪，抬眸一笑，而后恍如想起什么事，急忙从他怀中离开然后将腰间的小包包取下来递给楼澈，略带哽咽道，“这是……这是师父教我练得九转还魂丹，奉之哥哥带着。”
　　“九转还魂丹？不知姑娘可是是从决微真人？”楼瑾近乎失声问道，原本的从容都不复存在。——数百年前，太祖与苍茫山遇险，却又误打误撞遇见奕空阁少主，亦是后来的南陵国师决微真人。
　　国师自幼于深山修习道家典籍已非凡人，此后一直作为南陵护国法师。其人清雅脱俗，姿容俊美，兵法谋略，文治武功在当时莫不是无人能出其右，一手医术更已达可医白骨之境地。
　　自太祖驾崩，真人已不知所在，仅余下记名弟子南和真人作为新的国师，其位尊贵可与亲王想较。
　　十五年前，永和亲王幼女昭明郡主垂死，真人云游至此，救得郡主之命，而后收其为徒带往苍茫山再不复出现。
　　“原来姑娘竟是昭明郡主么？”楼瑾笑了起来，温雅的面容笼上笑意只觉得恍如春风拂面，凤颜偏偏头看了他一眼便不作理会，依旧只是全神贯注的关注着眼前玄甲男子：“师傅是有说过我叫昭明，这个重要吗？”
　　“不重要。”楼澈神色淡淡的斜了白衣男子一眼，再次摸摸少女柔软的长发，“我带着这些，颜颜乖乖的等我。”而后看向一直沉默的粉裙女子，语气冷硬无波：“太子妃也一起留在江北的大营吧。”
　　“楼澈，你！”商锦阳一愣正欲说话，身侧的白衣男子不动神色的拉了拉她的衣摆，微微摇了摇头，她仿佛泄了口气，冷哼一声：“留下就留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副将，传命下去，即刻启程返回帝都，余下千人保护太子妃和昭明郡主于江北大营！”纷扬的人马渐渐汇聚到竹林中，男子松开手，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利落，没有半点受伤后的滞涩，对比之下的清王便不知觉得略有逊色。
　　阳光为马背上的男子笼上金色的轮廓，白衣少女安静的看着他转身离开，笑容渐渐消减直到消失。商锦阳负手在身后凑到她面前似笑非笑：“昭明郡主，你这是喜欢上楼澈了吧，不过以着他的心狠手辣，你还是多关心自己比较好，帝王之家哪来的真情呢？”
　　“你不相信他，但是我信。”凤颜回过神来，直视女子眼眸认真道，“奉之哥哥是好人，你不要说他坏话，我会生气的。”她顿了顿偏过头看着面前的商锦阳奇怪的道：“你的灵魂很奇怪，我看不太明白，我也找不到你的星盘，你也有修习《明王天录》？可是师傅说这个只有我可以修习才对啊，你也没有天眼啊。”
　　女子一惊指着她道：“你……你看得到我的灵魂！”“太子妃殿下，郡主殿下，以太子命令末将需要保护两位殿下去江北大营，还请殿下启程。”杨灼光低头行礼，一挥手下方的士兵也牵上来两匹骏马。
　　“好的呀。”凤颜开开心心的提气上马，安坐于马背上后对着中年的将军说：“你是好人，我跟着你去江北大营等奉之哥哥。”
　　“多谢郡主了。”杨灼光微微笑了起来，原本面部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再次转向粉衣女子后，又一次冷凝了神色道，“太子妃殿下，请。”
　　女子定了定神，亦在侍卫的帮助下翻上马背，再不敢看身侧少女一眼。一路沉默直到回去大营。
　　原本的太子王旗消失，仅有些许的粗侍和守卫留守在此地。白衣少女很是开心的对着众人微笑，侍者大多一怔，也不由的被这种单纯笑意感染。
　　居中的营帐口，男子揭开帘幕走出，一身青色的宽大长袍，手中的折扇勾画着数笔江山美景，容貌平凡，却有着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眸。
　　“白墨言，怎么你也没能跟着楼澈回京？这是要卸磨杀驴的节奏哇。”商锦阳嗤笑着道，男子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身边的白衣少女合上折扇行礼：“听闻昭明郡主师从决微真人，在下仰慕真人已久，今日可得见真人高徒岂能就此离去？”
　　粉衣女子只是冷笑：“楼澈这么急着回去，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皇帝陛下要废太子，另一种可能是皇帝陛下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所以太后来信，我既然能看到你，那么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你们要杀清王，下一个是谁？只能是我了吧。”
　　“太子妃多虑了，太子殿下绝非心狠手辣之人。”“他当然不会现在杀我，我商家掌握着南陵一半的兵力，他如何敢杀了我。”商锦阳打断男子的话，神色中满满的傲然之气，更有掩饰不去的怨恨。
　　“你这个人好奇怪，你对奉之哥哥不好，他为什么要对你好呢？”一直没有说话的凤颜看着她道，柔软的声线也渐渐染上些许的冷意——永和亲王本便是百年前军神凤炎后人，能征善战。二十年前永和亲王凤晨在云西一战受伤，自此再上不得战场，然后才有商杨两家合掌八成军马的赫赫权柄——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军权，商家的军权也是来自于皇权，怎么能反而作为依仗威胁与皇室之人？”
　　“呵，你一口一句奉之哥哥，就是不知那个人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太子宫落英殿的美人还未消退美貌，又有新的美女填补空缺，皇权便真的如此吸引人？”商锦阳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冷淡的语句带着切金断玉的森然寒意。凤颜只是微微一笑：“你不喜欢奉之哥哥，又何必管我呢？”她没有再说话，翻身下马，翩飞的宽大纱衣起伏跌落恍如蝴蝶轻盈的双翼。
　　青衫士者摇了摇折扇，朗声道：“太子妃殿下受惊了，你们还不快点为殿下请来随行的御医？”说罢，伸手做了个请求的姿势继续说：“殿下，请。”
　　男子身后出现两位侍卫——披坚执锐的金甲卫，亦是成帝留个自己最珍爱的长孙最后的庇护。两人都是神色淡漠，暗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殿下，请。”
　　“你们！好，很好，白墨言，本宫记住了。”商锦阳甩袖离开，几个跨步就消失在两人面前。白墨言挑挑眉，全然不曾在意：“凤姑娘，可要去休息？”
　　“唔，你们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少女用手指微微搔动着脸颊，很是不好意思的道，“我已经要和奉之哥哥走了，那么师傅留给我的东西我也要带着，你们可以帮我去拿一下吗？”
　　“在下自是愿意的，不过今日至此已晚，明日再去姑娘可愿意。“白墨言微微一笑，本是平凡的面容突然就有几分别样的风采，暗色的眼眸中满满的笑意，“在下一直担心太子会为情所伤，如今既有姑娘，想来也不必在担心了。”
　　“唔，我可以叫你白大哥吗？你是不是和奉之哥哥很熟悉啊？”少女一边在他的陪同下想着帐篷走去，一边问道。白墨言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自幼丧母，所幸先皇成帝甚是爱之立为皇长孙，待到今上登基便理所当然成为太子。然而今上宠爱清王，更有清王生母宋皇后身后宋家的势力，太子着实是过的不痛快。时日长了也就难免越发冷硬，但他到底是重情之人。日前，太子妃遭刺杀，太子为救太子妃这才自赤水河遇险，得姑娘所救。”
　　少女停下脚步，略作思索，展颜一笑：“ 你说我去帝都找奉之哥哥好不好呀？”“凤姑娘。。。”男子一愣，还没来得及阻止面前已经失去少女的身影，他低低叹了口气，释然一笑，喃喃低语：“罢了，我说这么多，为的其实也是这目的。”
　　半晚的风浮动着竹林，婆娑作响，渐渐亮起的烛火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熄灭。